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夕传(全集)

第七章 一江深情付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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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后来我才晓得,矶姬族这个种族何其神奇。矶姬族的族人没有确定的性别,也就是说非男非女,只是更加倾向于以女性模样示人。成年后,可以自由恋爱。若爱上男人便自动变成女人,爱上女人便自动变成男人,绝对没有男人爱上男人,女人爱上女人的可能性。

这样的法子杜绝了矶姬族出现断袖的可能性,也让他们成为三界六道唯一一个没有同性之爱的种族。

可卿翊不知瞎了哪只眼,居然看上了我,还信誓旦旦道:“奴就看上你了,白夕,不若你就从了奴家吧!”

我吓得一哆嗦,想起屠辛和帝江的脸就发怵。

是的,不光是屠辛,还有帝江,也一并看上卿翊了。

我也真不知道打了万万年老光棍的帝江大哥怎的就看上了卿翊,还一不小心害了相思,每日食不知味,喝酒买醉。

当他得知卿翊看上的不是屠辛,而是我时,他十分悲伤地叹了口气:“按照老子以前的习惯,应该是一刀砍了你这情敌,然后掳了小娘子双宿双栖的。可小狐狸你也十分合老子的眼,老子舍不得下手啊。”

我当时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从此以后决定看见卿翊就绕路走。

屠辛似乎也为了治疗情伤,不再让卿翊进入鼎窟。

此后,我修炼得更加刻苦。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无趣修炼中,出现了一件大事:厚荣的卵孵化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阴天,久不上门的卿翊突然来访。绝美的脸颊第一次出现了抽搐这种不雅的动作,连声音都在哆嗦:“主上,厚荣回来了。”

然后,屠辛也跟着哆嗦了,瞬间丢下手里的茶杯,疯了一般冲出去。

厚荣复生,这是天大的喜事。这也意味着原本被灭族的鲛人族终于回来了,虽然只有一个,但以厚荣的本事,想来与矶姬族通婚再纳几房小妾,很快就会让鲛人族发展壮大。

一时间百鸟朝贺,连狐族也找出一枚灵丹当作礼物送去。灵泉一时人满为患,我连想看个热闹都成为奢望。好在最后走了卿翊的后门,我在一个绝佳的位置欣赏了厚荣,这位传说中的鲛人族族长。

灵泉内,一条巴掌大的五彩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因刚刚出生,长得实在太小。只看见耀眼的鳞片熠熠生辉,许久才瞧出这是条鱼。但,与人鱼的模样还相差甚远。

屠辛沉默许久后问道:“你们刚出生,都是这个模样?”

卿翊叹息道:“不。鲛人族同我们矶姬族一样,从卵里孵出就该有人形。可厚荣当初不光是魂飞魄散,几万年的修为也化为灰烬。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救回,只是他实在伤得太重了……连灵根,也一并被毁了。”

屠辛脸色大变。

所谓灵根,乃是修炼的根本。一般来说,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是天生就有的。物则是只有极少数,这就是为何物仙要比寻常神仙少许多的原因。如今厚荣灵根被毁,恐怕终其一生也将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鱼。

普普通通地长大,普普通通地死去,普普通通地被做成鱼汤。当然,鱼汤是不可能的,谁敢把厚荣煲汤,屠辛能把那人做成叉烧包。

本是一件欢天喜地的喜事,最后变成了悲事,一时间整个杀魂谷都沉浸在悲凉里。尤其是屠辛,整个人周身更是笼罩了一层黑色的气体。帝江说那是“杀气”,屠辛得悲愤到什么地步才能将杀气实体化啊。

怕那杀气哪日杀到我的身上来,我只得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可触霉头这种事一向是我擅长的,尤其是触屠辛的眉头。

我已经看完了《摩罗书》的前半册,掌握了择天秤的基本使用方法。只知道这玩意儿威力变态,使用的方法更加变态。

百日才能使用一次,而且一旦开启便不能撤回,否则就会受到择天秤的反噬。也就是说,如果我开启择天秤要杀某个人,但是中途时我反悔了,那么死的就不是那个人,而是我。

这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宝剑和别人打架,他明明只想打断别人的牙,宝剑却要取了别人的命。若是不依,宝剑就要砍了你的胳膊。这般变态的东西,也只有夫妻打架顺便毁天灭地的诸暨和柒玥才能造出来了。

那日,我正在潜心修炼,忽地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闷哼。巨大的灵压像浩海一般袭来,我亦被灵压震得抬不起身。这股灵压我很熟悉,在无涯海时我曾见过,那是屠辛。

可屠辛只有极度危险时才会释放这么大的灵压,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回头一望,屠辛修炼的那扇门正关得好好的。

