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合眼。
更鼓还未到五更,他便起身沐浴更衣,去了对门,把阿毛他们统统叫起来。
见他这般匆忙,八人压根不信,“李岩,你是睡迷糊了吧?司域哥哥是去打仗了,怎么可能回老家?”
阿毛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瓮声瓮气道:“李岩,快回去,别没事找事!”
李岩急得抓耳挠腮,解释道:“你们知道卢巡检为何突然再起新居?
还一建就建了那么多?
正是为爷爷他们准备的!
你们想想看,咱来凤翔那么久,涌进来的流民也好,闻声而来的老兵也罢。
府衙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只有城中那些修缮过的旧屋。
只有咱们这些人,才有这等待遇!
你们瞧着司域哥哥平日里气定神闲,却不知他脑子里活络着呢!”
说话间,那几人的瞌睡虫早已无影无踪。
纷纷从被窝里钻出来,烧水沐浴,翻出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互相为彼此梳发装扮。
待他们精神抖擞出了院门,只见肃杀天空中,启明星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上升。
几人推推搡搡进了王钰的院子,趴在门上侧耳倾听了半晌,推门而入
王钰睡眼惺忪,揉着眼皮,被九人一本正经的装扮吓了一跳。
他们大都身形瘦削,这些时间因长忙于田间劳作,皮肤比先前还暗了几分。
李岩把椅背上的长衫扔给他,“别愣着了,咱们走啊!爷爷他们一定等不及了!”
王钰扶额道:“你们当爷爷要看你们走秀?礼物,礼物备了吗?”
九人面面相觑,“什么礼物?”
王钰郑重道:“用了心的礼物皆可,一块石,一棵草,一束花……快去,一刻钟集合!”
李岩还想辩解什么,阿毛他们已喜孜孜他出了门,他也只好跟上。
耶律骨欲打着呵欠出来,“是谁呀,一大早这么吵!”
王钰系好腰带,瞧她只着里衣,就在他眼前摇来晃去,急道:“你再睡会,待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耶律骨欲眸色闪烁,浅笑道:“真的吗?好!那一言为定!”
看她乖巧睡下,王钰用炭末刷好牙,洗了一把脸,迅速出了门。
……
首领昨夜为族人定了新规,不论夜晚几时睡下,五更必起,大人小孩务必遵守。
王钰领着李岩他们来的时候,一排与四合院相仿大宅子里挤满了人。
李岩和阿毛他们,听着熟悉的说话声,突然顿住脚步。
望着那扇门,倏然间泪眼朦胧。
王钰也不催促他们,只身上前推门而入,朗声道:“爷爷,您看谁来了!”
大门朝南,门前是一片极开阔的平坦草地。
卢清选在这里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这些平地无需费劲开垦,只需要等开春,稍稍清理杂草碎石便能耕种了。
这里既不是登记在册的良田,也不是谁家的私产。
既然要为他们长久打算,有家有业是最关键的一步。
当然他也有些私心,那便是这里与他的宅院距离较劲,与其与原有居民为了那一亩三分地争执,倒不如与这些新来的搞好关系。
将来,不管王钰身在何处,这些人他是决计带不走的。
也只有他们留在这里安居乐业,王钰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在外奔波。
首领从座椅上起身,在众人的搀扶下,颤巍巍来到门口。
深秋的风吹在每个人的脸上,却吹不散泪水的温度。
李岩和阿毛跑上前来,哽咽到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九人一字跪下去,直叩头。
王钰看不得这场面,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进了卢清的院子。
上官月正在晒衣,瞥见王钰红肿的眼圈,越过墙头向外看去,见那些老少抱作一团,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眼光中满是笑意,道:“王司域总是这般热心!
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兜兜转转都来到了凤翔了!
卢清总说你是凤翔的福星,早前我还不信,如今啊,是谁想反驳都找不出一个字来了!”
王钰被她夸得有些飘,不自然地往屋门瞟了一眼,“卢清还未起?”
她把空盆往石台上一放,娇笑道:“他呀!三更天巡城回来,才歇下,我去喊他!”
王钰一听,忙摆摆手,“罢了,莫要叫他!我去营地走走。”
可巧毕方和冷锋刚巡视回来,正端着菜粥啃饼子,见王钰大步流星直奔他们而来。
两人不约而同起身,“王留守,出了何事?”
王钰摸起一块饼,往嘴里塞着,“你们继续,我不过是来蹭口吃的!”
老爷们在一起总有荤段子,王钰支起耳朵听了会,没什么新意,便往怀里揣了两张饼子。
又去火头军那儿,用牛油纸包了两根羊肋骨。
正要出门,却听一声音惊道:“听说没,不少人家的发财树被偷了!”
另一人道:“是吗?官府可知情?”
王钰追出去,拉住其中一人道:“几时发生的事?丢了多少?”
起初说话那人认出王钰,怯怯道:“王留守,就五更之前发生的事,卢巡检也知情,想必还没来得及报于府衙……”
王钰略作沉吟,暗自思忖,梁羽生昨夜在锦袖招大摆宴席,李岩都被灌醉,他焉能逃脱得了。
只是那发财树早不丢晚不丢,为何会在他回来的这个节骨眼上……
他越想越不对劲,走到马厩牵出一匹马,来不及与李岩他们说明缘由,先行往府衙奔去。
他绕道住处,把饼子和羊排放了回去,喊醒耶律骨欲,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去了府衙。
梁羽生在办公处来回踱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谁会看上那些丑陋的植物。
王钰大力推门声,吓得他茫然回头一看。
认清来人后,他长舒一口气,“司域老弟啊,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今晨报案者十六起。
这些人家无一例外都是丢了发财树!
那玩意儿,依我看就是一株长相怪异的杂草,到底是谁这么财迷,连这个都偷!”
王钰凑到他的脸前,轻轻嗅了嗅,“喝了多少?”
梁羽生嘴角一咧,满脸罩上一片青色,连忙解释道:“昨夜我只喝了一杯,那李岩不是我灌的。
我不过去后厨看了一眼炖肉,再回来时他已经洋相百出。
对了,老薛能给我作证,还有李家那帮人,还有展凌……”
王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二郎腿一翘,口角之间,似笑非笑望着他。
冷笑道:“梁知府,丫头昨夜就在现场,你为何只字不提?”
梁羽生咽下口水,瞥了他一眼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嗨!我也没想到这丫头还敢回来。
不过她既然是李家千金,我一个连养父都不算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做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