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达醒来时,她确信房子里有陌生男人。
她在**躺了一分钟,吓得浑身僵硬,因为他们的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一个很近的地方。她强迫自己下了床,蹒跚地走到门口。那些男人在洗手间里。
“你好?”艾达喊道。她的声音很细。
洗手间的门开着。是伊丽莎。她正一边洗脸,一边听着手机里的什么东西。她露出了微笑,说了些“早上好”一类的话。边上有一把椅子,艾达睡眼惺忪地坐在上面。
“我还以为屋里有男人呢。”她说。
“我们倒是想。”伊丽莎笑着说。
艾达也微微地笑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发现如果不听播客,伊丽莎就完全无法干活。艾达当然也听说过播客,但她从来没有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伊丽莎解释说,这些只是人们可以自由选择何时收听的广播节目。
伊丽莎也开始从新室友的习惯中看出了一些模式:艾达喜欢新鲜的海绵,痴迷于特百惠的商品,本能地害怕夜里忘了关炉子或煤气。两人都必须适应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一开始,艾达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在早上下楼之前穿好衣服,但后来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穿着睡衣走来走去要舒服得多。
伊丽莎很快就适应了她的新家,适应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她在街道对面的家。艾达的房子对两个人来说足够宽敞,而且她们都喜欢独处,不喜欢制造噪声,也不需要经常交谈。在做了一些小小的调整后,她们适应了对方。一旦找到了节奏,她们就开始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欣慰,因为她们知道,有一个自己非常喜欢的人就近在咫尺。那是一种让人踏实的感觉,就像知道你的冰箱里装满了好吃的,或者知道你的暖气片正在散发热量。
伊丽莎在迈克尔的书房里找到了许多她需要的书,便开始着手写论文。巴莱奥蒂希望她协助的会议已经结束,但他又在组织一个推广活动,鼓励那些来自“特殊背景”的学生申请牛津大学。伊丽莎同意帮忙,承诺会推动项目的一部分,即促进英格兰西北部那些应届贫困生的申请。6月初,她去巴莱奥蒂家吃晚饭,这在几个月来还是第一次。他的妻子考斯玛也加入了。他们像以前一样讲意大利语。在巴莱奥蒂家的阳台上吃提拉米苏的时候,伊丽莎终于鼓起勇气,为自己在这个学年迄今为止的古怪行为道歉。她原本不敢—道歉往往就等于认罪—但她很高兴自己这么做了:道歉让她感到了自由。一不做,二不休,她想,便接着试图描述她在研究莱维时遇到的困难,以及她对博士学位本身的怀疑。巴莱奥蒂严肃地点了点头。
“对博士学位产生疑虑完全是正常的,”他说,“当然啦,我自己也辍过学。”
伊丽莎惊住了。她还以为巴莱奥蒂一直都知道自己会成为学者,他是那种你很难想象还会从事其他工作的教授。
“真的[91],是真的,”考斯玛说,微笑地看着惊讶的伊丽莎,“我们在西西里读书的时候,我快要拿到博士学位了,他才刚开始攻读。他被那些甜蜜的‘存在之悲哀’打倒了……”她故作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伊丽莎笑了,意大利人就是这么直接。
“那之后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退学?”她问。
“我成了一名面包师。”巴莱奥蒂说道,他点了点头,作为对伊丽莎惊讶表情的回应,“这对患有小儿麻痹症的人来说很困难,我就不重复了。然后,我就决定要做我热爱的、享受的、擅长的事,从而最好地服务这个世界。我不会有精力去做任何次要的事情了。那就意味着我要回到学院。”
“但你还会质疑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吗?”