我正犹豫间,又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墙上。半尺厚的石墙出现裂痕,如同一张蛛网慢慢扩张,最后轰然倒塌。

一丈高的尘雾落下,密室显出原本的模样。这密室与我的那间一样,皆是通了灵泉。但这间密室的池塘要大上许多,水面上漂着几朵粉色的睡莲,巨大的荷叶铺满水面,一眼望去满是碧色。

在那无边的碧色中,我看到与四周融为一体的屠辛。他躺在一片荷叶上,乌发雪肤,嘴角还淌出一片嫣红的血。

我急急迎了上去,发现他气息紊乱,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体内乱窜。再次探去,发现他体内还有一股力量在与这力量搏斗,二者不分上下,所以屠辛才会控制不住灵压。简单地说,屠辛走火入魔了。

我犹豫地喊了两声:“屠辛,屠辛你没事吧?”

屠辛依旧双目紧闭。我再次探神过去,确定他进气多出气少,此时十分危险。

太好了,太好了!

我强压住内心的狂喜,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几乎忍不住就要扼住他的喉咙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想想我在他身旁委曲求全一年之久,处处受他打压,被他折磨,还得假装不知道他是我的杀母仇人,在他面前卖萌卖蠢。我所有的痛苦,全是拜他所赐!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报仇的机会,我又怎能让他白白溜走!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召出了择天秤。正好,他能当我第一个试秤的试验品。

咒语结束,一道金光闪过,择天秤轰然出现。

我抚摸秤身,低声道:“择天秤,今日要麻烦你帮我报杀母之仇。”

不,不光是母亲,还有顾奕,还有我自己……我落得今日的田地,全拜屠辛所赐。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冷,恨不得立刻就将屠辛千刀万剐。

我立刻催动咒语,择天秤霎时精光大作。脚下的灵泉翻滚,我立于一片荷叶之上,冷声道:“屠辛,你杀我母亲,夺我身体,如今我要你偿命!”

虽然不知昏迷的屠辛能否听到我的话,但我还是像模像样地念了出来。接着便念动咒语,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头顶玄音大盛,原本躺在荷叶上的屠辛突然飘了起来,稳稳地落入秤盘之上。这个时候,一向不问世事的白夕突然在我脑子里叫嚷了起来。

“乔乔,你这是做什么啊!你疯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杀了屠辛,杀魂谷该怎么办,狐族该怎么办?现在与天界开战在即,你杀了屠辛,等于是将所有人都推入深渊!”

“白夕。”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像三月的寒冰,抓一把揉进心窝子里,“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明大义了。你当初若考虑了狐族,考虑了整个天下,就不会拼死也要杀掉秦岸了。”

白夕一瞬间泄了气,半晌后道:“可,屠辛杀不得。”

“屠辛杀不得?”我几乎都要笑出声了,“屠辛杀不得,那我的母亲就能杀得吗?白夕,你不要忘了,我的母亲是因你而死。我不怪你,因为是屠辛执意要将你复活的,所以这个仇我还得找屠辛报。至于你所说的什么狐族,什么神战,什么杀魂谷,这又与我何干?白夕,我终于知道为何我的身体能容纳你了,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自私。”

白夕安静了很久,久到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最后,我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乔乔,我们不一样,你比我善良多了。”

说完这句话后,白夕消失了,她也不再阻拦我。其实,以她的实力,她完全可以抢夺身体的主导权,但她没有这样做。就算她这样做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择天秤已经开启了。她与我同时学了这么久的《摩罗书》,不会不知道择天秤一旦开启便无法关闭。

眼见屠辛已经躺在秤盘上,我轻轻一跃跳至另一个秤盘。这便是择天秤的又一个规则,使用择天秤者必须自己上托盘,以身体为媒介驱动它。

秤身的纹路闪过一道光芒,上面镌刻的九尾狐栩栩如生,突然晃动了一下尾巴,它竟然直接从秤上走了下来。

走下的九尾狐如影似幻,足轻点至我身旁。它巨大的眼睛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池,瞳孔像针孔一般,映射出我惊慌的面庞。

它垂下高扬的头颅:“你在唤我?”

巨大的灵压震慑得我起不了身,这是比屠辛还要可怕的灵压,这便是传说中创世之神的灵压。我强撑起身体,点头道:“是的。”

“你想要什么?”九尾狐微微一侧头,又道,“或者说,你想杀谁?”

我一指躺在秤盘上的屠辛:“他!”

