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莱西。”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转过身，看到卡特站在我上面的几级阶梯处。不，我最不想和他说话，我推开出口处的门走进冷空气中，我要尽快赶回家去。
我将金克斯毫无生气的身体环抱在怀中。气温开始向加拿大的冬季靠拢，即使才十一月初，气温就已经降到零度以下了，而且，外面还下着冰雨。
“你不能永远逃避下去，”他朝着我离开的背影喊道，“我知道你和那只巴库有点儿不对劲。你甚至不应该出现在这所学校，我爸答应过我你不会来这所学校的！”
我僵住了，但不是因为寒冷。我转过身，卡特向我走来，没有巴库陪在身边的他看起来瘦小了很多，但同样可怕。他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我问。
他冲到我面前，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一字一句都像拳头打在我身上：“你不应该出现在普罗菲特斯，你永远不能去蒙查公司工作，我不在乎你究竟是不是每场巴库战斗都胜出。我爸恨你爸。你听不明白吗？我不知道你是耍了什么手段进来的，但你现在离开对大家都好。”
“喂，发生什么事了？”贝尔德先生从转角处走出来。
“你的巴库不正常，莱西。”卡特用威胁的语气低声对我说，“我会查出到底怎么回事儿。一定会。”他低下头推开我，消失在了停车场深处。
“你还好吗，莱西？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先生。一切正常。”
他皱了皱眉：“你都湿透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我摇了摇头，缩进羽绒服里：“我没事。”
“走吧，你今天够糟心的了。你不会希望在这样的冰雨里一路走回家吧，你穿这双鞋肯定会到处打滑的。”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脚，是啊，穿芭蕾平底鞋真不是什么好主意。我真应该一直穿着我的靴子，但我刚才心不在焉地把它落在我的储物柜里了。
被温暖的车送回家这主意听起来很不错。贝尔德先生的猫头鹰巴库飞到附近的一辆汽车上，车门打开时发出一阵咔嗒声。冰冷的雨水从我的鞋底渗进来，替我做出了决定，我跳上了车。
贝尔德先生坐进我旁边的座位，发动了车子。
“呃，你需要我的地址吗？”
“你做了件很危险的事—让那只巴库参战。我还以为你不会被发现。”
我睁大了眼睛。
“老实告诉我，你从哪儿搞到那只巴库的？”他指了指金克斯。
我撇了撇嘴，这个故事我刚给他讲过。“从蒙查商店买的。”我又说了一遍。
他叹了口气：“我又仔细检查了你的背景，你所有的在校记录都被窜改了。卡特说的没错，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普罗菲特斯。”
突然之间，车内的空间好像都在朝我压过来，我的视野开始变得狭窄。我最可怕的噩梦成真了：人们开始意识到我不属于普罗菲特斯，我是个骗子，一个冒名顶替者。
他们会把我开除，他们会带走金克斯，我会一无所有，也许他们连巴库都不会让我用了。我会变成那种被禁止拥有巴库的人—一个罪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惩罚，而现在我离这无法挽回的局面只有一步之遥。
我甚至无法想象，在外人眼里我现在是什么表情。贝尔德先生皱了皱眉：“我原以为我们至少可以侥幸逃过一劫，直到学年结束，但现在埃里克?史密斯的儿子起了疑心，而你又准备去蒙查总部……”
我放在金克斯身上的手指猛地**了一下。“我不明白，侥幸逃脱什么？”我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看到我们正在过桥进城—完全是我家的反方向，“等等，我们去哪儿？”
我们开始通过把蒙查镇和多伦多市其他部分隔开的壮观的高架桥，贝尔德先生的手指抓紧了座位。
“现在说话还不安全。”
“说话不安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在座位上动了动，不安地意识到，我无法逃出这辆汽车，“贝尔德先生，这很像冷战时期的间谍惊悚片，但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我试着保持轻松的语气，即使恐惧已经在我的心中扎根，“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想我有权知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这辆车沿着皇后街西行，经过潮流店铺，朝着布满大型改造仓库建筑的西区驶去。我的思绪飞快地回到了佐拉和我刚买下我的甲虫巴库的时候。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那时还没有普罗菲特斯，没有托比亚斯战队，没有金克斯。
车子在一座毫无特色的仓库前慢了下来，这座仓库是用淡黄色的砖砌成的，巨大的玻璃窗看起来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大楼上没有广告，没有标志，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表明它的所属。我猜这个谜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同等的焦虑和好奇交杂在我心中。
“跟我来。”他说着，解开了安全带，并且迅速打开了车门。
“好像我有的选似的。”我嘀咕道。走了一段楼梯之后，我们来到一个带有一张安检台和一台老式扫描仪的大厅。通常情况下，安全检查都会由警方监管的巴库进行，但这里没有。
“那些需要寄存。”我们走进来时，一名保安从安检台后站起来说。
“啊？什么？”他好像指了下金克斯，然后又指了指贝尔德先生的猫头鹰，“我不可能把金克斯留在这里。”
“我保证，它在这里绝对安全。我也得把我的猫头鹰留在这儿。”贝尔德先生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到目前为止你一直都相信我，何妨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证，很快你就能回家过正常的生活了。”
“不可能。”我说，“而且它还带着黑标呢—它根本无法交流，也做不了任何事。让我带着它吧，不然我现在就走。”
贝尔德先生犹豫了一下，和保安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他点了点头：“好啊，我们走。”
我紧紧抱着金克斯，手心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我悄悄地在牛仔裤上抹了一下手心。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
“来，走这边。”我们穿过安全门，走进电梯。然后，我看到了来这儿以后见到的第一个标志，电梯按钮顶端用小号字体写着：“星火”。
“哦，该死，不会吧。”我说，但是我没来得及退出去，门就关上了。
星火是蒙查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仅仅走进这里都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叛徒。我抬起头看着贝尔德先生，表情是纯粹的轻蔑与愤怒，我的双手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你不知道。”我咬牙切齿地说。我爱蒙查公司，莫妮卡?陈是我的英雄。而现在，我居然身在星火？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电梯门开了，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当贝尔德先生走出电梯时，我仔细想了一下要不要留在电梯里，但我迫使自己跟了出去。