“一直都是如此,”巴莱奥蒂说,“我怎会不质疑呢?这些电影……我给你的这些书和歌剧。我只是在观察,而非创造。我是一个寄生虫。我没有勇气,也不会冒任何风险。”
在他们头顶,初夏的天空渐渐变成了橘黄色。“我不是一头雄狮[92]。”巴莱奥蒂对他的妻子说。
考斯玛怜爱地拨弄着他的头发。“你是一头雄狮。”她说。
伊丽莎对她的语气报以微笑。巴莱奥蒂补充说,他经常担心自己在浪费时间,担心他的事业是耽溺的、徒劳的、曲高和寡的,是一种遁入想象世界的逃亡。伊丽莎明白,他总是会像现在这样富有同理心地回答她关心的问题。她真希望他们能早点把这件事摊开来说。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茶匙都已经粘在了甜点的包装纸上。巴莱奥蒂满嘴奶油地说,伊丽莎有学术天赋,她有这方面的思想。她研究莱维的文学并没有害处,而且她很可能快要在大学里教本科生了,这样她的价值感也会加强。在牛津也有值得做的事情,尽管真实情况似乎总不如人意。坚持一段时间,他劝诫道,然后再重新评估。他的话语缠绕在伊丽莎的发丝里、胸膛中,她发现从那时起,她不再那么在乎她的论文不太可能改变宏观世界的事实了:那又怎样?她想做有意义的工作,她想在一生中产生一些影响。她依然不确定是否要继续做一个学者,但现在,读博并没有伤害任何人。看在上帝的分上,就这样做下去吧。
伊丽莎搬进来两周后,艾达举办了这些年来的第一次诗歌朗诵会。朗诵会是由她的经纪人詹姆斯安排的,为的是给她即将出版的新诗集造势。一天早上,当伊丽莎向艾达展示脸谱网上的活动页面时,艾达感到很不安:人们已经提前点击了表明他们要参加活动的标识,好像这是一件值得参与的事情似的。
朗诵会是由牛津的一个学院主办的。结果场地是在一间毫无生气的会议室里,艾达一走进会议室就吓了一跳。
“这也太昏暗了。”当她们提前一小时抵达场地时,她对伊丽莎耳语道。
“你会很棒的,”伊丽莎告诉她,“不管怎么说,”她眨着眼睛补充道,“可怜的工人才会怪他的工具。”
艾达皱起了眉头。“我打赌,说这房间像个地堡也没错,”她若有所思地说道,“除了你没人会来。”
“我可不是来参加活动的,我只是送你过来,我一会儿还有个重要的约会呢。”
“你当然不是来参加的。”
“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来的。”
“如果没人来,你鼓掌的时候最好用力点。”
“我会的。”
“你不是真的有约会,对吧?”
“没有。我会在这里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很好,因为我就能全神贯注地听你的诗,而不会被别人窸窣的声音干扰了。”
艾达笑了。她很紧张,但看起来状态很不错。整个上午,她都在花园里对着一棵樱桃树大声朗读自己的作品。樱桃树对她慵懒地挥舞着嫩叶,似乎对她的诗歌无动于衷。她最后一次在观众面前朗诵好像还是几十年前,那时候迈克尔还活着,而她,从各方面来说,那时候都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她害怕自己已经失去了那项能力,害怕当她站在舞台上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诵读了。在这之间的岁月里,有个恶作剧的小鬼偷走了她的本领,让她不能在那些想听的人面前读她写的东西。
伊丽莎提出为她打扮一番。艾达紧张不安,无法做出太多反抗,便任由自己被打扮。她穿着一件灰色T恤,塞在黑色的中长裙里,脚上穿着伊丽莎从威尼斯古董商那里买的豹纹靴子,这两个女人的鞋码一样大。伊丽莎甚至给她涂了亮色的眼影和口红,尽管艾达坚持让她以平常不受拘束的方式盘了头发。通常情况下,打扮得漂亮可能会让她感到不安,但不知怎的,有了伊丽莎在身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便生出了一种自爱的悸动,而没有什么更偏激的感受。