九尾狐缓缓转过眼珠,打量了一下屠辛,微笑道:“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择天秤金光大作,一股强大的能量源源涌出,九尾狐闭上眼回到了择天秤上,变回一道雕纹。

我看到秤盘上的屠辛动了动,似乎睁开了眼。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很惊恐,终于像个普通人一样有了恐惧和害怕。他惊慌失措地拍打四周的结界,可出不去。这是自然,择天秤在开启后就自动笼罩了一层结界,只有被审判的人死后结界才会自动消失。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屠辛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屠辛,你也有今天?那日你将我一脚踹进无涯海时,可想过择天秤有一日会用在你的身上?

正当我憋不住笑出声时,屠辛忽地转过头来,眼中欣喜异常。我疑惑他是被吓傻了吗?现在还能欣喜起来,欣喜个屁啊。下一刻,他却唤出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声音:“乔乔,你在这里!”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一下炸开。这声音,是……不,不会的,屠辛说自己已经把他融合了,他不会出现的。

屠辛又喊了一声,手舞足蹈道:“乔乔,是你吗?我是顾奕,我是顾奕啊——”

顾奕?他真的是顾奕吗?只是,一切都晚了。

前方的阵法已经启动,一道金色的光芒慢慢笼罩下来,屠辛被这光芒压得起不了身,又一口鲜血喷出。他艰难地朝我靠近,伸出手呼唤:“乔乔,是顾奕啊,我是顾奕——”

脚下的灵泉颤了颤,激起了一丈高的波涛。可这波涛在择天秤面前宛如儿戏,轻飘飘地又落下了。他已经受到择天秤的攻击,头顶的金芒像针一样扎进他的五脏六腑,他的七窍渐渐流血,额头青筋暴现。

他是那么痛苦。

“乔乔……”他朝我这个方向伸出了手,脸色还带着满足的笑,“看到你没死,真好。能在死之前再看到你,我也无憾了。”

最后这句话击中我心头一团不知名的柔软,一时间我只觉得眼睛发酸,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落下。

顾奕,是顾奕。只有他才会这般在意我,只有他才会在死之前还想着我。

“不!”我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身体先于脑子行动起来了。不行,我不能让顾奕死,我不能让顾奕死!

我立刻布下另一个阵法,这是择天秤的反阵。得益于择天秤变态的功效和可怕的使用方法,如果想要强行停止择天秤,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再次唤醒择天秤,让它去完成另一个任务。

根据后来居上的规则,择天秤便会自动暂停前一个阵法。

这个法子着实变态,是我在翻阅《摩罗书》时最后一页看到的,旁边还被人标注着“极度危险”四个大字。

可我管不了了。

阵法布齐,我开始念咒。择天秤再次光芒大作,原本沉睡的九尾狐再次醒来,走到我的面前。

“又是你。”它巨大的脑袋往下探,猩红的眼珠轻轻转了转,再次问道,“这次,你想杀谁?”

这就麻烦了。环目四望,整个鼎窟除了我没有活物,但前方的金芒已经压到顾奕的头顶,即将把他压扁。我了无他法,只得指了指自己:“我。”

“你?”九尾狐微笑起来,“你想审判你自己。可你知否,择天秤须得两物同时上秤。若你执意如此,我只能把你分成两半来称。”

分成两半?这太可怕了。不行不行,那我必死无疑。

九尾狐也看出我的犹豫,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正当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时,忽地,灵光一闪,有了!

我解开衣裳,露出胸脯,指着里面跳动的东西道:“我想称一称,我的良心有多重。”

九尾狐露出惊诧的表情,片刻后它微笑道:“好,真是个有趣的法子。”

说罢,它一拢手将我捧在手心,细长的指甲指着我怦怦直跳的胸口:“那让我为你,称一称。”

02

这终归不是个好法子,却是唯一能保住我和他性命的法子。

好在九尾狐的手艺不错,剖开我心腹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只看到一只巨大的金色爪子轻轻一划,我立刻皮肉分离,再往里面一掏,就掏出一团跳动的心脏。

我已得了仙身,失掉一颗心也死不了。就是九尾狐的女红不过关,在缝合时给我胸前落下了一条疤。

轻轻一甩,我的心被丢在了托盘上,我被放入另一个托盘。

金光乍起,那方顾奕的审判结束了。九尾狐拎着他的衣裳轻轻一甩,他被丢进了水里。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称重。金芒压了下来,迅速吞噬我的心脏。

九尾狐安静地看着我的心在金芒中消失,忽地转头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可知道,你的心一旦丢出去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我摇了摇空****的胸腹,并无半点不适:“可它原本也没什么用。你就帮我留着吧。若哪天你愿意了就还给我。”

九尾狐笑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它毛茸茸的嘴上看出它在笑的:“我这里从无拿回去的规矩,不过——”它眼中闪着狡黠,“你若是赌赢了我,我就可以还你。”

“不了不了。”我连忙摆手,赢了还能拿回心脏,若是输了说不定命都没了。

九尾狐便消失了,硕大的择天秤也同时变小,变作一道金光窜进了我的兜里。灵压在一瞬间消失,激起的一丈波涛轰然落下,将我拍到浪头。方才催动择天秤耗了我太多力量,我现在已然动不了,只能看到自己被浪头越带越远,直到一道绿色的光影走进……

“顾奕……”我无力地伸出手,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进。

“我在。”温柔之声在耳边乍响。

醒来时,我正躺在顾奕的怀里。我看到我们坐在一片莲叶上,四周是碧水滔滔。

我猛地清醒了,一把抓住顾奕的手:“你没死!我就知道你没死!”

