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金克斯能抓起我，带我飞到一个遥远、没有人认识我的岛上。如果可以不用坐在贝尔德先生教室的第一排，我甚至愿意自断左臂。我的屁股被硬质塑料椅子硌得失去了知觉，金克斯若无其事地在我脚边舔着它的爪子，而其他的战队队长则围在贝尔德先生的讲桌旁大喊大叫。
“这不公平。”杰玛说。她的手指猛地指向我，我想如果她有一把足够长的剑，她会直接用那柄剑刺穿我的心脏。而现在，她只是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我，“普罗菲特斯的巴库战斗规则中没有任何一处提到了这种可能性。”
贝尔德先生耸了耸肩：“规则说得很清楚，‘准备好接受绝对意想不到的事’。而且，关于外卡进场的情况早有先例—这是蒙查公司高层的决定，这些都已在系统中登记过了。我也和普罗菲特斯董事会讨论过这个问题，虽然他们认为这非常不正统，但他们不认为在这个阶段的竞争中增加一支战队有何不妥。别跟我说这么一点点竞争就让你们害怕了，各位。”他说着，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他卷起的衬衫袖子上沾着油渍，“明早之前，你们还有时间修理你们受伤的巴库。”他转向托比亚斯，“你的战队在上一轮的最后一刻创造了奇迹，再来一次应该也不会太难，对吧？”
我使劲咽了咽口水，不敢直视托比亚斯的眼睛。我们都清楚他没有修好这些损坏的巴库的巴库工程师技巧，他的秘密武器就是我。
贝尔德先生仍在继续：“而且，你们几乎所有人都有四级或更高级别的巴库，击败莱西的三级巴库应该不成问题。”
“没错。你的巴库上场的时候，斑纹的功能已经被削弱了。”杰玛说，“比赛快结束才上场，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你一定早就知道了，这战术你准备多久了？”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我，我的脸烧得通红。我想说我没有让金克斯进入竞技场，但这句话会引发一系列我还没准备好回答的问题。
或者，更准确地说，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问题。
天啊，他们怎么这么纠结。就不能冷静一会儿吗？
“他们冷静不了，而且这都是你的错。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应该替我做决定。发短信是一回事儿，但这是另外一回事儿。你不是真实的生物，你是我的，你应该受我控制的。”
它用黑色的眼睛盯着我，但它的表情却难以解读。它从来没有这么……像个机器人。
“莱西？”
我猛地抬起头，我没有听他们的谈话。贝尔德先生期待地看着我，而其他人的表情中都带着深深的雷霆之怒。
“嗯……”我挤出一个字来，拼命地想记起他们说了什么。
杰玛大声嘲笑起来，翻了个白眼，双臂抱胸。“看来比起我们，你才是被耍得最惨的。”她对托比亚斯说，“我还以为内森的弟弟起码不至于这么蠢。我猜你是华盛顿家族里比较弱的那个吧？”
托比亚斯的表情让我的喉咙哽住了，他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令我心痛的受伤与背叛。我怎么能怪他呢？我知道他一定觉得：我一直在利用我们的友谊—以及后来我们之间发展出的……不管那算什么—并以此作为战术来伤害他，虽然那根本不是我的本意。金克斯只是想保护朱庇特。我很想这么说，但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毕竟，巴库不应该不受控制。
它们不应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它们应该服从它们的主人，否则谁知道我们会面临怎样的混乱。人们会将自己的行为归咎于机器人，让机器人来承担责任。我必须挺身而出，承担金克斯的所作所为。
“那么，你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吗？”贝尔德先生重复道，他的声音很有耐心，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愿意退出比赛，不当外卡选手。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贝尔德先生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哦，不，太晚了。你必须继续，并且要承担迟到入场的惩罚。董事会决定让我在接下来的十二小时中给金克斯一个黑标，而其他团队则可以试着修理他们的巴库。这样金克斯就会在下次战斗之前保持80%的功能指数，而且你也不能修理它。除此之外，董事会最后决定，你将作为战队队长出席下一轮位于蒙查总部的巴库战斗，虽然你只能依靠你自己和你的巴库，但是希望今天的一切不是侥幸。”
我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口头确认你会参战。”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皮：“我会参战的。”
“好，就这么定了。”
杰玛朝空中甩了一下双手，一边朝外走，一边发狠地喊了一声。
“你绝对会输的，小姐。”多里安用威胁的语气低声说。他说这话时，我皱起了眉头，但我还是尽量挺直腰板。我不能让他们的威胁太过分，不管他们怎么想，我清楚这不是我自己的决定。
