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馬流浪者

巴塞羅那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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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關於這個話題的思考寫在了筆記本上,每天早晨大聲朗讀,提醒自己不要因為盧多的存在而卸下戒備心。即便如此,在那次初會後,我們像情侶一樣在公寓裏度過了周末。周一的時候,盧多繼續留了下來,他一整個星期都和我待在公寓裏,隻簡單出一下門,買些麵包、奶酪和咖啡。但是有一天晚上,盧多在**中對我說出了“愛”這個字—至於他是否意識到,我不清楚。第二天早上,我向筆記本尋求神諭,然後提醒他不要再在我麵前提那個字。他不說話,轉眼看向別處,整個人蔫了下來。他漫不經心地把羊角麵包沾上咖啡,塞進嘴裏,然後悶悶地說道:“誰說 ‘愛’字了?”

我勃然大怒。

“你說了,”我斷然回答道,“但如果你覺得欺騙自己會讓你更好受,那就盡管說吧,你隨意。”

一陣尷尬的沉默。盧多坐在桌邊,噘著嘴,吸了吸鼻子,將眼鏡推到鼻梁上,低頭看著他的咖啡杯。他不夠男人的那一麵開始占據主導—小心眼,黏人,過於關注世俗道德,事情出其不意時他就會呆住,事情如其所願時會一臉驕傲(典型的例子是:用一個勝利的笑來慶祝他讓我**迭起的偉力),並且具有一種異常喜歡胡思亂想的癖性,我將此歸咎為以上諸多因素的合力作用。我開始意識到,他雖然住在流亡金字塔裏,卻完全不了解被曆史碾壓是什麽感覺:被碾成原子,碾成灰塵,碾成粉末,碾壓成一個單一的平麵,變得薄如紙片,變得二維,不再擁有一絲真正的力量。而那些僅被曆史的火焰輕輕掠過的人,神氣活現地招搖過市,心髒裏流淌著新鮮、多氧的血液。更不用提曆史的勝利者們,那些喧鬧的少數,他們點燃了火焰,全然不考慮誰會遭受炙烤和悶燒,也不去思考剩下的負極空間—即虛無—裏會有何種引力。一個將吸收更多死亡的黑洞,一個無底洞,幸存者會想跳進去,為了和死去的家人在一起,為了恢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