他微笑着摸摸我的头:“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舍得死。”

来不及品味这酸牙的情话,我激动地将他左看右看:“你没死就好,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管他娘的神战鬼战,与我何干……”

一只手抓住了我,将我重新扯回怀抱,迎头是屠辛阴冷的脸,但表情却是顾奕的:“乔乔,我们走不了。”

“为什么?”

“因为屠辛随时都会醒来。”

屠辛。又是这个名字,他就像压在我胸口的石头,时时逼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顾奕,屠辛不知道你没死,若他知道,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杀死你的。”

“不用担心。”顾奕微笑着抚摸我的脸颊,“乔乔,你这般担心我,我很开心。”

我顿时感觉很热,脸上也很烫,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道:“乔乔,你记着,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救我。”

“什么办法?”

顾奕死死地盯着我:“罗生珠。只有罗生珠,才能救我。”

我心头猛地一跳。

罗生珠,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这玩意儿听说是远古神物,可以修魂补魄,重塑灵根,厉害得很。但既然是远古的东西,自然也消失多年了。

顾奕见我疑惑,解释道:“罗生珠有着补魂的本事。屠辛本是打算吞噬掉我的,可他没想到我的执念太深,即使被吞掉了依然寄存在他的神识里。罗生珠便能将我从他的元神里脱离出来,重新塑造一个完整的魂魄。”

“可我又能去哪里找到这东西呢?”

“没关系。”他叹息着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抚上我的身体。

我忍不住颤抖,他的手在我胸前停了下来,轻声问道:“疼吗?”

我点头。真的很疼,但只要现在躺在他的怀里,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顾奕将我的头放在他的肩上,声音像海水般绵延:“乔乔,我真舍不得让你难过。”

“我也舍不得让你难过……”话没说完,我就打了个呵欠,睡意汹涌袭来。

被掏干了力气的我实在需要休息,顾奕便让我趴在他腿上睡。他的手一直抚摸着我的头,手指从发间穿过,按摩着我紧张的神经。

我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的我变成了小孩子,拉住他的手撒娇道:“顾奕,顾奕,等你自由了,我带你去虚合山好不好?那里有好多蓝堇草,我喜欢趴在那里睡觉。”

“顾奕,顾奕,等我自由了,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咱们回人间,我继续当黑脸大王,你就当我的压寨相公!”

“顾奕,顾奕,我要给你生一窝小狐狸崽子。”

……

拂在我发顶的手颤了颤,许久后我听到一个声音:“睡吧。”

这一觉我睡得很好,梦里我回到了虚合山,不知何时生了一窝五颜六色的小狐狸崽子,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时候像一群胖嘟嘟的鹌鹑,可把我愁坏了。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小崽子们跑丢的时候我也好找。于是,我便欢天喜地地接受自己当妈的事实了。

半睡半醒间,我感到鼻子很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孔,又被谁捏住了嘴巴。眼见就要窒息的时候,我终于打出了一个喷嚏,醒了。

醒来时,我便看见屠辛黑了一张脸,头发上还带着我的唾沫星子。

之所以能一眼认出他是屠辛而不是顾奕,是因为只有屠辛才会带着如此鄙夷的目光看我,全然没有半分顾奕的温柔。

“睡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点了个头

“睡醒了就起来吧。”

我刚想爬起来,却因为脚麻了又倒了下去,直直地砸在屠辛的身上。他嘴角抽搐地将我拉起,指着满地狼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记得了?”

屠辛眉头一挑:“记得什么?”接着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只记得一大片的金光,好像你冲进来了……”

“是的!”我立刻打断屠辛的话,抓住他的手,“主上你修炼到紧要关头,突然走火入魔,是我冲进来救了你。”

“主上?”屠辛慢条斯理地抽回手,“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唤我了。”

“因为您就是杀魂谷的主上啊。”我狗腿子道,生怕他想起什么。但事实证明这是多虑了,顾奕占据身体的时候他处在昏迷状态,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趁着这个机会,我给自己添砖加瓦,编造出了一个忠心护主的形象。屠辛虽然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信了。

可我也算是自食恶果,胸口空****的心,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屠辛被我的谎言唬住了,果真认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破天荒地允许我在家休养几日,不必再去鼎窟修炼。

我乐不可支地回去了,终于拥抱了久违的懒觉,一连几日睡得天昏地暗,连帝江敲门都没将我敲醒。

终于在我睡得日月无光的第七日,卿翊来了,直接将我从被窝里拖了出来,红着一双眼咬牙切齿道:“你把帝江给我带走!”

