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再见帝江已经是三日以后了。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了酒,大醉了三天三夜,倒挂在三珠树上哼着凡间的酸牙小曲。而杀魂谷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后续发展,譬如那惊世骇俗的一巴掌,譬如那由帝江绒毛织成的落裳羽衣,譬如他在酒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的惊人举动。可没人敢多说,因为帝江还是帝江,即使是失了恋的帝江,也有一巴掌把人打失明的力量。
对于帝江,我是满心愧疚。如果不是我,帝江就不会听到那桩八卦,如果不是那桩八卦,帝江就不会和我一起去偷窥,如果不是去偷窥,帝江也不会对卿翊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最后演变出这桩破事……可转念一想,杀魂谷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帝江和卿翊迟早会见面,帝江迟早会爱上卿翊,我不过是让他们率先相遇了而已。
后来,卿翊也找过我,她想退回落裳羽衣,我替帝江拒绝了。
“帝江给你的,你就收下吧。这是他的寄托,也是他唯一的愿望。他说过,他想对你好,把最好的都给你。哪怕是没有结果,可人心就是这样,有时候是控制不了的。既然你不要他,那就让这件衣裳陪着你,替他保护你。”
卿翊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不想欠人情。”
“放心,这个人情是不用还的。”
卿翊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同意了我的说法。临走前,她叹了口气,略带担忧地问:“那他,现在可好?”
我一指头顶上直插云霄的三珠树:“指不定在哪个树杈子上喝酒呢,死不了。别管他,过两日就好了。”
卿翊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离开了。
说是这样说,但我也有些担心。帝江表面上是通晓人情的老人精,经过此事后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纯情的小男孩。即使长得像杀猪匠,依旧是小男孩。三珠树高千丈,我没长翅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去。找到帝江时,他正倒挂在枝丫上饮酒,脸喝得通红,一派伤情的模样,我劝了好久,想让他走出这情伤。
帝江哈哈一笑,满不在乎道:“什么情伤,老子连情都没谈过,纯粹是自作多情,哪里来的情伤!”接着翅膀一挥就把我打下去了。
我琢磨着这情伤需要自己想明白才能走出,旁人说再多也是无用的。所以,我也不好叨扰,连着好几日都没见他。
一日,我外出归来,见着帝江正坐在我门口饮茶,眉目间气宇轩扬,未有半点伤情。
我惊诧道:“大哥,你这是,走出来了?”
帝江哈哈一笑,拍拍胸脯道:“老子走出来了!不就是个小娘子吗,凭老子的姿色,多少女人找不到?”
“说得对!”我狗腿地给他捶腿捏肩,“都说人界的女子温婉,大哥若是不嫌弃,我就去给你找几个来,保证个个都把大哥服侍得服服帖帖的!”
帝江眼睛一亮,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个主意不错,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买两个!”竟因为太激动还险些摔一跤。
我连忙过去搀扶住他的胳膊,下一秒手指却抵在他喉间,低声道:“不知是哪位仙君来访,却变成帝江的模样?不若以真容见人可好?”
指下的冒牌货阴恻恻地笑道:“若我不见呢?”
“那我只能扒了仙君的皮,看这画皮下是个什么物什了!”
话音刚落,指下的人消失了,远处腾起沙尘,那人就地一滚,滚出了一个穿着橙色衣裳的男子,脸上还挂着惊魂未定的表情:“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白夕,多年不见你居然变聪明了哎。”
白夕?看来是熟人啊。
说罢,男子不知从何处又变出一把扇子,自顾自地扇着:“白夕,好久不见啊。”
果然是熟人。
不好,别人都自报家门了,我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不得穿帮?这时,脑袋里传出白夕瓮声瓮气的声音:“那厮叫正源。”
我连忙行了一礼道:“正源仙君,好久不见啊。”
正源一惊,竟然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嗬!你居然对我行礼!”接着又把扇子朝自己脑门上一敲,“不好不好,白夕居然给我行礼了,我这莫不是梦魇了吧?”
