好时光

Section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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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深回家的时候,看到孟媛媛留的字条,要她去店里吃晚饭。

她家的水果店离她家不远,就在一条巷子,走路七分钟就到了。

花深一路蹦蹦跳跳哼着歌过去的时候,看到不少熟面孔的大伯大妈都在瞅着她笑,她也一向不怯,早就习惯了这种探究的目光,索性朝他们一路阳光灿烂地笑回去,倒把他们逼得目光闪躲。

她有些得意,不知不觉就到了店里。

店面不大,是旧民居一楼的一个储物间改的,租金便宜。

经过孟媛媛母女改造,原本黑漆漆连个窗都没有的储物间,变得灯光明亮、气氛温馨,货架上的水果果香四溢,让人一走进来,就有一种幸福感。

这个小店是爸爸过世后她们母女所有的收入来源,她们都非常用心地在守护经营着,孟媛媛虽然行事泼辣,风风火火像个大女人,但其实心思精巧细腻。花深经常看到妈妈很晚还在店里,把每一个批发进来的水果都仔细擦干净,让它们看起来美丽诱人,以最好的姿态摆上货架,迎接明天的客人。

她们家的店也是这一片小区里最早开通了送货上门服务的水果店。

无论多晚,哪怕打电话过来只要一个苹果,孟媛媛也二话不说就挑个最好的给送过去,又及时又可靠。

因此她们这家小店的生意一直不错,即使经济再萧条时,她们母女俩的生活也是不愁的。

不过,这也引来了很多附近住户的妒忌,尤其是那些自己不努力却总是眼红别人的家庭主妇,还有同样开水果店的竞争者,总是明着暗着地编派她们母女俩,散布很多难听的谣言。

花深一开始听到都要气炸了,但是孟媛媛要她不要放在心上。

“唾沫星子还能砸死人吗?”孟媛媛教育女儿,“你爸怎么和你说的?做人不是为了别人好看,是为了自己好看,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嘴长在别人身上,心长在自己身体里,管好自己的心,别去管人家的嘴。”

提到爸爸,花深的心就安静下来了。

是啊,爸爸是多么好的人啊,从来不争不抢,但也不避不让,是个平凡的人,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每当想到爸爸疼爱的笑意、宽厚温暖的手掌,花深就会觉得,那些灰尘和蝼蚁,都不重要了。

把门帘一挑,进了店里,花深中气十足吊着花腔喊了一声“妈”,就看到站在收银台前的孟媛媛的身后,有什么影子嗖地闪过。

她大叫一声:“什么东西!”

孟媛媛看一眼咋咋呼呼的女儿,再扭头看一眼躲在自己身后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板缝里的瘦小男孩,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她反手把身后那个身影一把提出来,像提着一只小鸡一样轻松,但她的动作又是轻柔的,仿佛唯恐伤害到他。

“别怕,是我女儿,野丫头一个,叫花深。她比你大,你该叫姐姐。”

花深发现,妈妈是在对着手里提着的那个家伙解释,压根儿就把她当成了空气。

“妈!”她叉腰抗议。

“妈什么妈!”孟媛媛瞪她一眼,“这是杜洛,以后就住在店里,你可别欺负人家。”

花深惊诧地指指自己的鼻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您真的是我亲妈?我是女孩哎,您不该让他别欺负我?

孟媛媛说完又拽着花深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杜洛,附在花深的耳边小声说道:“我看他怪可怜的,也没个家,就领回来了。你爹去了我们家也怪冷清的,也给你做个伴不是。”