我迷迷糊糊道:“啊?”

卿翊一巴掌拍过来,我醒了。

03

这又得拉出一桩事。

话说当日,我与帝江前去偷窥,独窥窥不如众窥窥,结果把自个儿窥进去了。我还好,不过是被屠辛揍了一顿,然后关了禁闭。可帝江那里了不得,他一窥将自个儿窥进去了,对卿翊芳心暗许了。

可巧卿翊是一位烈性的小娘子,且还是一位喜欢我的小娘子。可这丝毫不妨碍帝江的一腔热情。

据说,帝江为了博美人一笑日日守在灵泉门口,卿翊进出都得和帝江打交道。卿翊好话说尽,坏话骂完,可都没用。

杀魂谷里也传出风言风语,说卿翊实际上也是倾慕着帝江的,不过现在是“吊着”他,俗称情调。

可怜的卿翊,当即气得鼻子都歪了,找出矶姬族的宝剑要与帝江单挑。

卿翊哪里是帝江的对手,两人之间大约还隔着一千个我吧。卿翊自然而然就输了,而且输得毫无悬念。可帝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将寻常的单挑误解成了“比武招亲”。现在自己赢了,当然是要抱得美人归了。

可怜的卿翊,万般无奈下终于找到了我。

“你,现在给那笨鸟说清楚,老子不喜欢他!一辈子都不喜欢他!”

看着说话都带“老子”了,想来她真的是被气得不轻。可我也为难呀,帝江虽然不会揍卿翊,但并不代表不会揍我,而且我还有个身份——我是他的情敌。

如今我真的里外不是人了。一面是赫赫有名的凶兽帝江,一面又是天姿国色的美人卿翊,且背后还有一个矶姬族,我真的是哪个都得罪不起。

反正卿翊的狠话已经撂下了,倘若帝江还要纠缠,她就干脆变成男身,顺道下嫁于我。

顺道,下嫁,于我。

苍天啊!我若是有胆子娶卿翊,明日帝江就会扒光我的皮把我吊在三珠树上喂鸟!我发誓,他做得出来!

卿翊走后,我是睡不着了,愁得我在家里一圈一圈地打转。

这个时候门响了,我以为是风吹的,却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小狐狸,睡了没,老子有事跟你讲!”

不好!

我条件反射地抖着牙道:“睡了!”

帝江“哗啦”一推开门:“睡了也给老子起来,老子大喜事。”

我含泪道:“我穿衣服,你且等等。”

帝江实在等得心急,受不了我这般磨蹭,干脆连铺盖卷一同打包将我带上三珠树了。好在我已经穿好了衣裳,不过这般平板的身材,也入不了帝江的眼。

帝江摩拳擦掌,一圈又一圈地抖腿道:“小狐狸,老子要成亲了。”

果然。

但我还得装出兴致盎然的模样:“是吗?是哪家小姐这般有福气啊?”

帝江嘿嘿一笑,摸摸嘴角的胡须道:“老子看上的姑娘,自然是有福气的。”说罢他伸手一指,正是灵泉所在的方向,“矶姬族的卿翊,老子瞧上她了。她也瞧上老子了,但女娃总是不好意思的,还装模作样地摆了个比武招亲,老子赢了。”

我默默地想起卿翊咬牙切齿恨不得宰了帝江的模样,实在不明白他是从哪里看出卿翊瞧上他的。但现在实在不忍浇他冷水,我只得顺着胡须往下捋:“那什么时候成亲呢?”

帝江一拍大腿,懊恼道:“老子也不晓得。老子每次去问都要碰一鼻子灰,那小娘子提着刀就朝老子身上砍。小狐狸,老子听说你同那小娘子交好,不若你去帮老子问问。”

我干干一笑,背上已经起了冷汗。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无论如何也免不掉了。帝江一直沉浸在错觉里无法自拔,无论卿翊与他说什么都当作甜言蜜语。可这样实在不行,我得给他说清,哪怕后果是我被打个半死。

在腹中辗转万千,我终于想了一个不那么直接的方法:“大哥,你确定,确定卿翊真的喜欢你?”

帝江胡须一吹,道:“她敢不喜欢!”

