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馬流浪者

巴塞羅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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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跳進流亡的空寂

與文字的潤飾者

盧多·本博糾纏在一起

波音747隆隆作響,在跑道上滑行一陣後騰空而起,飛向灰蒙蒙的天空。飛機頂著強烈的側風,吭哧地穿過大片雲層。升入空中後,一名空乘人員出現在光線昏暗的客艙裏。她擺著超級英雄般的姿勢沿著過道走來,雙腿分開以保持平衡,雙臂抬起,扶著頭頂的行李架,顯然是為了防止飛機上出現劇烈晃動。她用尖細的嗓子喊道:“請係好安全帶!”隨後俯身看向我的鄰座—一個臉頰圓潤的中年女人,她已經迅速睡著了—確保安全帶已經係好。

空姐一副嚴肅冷酷的模樣:薄薄的嘴唇,嘴角往下,顯得有些刻薄。她的眉毛細如刀刃,方下巴。她的臉讓我想起很久以前和滿臉胡須的父親一起穿過的那片無人地帶,想起那裏屍橫遍野的沙漠。那是一片把萬事萬物都拽向自己,但從不會有所歸還的土地,也是埋葬我母親的土地。我望向窗外,蒼白的天空就像父親被放進棺槨前周身包裹的白布。我突然想到,再也沒有“我們”這個詞了,隻有孤零零的我。

就在那個時刻,飛機右引擎傳來一陣令人驚恐的聲響。這幾秒的插曲足以在客艙裏引發大**。每個人都不安起來,唯有我的鄰座仍在呼呼大睡。大家透過窗戶望著一望無際的白色天空,然後轉過頭相互對視,看著飛機。有人舉起雙手晃動著;有人緊張地坐著,屏住呼吸。我可以看到從他們嘴裏和耳朵裏冒出的水汽。我想,這是戰爭的水汽。我伸長脖子,去觀察周圍人臉上焦慮的神情。想著要是有個人坐在這裏,身上捆著炸彈或者鞋子裏塞了炸藥會怎樣呢?一個渴望去死,並想讓所有人為他陪葬的人。

我重新坐了回來。機長通過對講機無奈地宣布道:“請注意,我們的飛機遭遇了風暴。”我聽到客艙裏響起此起彼伏的低語,一時間變得悶熱難耐。大家用不同的語言嘟囔著,哭喊著,握住鄰座的手。這些人是另外的99.9%,是笨蛋,是這個世界的門外漢。我和這些人關在同一架飛機裏。我想到了盧梭。“那我呢?”我低聲說道,“孤立於這些人,也孤立於其他一切,我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