我感觉自己仿佛踏进了敌人的阵营，巴库在这里是不被允许的，我就知道贝尔德先生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贝尔德先生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真老气—然后打开了门。这是一间很小的办公室，和这里的其他东西一样平平无奇，没什么装饰，也没什么科技感。办公室里有一张毫无装饰的桌子，桌子两边都是木椅子。贝尔德先生走到一边，示意我坐在另一边。他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起来比我地下室的那台还老旧。
“哇，星火生意不太好吗？”我语气夸张地说。
“莱西，我知道你一定很困惑，但你要知道，我也是信任你才让你知道这个秘密的。”
“我可没求你这么做。”
我们站在桌子的两边，对峙着。
我先打破了僵局：“所以，你在星火工作多久了？”
“一辈子。”
“哇哦，终身双面间谍，商业间谍难道不是犯罪吗？”
“我认为蒙查的所作所为才是犯罪。”
我发出一声嘲笑：“你什么意思？”
“这正是我需要你帮我搞清楚的问题。”
“行了，你开玩笑呢吗？”我生硬地打断他，但他仿佛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莫妮卡?陈？或者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在最近一次巴库升级后就消失了？”
我停顿了一下：“她一直在—只不过是在国外监督进展。”我鹦鹉学舌地复述着埃里克?史密斯的话，但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这些话。根据我对莫妮卡的了解，把公司交给别人不太像是她的作风，但话又说回来，也许每个做老板的人都需要适时休息一下。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
“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说—不惜泄露自己的身份，冒着断绝职业生涯的风险，你要说的事应该很重要才对。”
他叹了口气：“普罗菲特斯是一个泡泡—你被很好地保护在里面，它庇护着你们。但是，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巨变。”
“什么？”
“蒙查弄丢了某个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每个人都在寻找它。”
不安刺激着我的胃。
“星火也不例外。”他说，然后他的眼睛暗淡下来，“我们从蒙查公司的内部—巴库工程师部门—得到了一些情报，说是有人在研究一只新型巴库。这只巴库的创造理念与最初创造巴库的所有初衷背道而驰—那个人不是为了创造一个完美的伙伴，而是试图创造一只完全拥有自主意识的巴库。这只巴库可以自行做出决定，有梦想，有愿望，有目标。换句话说……它是一只独立自主的巴库，是活生生、拥有自我的生物。”
我皱着眉头，脖颈生出一股寒意，这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一只拥有自我意识的巴库，对此，我倒是略知一二，我终于开始明白我为什么在这儿了。我强迫自己不要将金克斯抱得那么紧，虽然我好想抱紧它逃得远远的。“这很奇怪啊，”我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很随意，“这样的巴库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吧。”贝尔德先生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但你时常表现出巴库工程师方面的天资—巴库工程师学不仅关乎你该做什么，更关乎你能做什么—冲破限制，而那名离经叛道的巴库工程师似乎真的做到了。我们试图获取尽可能多的情报，但即使是我们安插在蒙查公司内部有利地位的人，也无法在不涉险的情况下探查真相。
“然后，大约四个月前的一天，我们交了好运。我们和那名巴库工程师以及他/她的同伴取得了联系—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他们想要得到帮助，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将要受到攻击—但要通过蒙查镇周围那些超级敏感的反知识产权盗窃屏障将会十分困难。当时，我正好在蒙查的安全部门工作，所以我适时地解除了一处屏障，并且在外面安排了一辆车等着他们。但我们不够快，我们眼睁睁看着蒙查的人在河谷边上抓住了那名巴库工程师，此后，我们便再也没接到过他们的消息了。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是死是活。我们也不知道那只巴库是逃出来了，还是被捉住并废弃了。但是，第二天，我们看到蒙查的安全人员在河谷里进行搜索，所以我们认为他们还没有找到那只巴库。我们也派了一队人下去，但他们什么也没找到。也许，是因为那只巴库被别人捡到了。”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贝尔德先生，我对此一无所知。听起来……就像科幻小说。我不知道什么失控的巴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进入普罗菲特斯的数据被窜改得一塌糊涂，但我的各项表现都很不错，分数也很高。而且，你也知道，我还被托比亚斯选中了。”
贝尔德先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他的手抚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尖，也许他邋遢的外表正是他双重间谍身份的掩护。他眼睛周围的皱纹更深了，仿佛他走进大楼，摘下他的“蒙查”员工的面具后，变老了。“当然，你毫无疑问完全够格进入普罗菲特斯。任何一所学校能拥有你都是一件幸事—你将来定会有所成就，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蒙查很幸运，你是个很忠诚的人，莱西，我看得出来。只是，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你和你的巴库有着不同寻常的紧密联系，而有人恰恰在寻找不寻常的巴库。如果卡特都已经对金克斯有所怀疑……那我担心你的处境可能已经很危险了。我一直试图保护你，但事情总是出乎我的意料，比如你被选入托比亚斯战队，还有你作为外卡选手参赛这件事……这些都把你和你的巴库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摇了摇头，准备了另一个谎言：“是我命令金克斯上场参赛的，它没有违抗命令。我保证。”
“好。如果你说的不是真的，而金克斯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普通，那么你可能就需要我的帮助了。别忘记这点，好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紧紧地将金克斯抱进怀里。“我保证。”我说，“但贝尔德先生，我向你发誓—金克斯完全正常，绝对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