“可、可我听的不是这样啊……我听说,卿翊好像并不倾慕你,也不想嫁给你……”

这次不光是胡须,连眉毛也一起飞了:“哪个说的!老子要去打死他!”

这帝江十分有土匪的气势,想来他就是那绿林好汉的祖宗。

我叹口气,决定转换询问的方式:“那大哥,你是如何觉得卿翊就喜欢你的?”

这句话问出,帝江的脸霎时就红了,宛如三月的桃花,眉眼里都是羞赧:“因为、因为,她牵了老子的手。”

噗!

怎么可能!我的问题不在卿翊怎么可能牵帝江的手,而是帝江怎么会因为牵手就认为卿翊倾慕他。若真的是这样,那帝江恐怕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纯情的男人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那看起来刀口舔血,杀猪砍肉的大哥内心住着一个娇羞甜蜜的小男孩。而且这个小男孩被一个妖娆的大姐姐牵了牵手,于是情根深种了。

对于这件事,我表示十分不解,可后来我想起自己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鸟族是一种十分坚贞的种族,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永生不改。人类须臾几十年若是死了老婆都还要续弦,可鸟族不会。他们会一直带着伴侣的尸骸,直到寿数将近,再一同埋进坟墓。如此看来,不是帝江纯情,而是整个鸟族都十分纯情。

帝江半娇半羞地给我说了他的爱情伊始。

原来,那日帝江被卿翊的美貌糊了眼,迷迷糊糊就跟在别人身后走了。要知道卿翊住的地方是灵泉,那里已经被矶姬族改造成一片汪海,四处都是水潭子,一不小心就能淹死人。而且,每个水潭都有不同的作用。譬如说这个水潭是用来疗伤的,但旁边那个就是练毒的。

不巧那日帝江糊了眼,懵懵懂懂地就踩进了最毒的水潭。那是翻滚着毒浆的水潭啊,寻常人落进去就没了,可帝江还傻乎乎地看着卿翊,咧着一张嘴傻笑。

卿翊一回头才发现这事,赶紧将帝江救了上来,顺道给他去了毒。就这样,帝江春心萌动了,怎么看卿翊怎么喜欢,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我把缘由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卿翊,她惊得嘴角都抽搐了,最后咬牙切齿道:“早知道这样,老子当初就该让他死在潭里!”

可帝江听不到这句话了。就算听到,他也权当恋爱期间的甜言蜜语了。这便是整件事情的可悲之处,有人为恋情牵肠挂肚,辗转反侧,有人却嗤之以鼻,退避三舍。

很快,帝江要与卿翊成亲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整个鸟族都沸腾了。但矶姬族及时出来辟谣,表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帝江自作多情。

谣言一辟,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的自作多情,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帝江独自沉浸在缥缈的婚礼里不可自拔。

“小狐狸,你说老子给卿翊送什么好?她那么漂亮,老子觉得全天下所有的东西都配不上她。”

“大哥,这成亲还太早了些吧……”

“老子也得提前把礼物准备好啊。老子前天去了东海,把海底的珍珠给掏来了,可老子觉得那珍珠还是配不上她。”

“大哥,卿翊未必要同你成亲……”

“你们女孩子还喜欢什么胭脂水粉。可卿翊平日里都待在水里的,抹了这些玩意儿往水里一泡不都散了吗?”

“大哥,你不要这样。”

帝江忽地打了个响指:“老子晓得了!老子晓得送什么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心欢喜地跑了。可我说的一切,他都没听进去。

帝江的反应就是典型的恋爱中的男人。我只知道恋爱中的女人容易疯魔,稍有不慎就要生要死,譬如白夕;可恋爱中的男人也疯魔至此,纵然是扒拉着他的耳朵大声告诉他别人并不爱他,不会与他结婚他也听不进去。

我实在没辙了,不忍看到一切破灭后帝江的表情,只能求助于屠辛。屠辛对这些事早有耳闻,可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多加干涉。等我找上门去时,屠辛悠然道:“帝江活了数万岁,也该疯魔一回了。你别管他,就陪着他疯吧。”

同样的话他也对谷里其他人说了,众人虽有不满也不敢反抗,只得陪他演完这场独角戏。不过,很快大家都维持不下去了。因为帝江为卿翊选择的礼物是——落裳羽衣。

落裳羽衣,顾名思义,自然是由许多羽毛构成了。既然是许多羽毛,那天下何处的鸟儿有杀魂谷多呢?