在正式开始的二十分钟前,詹姆斯来到了会场。他和哈丽特一起从帕丁顿来,哈丽特就是那个买下了艾达即将出版的诗集版权的编辑。伊丽莎已经听说了很多关于詹姆斯的事,她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他,他高高大大、穿着红裤子,但基本上没什么危险性,而且显然很喜欢艾达。总的说来,伊丽莎对哈丽特的印象要深刻得多: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个头黑人妇女,留着一头脏辫,大笑起来的时候就像罐子哗啦哗啦地摔在地板上。她穿着一套色彩鲜艳、图案繁多的衣服,就像一种令人迷幻的视觉幻象。伊丽莎立刻就喜欢上了她。事实上,她一开始就对哈丽特明显的才智和幽默感惊叹不已,以至于都不敢对她多说话。但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胆怯,坐在了第一排哈丽特的身边,和她聊起自己和艾达的生活状况,直到从门外拥入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开始倾听。
艾达在一位英语系教授的陪同下走上了舞台。她抚平了自己的裙子,当教授介绍她的时候,她就在左侧等待着。教授在讲台上高声宣布,他们都很幸运能与“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类情感记录者之一”在一起。就在这时,艾达顽皮地看了伊丽莎一眼。教授停止了话头,他向听众投去了一个情感充沛的目光,仿佛在提醒他们即将接受天赐的伟大诗歌,接着,他让艾达走上了讲台。
一阵恐惧突然袭来,艾达清了清嗓子,想听听自己的声音是否有杂音。聚光灯照在她的皮肤上,有灼热的感觉。人们椭圆形的脸庞在她面前排成一排,像是纸箱里的许多鸡蛋。她想到自己是多么地不想开口,也不想被人聆听。接着,她开始讲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很糟糕,只是一句对观众到场的感谢。第二句话更连贯了一些。渐渐地,当一切变得容易起来时,她想起了以前分享会朗读时的样子:那感觉真的很不错,因为每个人都钦佩地看着你,为你讲的笑话而发笑。
“近几个月来,我的诗歌一直朝着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她对观众说道,“每当我以为自己的笔尖快要干涸了,我最好还是别写这些垃圾了的时候,我生活里的某些东西就会重新洗牌。先是我丈夫去世了,然后我又开始了一项相当特殊的事业。那是艰难的几年,在迈克尔去世后的几个月,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有种观点是幸福会让人的书写变得苍白,我从不这么以为,相反是悲伤让我的书写变得苍白了,尤其是一开始。但正如我所说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我拥有了一段珍贵的新友谊,在我这个年纪,这是个不小的成就。关于女人彼此相爱的诗歌还不够多,尤其是跨越代际的。我的一些诗就试图填补这一匮乏。”
伊丽莎脸红了。她觉得喉咙发紧,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艾达在讲台上看了她一会儿,她的眼睛明亮而充满感情。哈丽特坐在伊丽莎的左边,向伊丽莎低低地竖起了大拇指。
艾达喝了一口水,开始轻快地读她的诗。她是一个很好的朗读者:从容而不悲戚,也没有采用许多诗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重量级人物而采取的超凡脱俗的方式。艾达挑选了一些关于迈克尔的诗,还有一两首是关于伊丽莎的,但更多的诗是关于她近来感兴趣的东西:霍莉·威洛比、柿子、垃圾电视节目里的美丽世界。有些诗押韵,有些则没有。在大家面前,她谈了几句自己是如何开始写这本诗集的。房间并不拥挤,但也只有寥寥几把空椅子。人们会在适当的时候微笑,也会在她希望的时候表现出忧郁的样子。艾达知道一切都很顺利,她的诗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响,也许只有她多年前出版的第一本诗集《衡量》中的几首诗得到了这样的反馈。一个小时后,她发现自己已经对自己的声音感到了厌烦。她略过了那首关于她在墓园里看到了一位哀恸的寡妇的诗,以一首关于关节炎的有趣诗歌结束。