听着这对母女之间叽里呱啦热闹非凡的对话,话题的中心人物却始终不敢抬起头。

直到花深干脆蹲在了他的面前,好奇地仰着头从下往上看他,他才被吓得吃了一惊,猛地抬头后仰,被花深看了个结结实实。

瘦,真瘦。

这是花深的第一感受。

因为太瘦,一时间竟看不出他的年龄。尖削的小脸上,一双满是惊恐的大眼睛在疯狂躲闪,不敢与人对视,因为瘦而显得更加突出的五官,让人觉得年纪很小。

但花深又觉得,在那双惊慌闪躲的大眼睛深处,好像有着很多云雾环绕的东西,并不清澈,也不透明。

这使他看上去,又不那么像孩子了。

反而像一个饱经世事的有些狡黠的成年人。

“妈,我不需要伴!就咱们这小店,养活自己都难,一天也卖不出多少水果,你还嫌自己负担不够重?”花深转向妈妈,连珠炮似的丢出疑惑。

孟媛媛立马伸出手来,把女儿的肩膀一提、脑袋一摁,摁进自己怀里,一边不顾花深嗷嗷地闷叫把她往里面的小房间带,一边回头朝叫杜洛的小少年笑笑,示意他继续做事。

“妈,我做错了什么,你居然想亲手闷死你唯一的女儿。”好不容易被孟媛媛放开,脸涨得通红才喘匀了一口气的花深绝望地问妈妈。

“情商是个好东西,妈希望你能有。”孟媛媛朝女儿翻个白眼,从小几上拿过茶壶倒了一杯白水,递给花深。

花深一口气喝完了。

“那孩子,其实是社区介绍来的。”看女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孟媛媛说,“不过呢,这个事情的起因吧,它有点曲折。”

“九曲十八弯那种吗?”花深说。

“差不多。”孟媛媛点头,“简单地说,这孩子入室盗窃,被社区张主任的儿子当场抓到,被打了个半死。”

“张主任的儿子……哦,那个张恶霸。”花深想起了人家的外号。

“嗯,就是他。三十多岁的人了,没个工作,成天在家里琢磨着怎么打通任督二脉成为武林高手的那个。”孟媛媛倒没有阻止女儿喊人家外号,“结果高手还没练成,遇上小偷,一时兴起,把人家孩子的肋骨都打断了。”

“这么狠?”花深咋舌。

“结果打断了再一清点,这孩子竟然就偷了他家一包泡面和一包火腿肠。”

“这……代价有点大啊。”

“所以张主任也有点不安,觉得为了这么点食物,把一个未成年人打成重伤,自家儿子怕是防卫过度,搞不好要出事。偏偏还有不少人认出这孩子,说这孩子可能是个流浪儿,还是个聋哑人,怪可怜的,有几次流落到咱们这片街区,也有人给过他吃的,大家看他小,都挺同情。”

“围观群众可不好糊弄了,没处理好可能会有人告他儿子的黑状,让他不好过。”

“可不是。”孟媛媛很满意女儿的机灵,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后来张主任把这孩子治好,领出院,就送我这儿来了。”

“没报案?”

“没。张主任开始说,让我照顾这孩子几天,他过两天再接走,结果过了几天他看我们相处得很好就劝我干脆收留这孩子。我们孤儿寡母确实也是冷清了点,他也算有了个归宿,不要再去街上流浪偷东西了,算是做了好事。”

“妈,咱家缺好事?据我所知咱家缺钱!”

“你这孩子,思想能纯洁点崇高点吗,别成天钱钱钱的。”孟媛媛拍她脑袋,“这孩子长这么好看,要是继续流浪也不知道会漂到哪儿去,怪可怜的,不如我放在身边看着。我问过了,他只比你小一岁,但你看那身高体重,明显严重营养不良啊。等妈把他养好了,高大威猛成为一条汉子,还能当个保镖。”

花深早就习惯了自家亲妈满嘴跑火车的风格,也知道她妈决定的事,没人能动摇。再说那孩子,看着也确实可怜,她觉得如果是她遇到这事,应该也会像妈妈一样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花深在心底叹了口气,默认了这个“弟弟”。

心理建设完成后,花深立刻转换了立场,开始关心“弟弟”了。

“对了,妈,你说他是聋哑人?”

“对,要不怎么说可怜呢?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觉得,哪儿有点熟悉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