这些日子,帝江疯了一般在三珠树上乱窜,果真是人过留财鸟过留毛。帝江地位崇高,又是凶兽,一众鸟儿不是对手,只能干瞪眼看着自己被拔毛。甚至连屠辛也没能避免,听说他亲自奉上了自己三根尾羽,给帝江当了新婚礼物。

落裳羽衣若只是单纯的好看那实在不值一提。重点在于,每一根羽毛上都蕴含了鸟羽原主人的能力。譬如说若落裳羽衣上有一定数量的朱雀羽,那穿着这件衣裳的人便可抵抗烈火。如此看来,果真是难得的宝贝。

这段日子许多鸟儿都秃噜着脑袋,尤其金乌最惨,他本就被我扒了一半的毛,现在好不容易长起一点,又被帝江扒了另一半。

此时三珠树下一片鸡飞狗跳,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神鸟一个个像萎靡的鹌鹑,老老实实地排成一列,被帝江挨个取毛。

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帝江约定的大婚之日。

04

所有人都在陪着帝江演这场戏。帝江将婚事定在了十月初六,一个不平不淡的日子,但杀魂谷众人还是难得地欢呼雀跃。一半是为了欣赏卿翊的美貌,另一半是为了看帝江的笑话。

帝江已经做好了落裳羽衣。

我实在不能想象,帝江在众鸟身上拔毛,拔完了还把毛一根根搓成线,再一针一线地打成毛衣,这得是多么心灵手巧的人啊。

一想到帝江杀猪匠般凶横的眼神,我实在不能把他和彻夜打毛衣的人联想在一起。由此见得,心灵手巧和外表实在没甚太大的联系。

喜堂子摆在鼎窟里,屠辛专门收拾出了一个大堂,给帝江布置。

帝江对此事相当上心,连门口插的花都是他专门从尧山摘来的,说是只有神山上的草木才配得上卿翊如此绝色。可卿翊如此绝色并未看上他。

戏台子已经搭好,瓜子水果已经备好,八卦看客已经坐好,就等今日的主人公上场了。

帝江倒是早早地就到了。他一身大红色的礼服是凡间的配置,追求喜庆,耳鬓间也别了一朵娇艳的红花,最要命的是两个浑圆的脸蛋子,也各抹了一半的胭脂,红彤彤的,左右对称。可再怎么喜庆,也敌不过今日帝江灿烂的笑颜。

单纯得像个孩童。

我仍记得今日出门前帝江与我的对话。那时,帝江一席红艳艳的喜服,手里却抱着一件五光十色的落裳羽衣,这衣裳在烛火下看时呈金橙色,光彩夺目。帝江摩挲着衣裳小心翼翼地问:“小狐狸,你说卿翊会喜欢这件衣裳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这衣裳华贵至此,寻常人不敢收,因为一收便意味着欠了一件天大的人情。可卿翊更不敢收,这是帝江的心,收了便甩不掉了。

急忙下,我岔开了话题:“这衣裳,为何是这个颜色?”

“啊?不好看吗?”帝江哈哈一笑,铺开这件衣裳。约有半丈长,衣裳尾部逶迤坠地,似鱼尾,但肩部宽大,又如双翅。衣裳总体呈金橙色,仔细一看却又能发现其他的颜色:雪白、通红、金闪、艳紫……这都是他从其他神鸟身上拔下的毛。

“这橙色都是老子自己的毛。你不要忘了,老子的原形是一只橙色的鸟儿。外形虽然丑了些,但毛还是很多的。”说罢,他撩起袖子,红艳艳的衣裳下是血迹斑斑的胳膊。

那哪里是拔毛,分明是撕皮!帝江选用的不是外层的亮羽,而是亮羽之下的绒毛!我终于知道他为何执意要穿大红色的喜服。

“大哥,你——”

“小狐狸。”帝江打断我的话,叹息般地把手放在了我的发顶,“别说大哥。今儿大哥结婚,不想听这些。这衣裳,老子要送给卿翊。老子这辈子,都想把最好的给她,老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老子就想这么做。”

我喃喃道:“大哥……新婚快乐。”

“多谢。”帝江笑如黄连。

有些事情他早已预料到了。譬如迟迟不来的新娘,譬如过了的吉时,譬如下方越来越吵的看客和四处飞溅的瓜子壳。

我和屠辛坐在首席,他一直很淡定地饮茶,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帝江也一直安静地坐在大堂上,面带希冀地等待着他的新娘。

这一等,便等到了太阳落山,天将将擦黑。

大厅里的看客少了许多。杀魂谷的八卦气氛比不得西寒国,人们对八卦的传唱度很高,真实的探究性却很低。就像许多人愿意用耳朵去“听”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真要他花时间去探索的时候,他却会嫌麻烦。这就是无数流言蜚语的源头。

卿翊到了。

当时我正在积极地打瞌睡,突然大地一震,有人颤抖着嗓子发出了两个字:“卿翊——”