托比亚斯走在最后，他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有无数的话想说，就在嘴边。他的眼睛审视着我，这双眼睛上次望着我时，充满了幸福与欢笑。而现在，它们已变成了坚硬的玉石，不再是柔软的青苔。“我曾经很信任你。”他说。艾罗的翅膀拂过我的脸，带起了我的头发。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我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肩膀。虽然我很生金克斯的气，但我发现自己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它。它在我的手下扭动着，直到它的鼻子蹭到我的手掌，然后它在我的腿周围绕着8字，并且爬上了我的大腿。我抱紧它，它对着我发出咕噜声，我的怒气就随之消散了。我知道，它是出于一片好意。
“莱西？”贝尔德先生开口，我抬头看到他正盯着我和金克斯，脸上带着一种好奇的神色，“我得给金克斯黑标了。”
我瞪大了眼睛，我刚才虽然听到他说这句话了，但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一定要用黑标吗，先生？”
“这是董事会规定的惩罚。而且，在明天之前，你不能对它进行任何修理，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痛苦像一场倾盆大雨浇在我的肩头。
“把你的巴库交给我。”
“这是你自找的。”我低声对金克斯说，然后把它放在了贝尔德先生的讲桌上。黑标也放在那里，又黑又吓人。
贝尔德先生没有立刻动用黑标；相反，他盯着蜷缩在讲桌上的金克斯。我想，这场战斗一定消耗了金克斯不少精力—只是它自尊心强，没有完全表现出来。
贝尔德先生越是这样盯着坐在讲桌上的金克斯，我就越不安。
“它真是令人惊叹，朱小姐。”贝尔德先生说，他伸出一只手，从金克斯柔软的电子皮毛上抚过，“你说你是从当地的蒙查商店买到它的？”
我强迫自己点头，这个谎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所以它就像事实一样脱口而出了：“是的。一接到普罗菲特斯的录取通知就买了。”
“有意思。一定是最新型号—我承认，我跟不上潮流了。我自己的猫头鹰巴库还是初代型号。”他打了个响指，猫头鹰便飞到了讲桌上。他说的对，我一眼就能看出这只猫头鹰是老版本：羽毛更加粗糙，技术痕迹更加明显，没有完全隐藏在动物外壳中。而且这只猫头鹰很笨重，不太像鸟，更像是机器，但也别具一番优雅感。
贝尔德先生试图让金克斯翻过身来，但金克斯通过假装睡觉阻止了他这样做。试了几次后，贝尔德先生就放弃了，然后把黑标贴在了金克斯伸出的爪子上。黑标一贴上去，金克斯就完全瘫软下来，进入了死气沉沉的关机状态。
这让我很痛苦。
我倾身想把金克斯抱回来，但贝尔德先生阻止了我：“你为什么那时进入竞技场？你一定清楚那时进入有可能会让你的巴库遭受损伤，而在我看来，你非常依恋它。你完全可以等到第三场战斗前再公布你的外卡身份。”
“我……我不喜欢杰玛战队的战术。”我诚实地说，“而且，我认为卡特不会停下来。他使用复活芯片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打算让朱庇特从战斗中全身而退。”
“嗯……在这点上你可能是对的。那你是什么时候收到外卡身份通知的？你应该在第一轮战斗前就被告知了。”
“哦，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绞尽脑汁想编一个足够有力的故事。我感觉贝尔德先生的眼睛快要把我的头顶看穿了，但我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目光。相反，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金克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保密。”
“好吧。”他说。他放开了金克斯，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在怀里。有那么一秒钟，我觉得它动了一下—它的鼻子很轻很轻地蹭了一下我的脖子—但那是不可能的，这一定是我的想象。“但是记住，”贝尔德先生说，“从今往后会有很多人盯着你，盯着你和你的这只巴库。”
“知道了，先生。”
“明天见，朱小姐。最后一场战斗将在两周后开始，我希望你准备好了。”
“我会尽力。”我说，试着让自己听起来比实际感觉更自信些，“再见。”
我走出教室，慢慢地走回我的储物柜。当我到达那里时，我看到了杰克的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听我的，选条不起眼的路离校，你会被围攻的。”
我很感激他给我留了张便条—等金克斯恢复正常，我会给他发一条感谢短信的。我用最快的速度抓过我的夹克和背包，虽然金克斯带着黑标，听不到我的声音，但我从后面的楼梯间走向一个不太常用的出口时，还是忍不住和它讲起话来。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金克斯？你真的要战斗吗？如果我失去你怎么办？”一想到这些，就连参观蒙查总部都无法让我振奋起来。昨天，这还是我唯一关心的事，而今天……
楼梯间的黑暗吞没了我们，我不敢开灯，怕附近的人发现我，但黑暗中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