人们鼓起了掌,掌声也愈加热烈,愈加充满赞赏之意,艾达能感到他们并非是为了敷衍。事实上,人们看上去因活动的结束而感到沮丧,但或许也是怜悯或反感,也许原本就很糟糕。她感到筋疲力尽。当朗读会的组织者表示感谢时,她走下舞台,来到了前排的伊丽莎身边。接着,所有人再次鼓掌,这次掌声没那么大了,人们开始看自己的手机。但更多人来到了艾达面前,向她表示祝贺,热情地称赞她的“作品”;来的人很多,她不得不站起来“扮演”诗人。她意识到周围的人都很真诚,他们真的被感动了,她的诗句在某种程度上的确穿透了他们。她不知所措,心神不安,突然十分渴望迈克尔在身边,他总是为她的成功而高兴。他会充满爱意地看着她被这些陌生人所喜爱,然后两人一起乘公交车回家,谈论诗歌,谈论哈丽特出色的编辑,笑着谈论在朗读会开始时,那位介绍艾达的浮夸的教授。
每个想和艾达说话的人都实现了愿望。她的脸色很苍白,伊丽莎想。于是,她拥抱了艾达。
“我喜欢这些诗。”伊丽莎对着她柔软的灰白头发说道。
“谢谢你!”艾达回答,伊丽莎一如既往地闻到了柠檬的味道,“谢谢你。”
伊丽莎看得出,艾达不只是在感谢她的赞美,艾达也知道伊丽莎明白她的意思。她们知道此刻已经胜过了万语千言。
会场空了。哈丽特、艾达、伊丽莎和詹姆斯四个人松散地围成一圈站着,为朗读会的成功而感到骄傲,并想着现在该做些什么。
“我想我们该吃晚饭了,”詹姆斯说,“我请客。”
他们打车来到了高里的一家泰国餐厅,在成堆成堆的番木瓜柴火和草叶包鱼中大快朵颐,这是他们几个月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事实证明,詹姆斯是晚餐祝酒的最佳人选,他频频向艾达和她那“有力的新诗”举杯,以至于他们都有些厌倦碰杯了。他们都喝了很多,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重大的事情。吃过晚餐后,艾达、伊丽莎和哈丽特走回斯温伯恩路,喝得醉醺醺的詹姆斯则决定去赶回伦敦的最后一班火车。
“太棒了!”他钻进一辆出租车时,对艾达喊道,“你是个才华横溢的情绪书写者!你是但丁,你是华兹华斯,你是艾米莉·狄金森!”艾达翻了个白眼,挥手和他告别。
第二天早上,伊丽莎不确定艾达、哈丽特和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昨晚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向艾达展示怎么用Tinder。艾达被迷住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可以坐在沙发上浏览附近合适的男人。
“就像《名人录》!”她不停地说。
“不完全是。”伊丽莎大笑。
伊丽莎还说,就在几天前,一个Tinder上的约会对象主动向她发送了一张自己**的照片。伊丽莎从来没有读过《名人录》,但她不认为这会是书里的内容。艾达听到照片的事后非常震惊,坚持要看证据。伊丽莎有所犹豫,但最后还是妥协了。她双击了那张照片,然后它便填满了她的手机屏幕。
“天哪!”艾达尖叫起来,接着说,“放大,放大!”
当艾达盯着那张照片,把每一寸都放大来看时,哈丽特和伊丽莎都笑得没力气了;它看上去是那样鼓胀,仿佛随时准备行动,这让艾达感到难以置信,这家伙,天哪,显然是在努力找一个好的拍摄角度。当哈丽特和伊丽莎提出给艾达在Tinder上写一则个人简介—“我们可以设定年龄范围—假装你是三十岁吧”—艾达尖叫了起来。伊丽莎指出,她们可以用艾达在“出租外婆”的广告中用过的那位老年模特的照片来吸引男人。当知道了什么是“钓鱼”后,艾达意识到自己被两人戏弄了,她愧疚地笑了。她们开了一瓶伏特加,喝着加冰的烈酒,加入了小柑橘汁、枫糖浆和蛋白摇匀。在某个时刻,她们冲进了花园,用艾达从楼梯下拿来的一罐油漆开始给樱桃树下的旧长凳粉刷。夜很静,月亮正将银光洒在草坪上。其他房子里都没有亮灯,整个牛津可能只有她们醒着。艾达指着油漆一直说,她“多年来”一直都想粉刷一下那个长凳。可令她惊讶的是,这油漆还有一半是**,就像几天前才用过一样。
伊丽莎不确定艾达是高兴还是悲伤,当她搅拌油漆,闻到了油漆所释放的气味时,她的眼睛里含有泪水,当然,那也可能是室外的寒气。在室外时,有一只狐狸陪伴了她们一阵。它的皮毛在月光下呈锈灰色,她们看着这只动物,接着,它消失在了树篱中。
她们三人进展得还不错。但当一个人喝醉酒的时候,粉刷一张长凳是件很麻烦的事,而且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天太黑,连手都看不清。最后,在艾达的坚持下,她们一起回到厨房,喝威士忌、玩纸牌。