我脑门一疼,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睁眼一看却是屠辛笑盈盈的脸庞,他手里还拿了个核桃,裂开的,露出雪白的果仁。显然,方才他正是用了我的脑袋开核桃。

“要吃吗?”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你——”我正欲发怒,他眼疾手快地将核桃塞进我的嘴里,掰正我的脑袋道:“嘘,好戏上演了。”

我这才看见,卿翊已经来了。

今日的卿翊一如寻常的美丽。巨大的鱼尾化作双腿,一袭水蓝色的长裙包裹其间,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今日的她化作人类的模样,却比以往都美。可惜,能欣赏到这份美的人不多。下方的看客已经走了七七八八,仅剩的几个也如我一样在打瞌睡。

卿翊朝帝江走去,帝江却已经等不及了,小跑到卿翊面前,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会来。”

多么卑微的语调,这不是我认识的帝江。我认识的帝江,从来都自称为老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可眼前的卑微,又真实得刺眼。

卿翊脸色难看,抽出了手,冷冷道:“我今日来是告诉你,别来烦我了。我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你,更别说和你结婚。”

这种话帝江能听进去就怪了,那也不会有今日这场盛大的婚礼了。帝江兀自拉住卿翊的手道:“先不管这么多了,我有一件礼物给你,你一定会喜欢——”

帝江的手劲极大,我都能看到卿翊皱起的眉头了。

“你放手!我管你什么东西,我不稀罕!松手,你松手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了下来。帝江当然没有被打得脸一偏,我怀疑就算泰山砸下来他的脸也不会挪动一丝一毫。

我只看到他脸颊上的肉若有似无地抖动了一下,声音却颤得厉害:“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但我真的想把这件礼物送你。”

帝江松开了手,人似乎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巨大的身形走在红毯上,人却是飘的。卿翊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一个巴掌能打出这样的效果,不敢置信地盯着手掌。

屠辛忽然道:“如果卿翊早知道打耳光这般管用,早就打了。”

“她敢。”我囫囵地咽下核桃,“卿翊若是敢打帝江,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怎么?”屠辛忽地挑眉,“你要帮帝江打卿翊?”

这话里有杀气。

“啊?”不知他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卿翊多俊啊,我怎么舍得打——”其实话的后半句是她是你看上的女人,我怎么敢打。“我的意思是,卿翊知道帝江的实力。矶姬族虽然人多势众,但都是水里的。帝江是一只火鸟,又是赫赫有名的凶神,要是卿翊一不小心把帝江打毛了怎么办?整个矶姬族都变成烤鱼了——”

“烤鱼?”屠辛的嘴角抽了抽,脸色很不好看。好在前方的剧情又有了新的发展,他暂时不与我计较了。

此时帝江已经拿着落裳羽衣走到了卿翊的面前。

“我知道你不愿嫁给我,就算嫁给我也是委屈你。但这件衣裳请你收下,你们矶姬族天生惧热、惧火,这衣裳能护你的周全。”

卿翊后退一步,眉毛紧紧地拧起:“不,这衣裳我不能要——”

“你拿着吧。”帝江直接将衣裳放在了卿翊的怀里,苦笑,“你收着我便不会来烦你了。”

卿翊这才疑惑地收下衣裳。

帝江果然爷们,说完这句话便背过身去。卿翊快步走出大堂,帝江也没像以往那样追出去,直到卿翊的背影消失在鼎窟,我才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感叹:“只要能护你周全,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罢,帝江一个展翅,变回原形,冲破鼎窟的房顶飞走了。

一时间飞沙走石,这鼎窟本就是建在山里的,帝江这拉风地一飞,直接将半截山腰都撞断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外面的月亮怎么跑到里面来了,就被猛地压在身下,却见屠辛直直地倒在我的身上,他背上是半块巨石。

原来,方才那一瞬间,他居然救了我的命,用身体替我扛住了半块巨石。

月光温润如纱,轻轻笼罩下来,我听得他闷哼了一声,随即一双波光粼粼的眼正细细地描绘我的五官。

“乔乔……”又是这一声牵肠挂肚的呼唤。

是顾奕吗?不管是不是,我已经认定了。

我连忙道:“顾奕,你没事吧,这石头没压着你吧?”

他的眼睛闪了闪,方才的深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刻变回了我熟悉的冷漠和鄙夷:“什么顾奕?”

不好,刚刚认错了。正盘算着如何解释,身上的屠辛已经站了起来。压在他身上的巨石化作齑粉,随风飘**。

我干干一笑,苦巴巴地道了一声谢,算是谢了他的救命之恩。

不过屠辛一脸的苦大仇深,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

我撒着丫子正欲溜之大吉,却听得身后响起一声:“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顾奕已经死了。”

我忙不迭地点头,走出老远才狠狠地呸了一口:你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