我僵在原地,手慢慢握成拳头,很想一拳打在这厮漂亮的鼻梁上。
说起眼前这位仙君,天上的神仙同僚都不熟悉,因为他的官位实在太小,但地上的凡人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北冀国的百姓,提到他更要深深地鞠一躬,唤一声“黄大仙”。
是也,这位仙君,真身正是一头油光瓦亮的黄鼠狼。
白夕与这位正源仙君也没甚交情,唯一的交集就是两人都是同一年得道成仙的。不过白夕是实打实地挨了十三道天雷,而正源却是因为误食了一枚流到人间的仙果,撞了大运。
两人刚到天界的时候被分在一个旮旯,一只狐狸一条黄鼠狼,原形都差不多,正源难免就对白夕产生惺惺相惜之感,格外爱攀交情。
正源什么都好,就是嘴太欠,几次惹得白夕不悦,有一次甚至开了白夕心中的至宝——秦岸上仙的玩笑。气得白夕当即撸起袖子揍了正源一顿,这才打住了正源的大嘴巴。不过自此以后,他见到白夕都绕着走了,直到白夕被扒皮镇魂,二人也没见过了。
不过正源有一项能力是常人比不得的,那便是他的变幻术。众所周知,神仙使用变幻术最多只能骗骗凡夫俗子,瞒不住神仙的。但正源不同,他的变幻术可以瞒过神仙,甚至瞒过修为比他高得多的神仙,所以他被我一眼识破到现在还很郁闷。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难道是我太过惫懒,连白夕这种修为都能一眼将我看穿了?”正源悲愤地拿起脑袋撞墙。
我:“……”
的确,我没那本事将他一眼看穿,但我了解帝江。帝江是鸟族,传说中至情至真的鸟族。他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人间女子”打动,做出那般不堪的神色。况且,卿翊虽然没有接受他,但他已用自己的羽毛为她制成了落裳羽衣,便是将她当作了这一世唯一的妻。
我懒得解释这么多,只想将眼前既聒噪又讨厌的人撵出去,便耐着性子道:“你这次下来找白夕,不对,找我有什么事啊?”
正源安静了,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我的面前,为自己倒了杯茶,半晌后似笑非笑道:“秦岸要成亲了,你知道不?”
“知道。”
“新娘子不是你。”
“废话。”
“呀,这么淡定?”
我耳膜阵阵生疼,强压住打破他脑袋的暴力想法,幽幽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想来看我是不是悲伤地想要自杀?不好意思,我活得很好,吃得睡得,你可以滚了。”说罢拎着正源的衣领就要把他往外丢,他扒在门框边死活不走,杀猪般号叫:“不对呀,抢亲啊,你难道不去抢亲吗?我认识的白夕不是这样的啊——”
我脑门青筋乱跳:“抢抢抢——抢你大爷啊!别人男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妖怪反对?”
正源委屈地抽一下鼻子,道:“当然关我的事啊,我倾慕锦绣。”
呃,那还真是可怜了。
因正源这一嗓子引来了太多关注,我怕那些厌恶天族的人赶来把他宰了,便又将他放回了房中。正源委屈巴巴地坐在石凳上,抽噎道:“人家倾慕锦绣,倾慕很久了。你把秦岸抢了,我就有机会了。”
“你想得美。”我压着火想把眼前梨花带雨的正源丢出去,因为他抽泣的模样实在太像侍书了。正思索是先把他打晕再丢出去还是丢出去再打晕时,脑袋里突然传出了白夕的声音:“抢。”
“噗!”
我一口茶喷出去,不受控制地就喊了出来:“抢个屁啊!这不是去送死吗?”
“啊?”正源被吓得一个哆嗦。
脑子里又传出白夕的声音:“问他婚礼什么时候开始。”
“白夕你疯啦?抢什么亲啊,天上那么多人,你打得过吗?”
“只要择天秤在手,这世上就没人是我的对手。”
“不行!你不要命我还要呢!我只答应帮你杀秦岸,可没说帮你抢亲!”
“你若不帮,我就强占了这身子。乔乔,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不是要罗生珠吗?只有罗生珠才能救顾奕,罗生珠就在天上,只要抢亲顺便就能抢罗生珠。”
我:“……”
正源被眼前的独角戏看呆了。在他眼里,我大概是一直在自问自答,并且顺道威胁自己,最后还拿着脑袋撞墙。但正源还是能从这些莫名其妙的对话里找出重点,实在不容易。
“婚礼,在后天。呃,罗生珠,我倒是熟悉,这是紫云宫赠给秦岸的新婚礼物。”
我沉默不语。
最后,正源怯怯地问:“白夕,这个婚,还抢不抢?”
我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抢!怎么不抢!”
02
正源听我终于愿意抢亲了,当即乐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嚷着要与我商量抢亲大事。我琢磨着待会儿姑姑要来与我议事,若是被她知晓就不好了,便让他先走,半夜再来。
听罢此话,正源忸怩道:“半夜来,不就成私会了吗?我对锦绣很坚贞的!”
我:“……”
我想我终于知道白夕为什么会揍他。
半夜时分,正源如约溜入我的房中,还十分贴心地走了窗户。
“天帝十分重视这场婚礼,请了各方各界的神仙领主,还请了天界的旁支远亲,总共十八个种族。到时候必定守备森严,但到了吉时时要迎新娘,到时候守备会稍稍松一些,咱们可以趁那个时候进。”
我扶额:“你知道得蛮详细的嘛。”
“那是当然!”正源一拍大腿,一口白牙上下摩擦,颇有些狰狞,“那厮睡了我的女人!等你们把秦岸掳走了,我就抢第二轮,把锦绣掳走!”
我忍不住道:“说得跟你打得过锦绣似的。”
正源嘴巴一撇,险些哭了出来。
哈哈哈,第一次看到正源吃瘪,爽!