第二天早上,艾达在一阵疼痛中醒来。她觉得自己的头骨缩小了好几寸,嘴里又干又臭。她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叹了口气:它一定是在半夜停止工作了,她需要找些新电池。她坐了起来,注意到今天透过窗帘的光线有所不同:更明亮,也更稳定。她看了看表,吃了一惊,的确已经到中午了,她竟一直睡到了中午,而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间是对的。
有那么一分钟,她简直感到诧异。她已经三十年没有在九点后醒来了,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睡过九点。她很高兴,想顽皮地从**跳起来,迎接下午的到来。接着,她的头开始痛起来,血脉砰砰地跳,头盖骨深处似乎有一支铜管乐队在演奏。她把窗帘拉开了一英寸。阳光猛击了她一下,像有两根叉子刺在了她的眼睛上。她呻吟了一声,用双手蒙住了脸,摸索着回到了**。
几个小时后,她无法入睡,便打起精神穿着睡衣往楼下走去。她的身体之前一定被不小心放进了滚筒式烘干机里,一定是这样。伊丽莎坐在厨房里那把她常坐的椅子上,桌上摊开着一本书。
“我宿醉了,像世界末日似的。”艾达走进房间时低声说。
伊丽莎笑了:“我也是!”
艾达故作愠怒地盯着她那活泼的笑脸。她随即想起,自己的年龄是伊丽莎的两倍多,或许宿醉的程度也至少是她的两倍:这些事情直到艾达三十多岁的时候才成为问题。
至少哈丽特也很不爽:“这是什么鬼东西。”她在起居室里漱着口。她们都有气无力地笑了起来。哈丽特最后是和衣睡在沙发上的,她十点醒来,错过了在霍尔本的早餐会议,当时她还在流口水呢。
“酒精真是坏东西。”艾达说道。
“同意。”伊丽莎哼道。
厨房光洁如新,昨晚所有的垃圾都被清理干净了。
“谢谢你的打扫。”艾达哑着嗓子说道。
“别客气。”伊丽莎说。
艾达蒙蒙胧胧地看到伊丽莎在一本书上做笔记,那是迈克尔对20世纪70年代意大利小说进行评述的书。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凝固了,仿佛迈克尔就站在她身后,只要她转过身去就能看到。接着,这种感觉淡了下来,她发觉自己又可以重新思考了。哦,是的。那本书。在迈克尔写这本书的时候,她和他谈了很多,这么多年后,看到它在他的厨房里被使用,那感觉很奇怪,也并不愉快。
“喜欢吗?”艾达问。
“非常喜欢!”伊丽莎说。
“很多是他在都灵写的。他喜欢那本书,写它的时候,他很开心。”
“从文字上能看出来。它充满了生命力和幽默感。我都不知道学术写作可以这么有趣。”
“很好。是的。他是个风趣的人。”
伊丽莎站了起来,给艾达倒了一杯橙汁。她把她领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拿出了几片布洛芬,示意她立即吞下。
“如果有必要的话,”艾达说,她把药片吞了下去,闭上了眼睛,“我再也不喝酒了。”她自言自语道。
“附议!”哈丽特在客厅里喊道。
“你们走着瞧吧。”伊丽莎对两人说。
艾达能感到伊丽莎在微笑。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伊丽莎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碗粥,上面撒着烤坚果和黑砂糖。伊丽莎坐在对面,端着一杯热牛奶咖啡,说要等艾达吃点东西下去,她才会挪动位置。艾达顺从地吃了东西,一面飞快地翻动报纸,她发现连自己的手指都在**。不知什么时候,哈丽特也走进厨房喝了点粥,她还穿着那件极为鲜艳的衣服。整个下午成了一场睡衣派对,只是偶尔有人会露出极度痛苦和懊悔的表情。她们几个都没有心情进行复杂深刻的谈话,因此只是懒懒地回想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们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时不时发出安静的笑声。外面开始下起小雨,把草地洗刷得光亮无比,湿气氤氲在刷了一半黄漆的长凳上。
[91] 原文为意大利语。
[92] 原文为意大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