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出租中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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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在大学里和朱迪吃过晚饭后,伊丽莎的脸谱网弹出了一条信息。当时她正躺在**,笔记本电脑开着。她看多了那种以“嘿,你在忙什么……”开头的信息,便漫不经心地点开了它,但那是鲁比发来的。

她猛地站起身来,打开了卧室里的一扇窗户,拼命想透透气。她的心疯狂地跳着,感觉自己都快站不稳了;后来,当她想起自己有过这种身体本能的反应时就会感到一阵尴尬,就像她喝了一小口酒后会感到恶心一样。这条消息发来的时机简直糟透了,在过去的几周里,她越来越想念鲁比,她读着她们最后一次发的信息,仔细阅读着那些生日贺卡和信件,反复播放手机里还保存着的语音邮件。她知道这是一种自虐,但她很想这么做,她没有阻止自己,就像当她真的想去挠蚊子咬的包时,她总是会任由自己这么做,即使这样做会更痒。她也一直梦见鲁比,那些梦很生动,当她醒来的时候,她会谴责自己潜意识的背叛—白天的她一直努力地从这段关系中走出来,但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叛逆的她似乎决心要再次把她拖进泥潭。她身体里这些不同的部分为什么就不能和谐共处呢?为什么一个总是要削弱另一个?

她回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点开文件菜单—里面充满了其他网站的标签,比如《纽约客》[85]和红迪网[86]—以防自己需要一个快速逃离的出口。她打开了留言。

“嘿,你在忙什么呢?”它是这样开始的,“好久不联系了。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一直都很想念你,还遇到了一个你在圣安东尼娅的朋友,她告诉我你现在在牛津,干得漂亮,宝贝。我现在住在马洛,不是很忙,如果你想一起吃个午饭,请回复我。”结尾是一个心形的表情,不是红心,而是橙色的,没有那么多浪漫的言外之意。伊丽莎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条信息。她发现自己很难判断信息中的语气,它如此平淡,又如此随意,好像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鲁比在她和伊丽莎同住了几个月的房子的楼下,和一个男人**。她隐约觉得这是一条致命的信息,但她在文字中看不出什么真正明显的痕迹,也许是因为“宝贝”,她们曾用这个词来亲切地称呼对方,又或者是因为鲁比打算无视她们绝交时那些糟糕的条约。

无所谓了。伊丽莎站了起来。她把头发扎成一个发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她打开了一个有关天主教会虐待丑闻的播客,拾掇起一些零散的衣服。她喝了一杯水。她咬着指甲,剥去了那些快要脱落的死皮,直到指尖呈现出霓虹粉色。在她的身体里,有一种近乎撕心裂肺般的感觉,不是她和鲁比绝交后的几个小时里那种被压抑的疯狂的绝望,而是在几周后出现的更深的、贯注全身的悲伤。奇怪的是,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就像在你呕吐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呕吐是什么感觉,然后你就突然呕吐了,你想道:“哦,是的,这就是呕吐的感觉。”伊丽莎曾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痛,可是它又出现了。她以为早已平复的感情,实际上一直潜伏在她内心深处,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她对回忆的清除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彻底。

很快,卧室就一尘不染了。没有更多的衣服可以叠了,她甚至还清理了迷你冰箱。播客里的内容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之后播放的那个也是如此。她蜷伏在**,双臂交叉在胸前,审视着她在整理时发现的东西—牛仔裤口袋里有一张五英镑的钞票,一张西尔维咖啡店的会员卡,还有一张“出租外婆”的广告,这是她和葆拉一起参加活动时,那位住在对面的老妇人给她的。伊丽莎打开那张纸,又读了一遍。没有葆拉在这儿一起嘲笑这件事,广告上活泼的语言中便有了几分伤感。一种平静的绝望凸显了出来:“雇用我,我们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来烘焙葡萄干馅饼,回味美好的往日时光。需要陪伴吗?我是一个娴熟的聊天对象……有六十多年的经验!”

伊丽莎心血**,决定去调查一番。她从**跳了起来,把发髻散开,然后又把头发扎了起来。她不能待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着电脑里鲁比的信息,那就像是一只潜伏的蝎子。她必须做点什么,做任何事都比目前的停滞状态要好。她把广告紧紧地捏在手里,穿上鞋子下了楼。

外面很冷。伊丽莎径直来到那间黄色大门的房子前。她在门环前站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害怕。门上有一块哑光的斑块,像是有人在油漆未干时用前额砰的一下撞在了上面。门上也有一个门铃。她透过信箱往里看,只能看到一块黑亮的东西,这是人们为了防止小偷或邻居偷窥而安装的。伊丽莎还没有想清楚,也不知道如果有人应门,她要说些什么,就这样,她按下了门铃。

她听到屋里有动静,便往后退了一步。她想跑开,但是礼貌的本能让她留在了原地。门开了。

一个女人站在门廊里,她的身体被远处一盏灯发出的柔和光线环绕着。墙上挂满了画。一切看上去既家常又温暖,伊丽莎哽住了。

“你好。”那位女士说。伊丽莎肯定这是她和葆拉一起见过的那个人。对方面带微笑,穿着一件宽松的维多利亚睡衣和卡洛驰休闲鞋,但看上去似乎还没有上床睡觉。

“唔,你好……”伊丽莎说。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便只告诉了那位女士自己的名字,并把广告给她看。她突然感到羞愧和难堪—她是多么需要人陪伴才会这样做啊。

“啊?”那女人说道。

她的语气中带着疑问,但她凝视着伊丽莎的脸,似乎在理解对方的整个身心。接着,她又说了些什么,让伊丽莎想要把手心贴在胸前,不让什么东西从里面流出来。

“为什么不进来呢?外面多冷啊。”

伊丽莎说她很乐意进去。她想哭。伊丽莎进了屋。那女人点了点头,仿佛她们的见面是事先安排好的。如果感觉不是那么自然的话,因为这一切本该是令人不安的。她们走到了厨房。

“你喜欢喝正山小种,”艾达边说边领着伊丽莎过去,完全不像是在询问她,“我也是。我们一起喝壶茶吧。”

[85]  又名《纽约人》,是一份美国知识、文艺类的综合杂志,以非虚构作品为主。

[86]  一个新闻社交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