片刻后,正源安静地说:“我的确打不过锦绣,但我可以变成秦岸的模样,永远陪在她身边。”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正经模样。
“你愿意做秦岸的替身?”
正源凄苦一笑:“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不,甚至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我就很满足了。”
说这话的正源像极了帝江。他们爱的女人都可望而不可即,但他们都愿意这样不求收获地守护。突然间,眼前这个人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我还是有些忧愁:“那,我们该怎么抢呢?咱们只有两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人啊。”
这时狂风大作,门突然开了,帝江站在门外,气壮山河道:“谁说你们只有两个人的,老子和你们一起去抢!”
转眼就又过了一日,正源顺利地偷来了天宫的礼品册子。
说来也巧,正源在天界司的芝麻官正是书写礼册的小官,官职的确小了些,就这个小官,还是他熬了三千多年才拿下的。听他说,刚到天界的时候,他还在十八重天守了一千年的业火海。
呃,着实造孽了些。
我们将礼品册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位只送了礼而人有事不能到的。我们当即决定变成那位仙君的模样,来一个偷梁换柱。我还悄悄留意了下,罗生珠果然也在礼品册之列。旷世的宝贝,居然被当成婚礼礼物这样随意送出,天界是腐败到了怎样一个地步啊。
因秦岸的大喜之日在第二日,我们前日晚上就腾云上了天,想混进往来的仙者里。谁知卯日星君居然提前撤了夜,让日出提前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换装。
正源精通变幻之术,变成谁都不是事,连寻常的照妖镜都拿他没办法。我和帝江不同,我们虽然修为不浅,但天上藏龙卧虎之人众多,保不齐就把变幻之术识破了。而此时,南天门上摆了一扇金光闪闪的照妖镜,我和帝江只要往那里一站,立刻露馅。
正源忧愁道:“千算万算怎么忘了算这个了!你们这模样,一进去就被识破了,这可怎么办?”
帝江袖子一撸,阴气森森道:“老子现在就去把他们宰了。一群小虾米,还敢在老子面前装蒜?”这霸气的模样,实在与他现在变幻的美女形象不符。
我哆哆嗦嗦道:“正源,还有别的法子没有?要不然我们想个办法把照妖镜打碎?”
正源扶额:“打碎了又能怎样?打碎了还是照妖镜,还是人手一块的照妖镜,更容易识破了。除非你能找到玉笔,那玩意儿可画万物,皆像万物,无人可识破。可那玩意儿是鸟族的神物,已经消失好几万年了……”
玉笔?可画万物?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屠辛那厮最早给我画脸的时候,似乎用的就是一支玉笔,那笔身上还有一只凤凰,栩栩如生。
我试探地问:“那玉笔上,是不是还有一只凤凰?”
正源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艰难地从袖兜里掏出玉笔:“我……我好像有这个玩意儿。”
正源目瞪口呆。
果真是太巧。我在鼎窟修炼时时常闲逛,一次便逛进了一间珍宝室,里面装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其中便有这支玉笔。想起我会落得如此惨境,都是因这玉笔而起,我便十分愤慨,想将这玩意儿毁了。但谁知这东西太过坚硬,刀枪不入,水火不进。我实在没辙,只能一直带在身边。
这一带,便到现在了。
有了玉笔,一切水到渠成,正源连忙给我和帝江画脸。一炷香的工夫,我被画成了一个体格健硕的彪形大汉,帝江则被画成了娇滴滴的小娘子,正源一拂衣袖,自己变成了一位妖里妖气的男人。
一照镜子,发现自己变成如此模样,我还没来得及抗议,帝江先发话了:“老子怎么变成这个德行了!”说罢,他捏了一把自己饱满的胸脯。
正源胸有成竹道:“这叫视线转移。你们想想啊,万一到时候咱们抢亲被发现了,大家一看到白夕这副彪形大汉,孔武有力的模样,铁定先去追白夕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得出机会反杀。再不济,帝江你可以扛着秦岸,我可以扛着锦绣跑嘛!”
我:“……”
我觉得最后那句话才是真心话。帝江默默想了一番,觉得很有道理,拍拍肩膀宽慰道:“莫怕,到时候老子护你,谁敢伤你老子弄死他。”
我眼泪汪汪地点头。
有了这身皮囊,我们果然方便了许多,不过在排队入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江化仙君,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府中有事,不便前来吗?”一回头却是一个圆嘟嘟的小仙君,正搭在正源的肩膀上,看起来十分熟识。我们这才反应过来,正源此番冒充的仙者是江化。但这仙君似乎并不出名,所以我们都不大了解。
好在正源的脑子反应快,立刻寒暄起来:“嗬,不是什么大事,今儿再怎么说也是秦岸仙君和锦绣仙子的大喜之日,再怎么大的事也是要来的。毕竟锦绣仙子三界六道第一美貌,怎么能错过呢,哈哈哈……”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那位仙君好像被吓了一跳,立刻压低声音道:“江化,你不是说此生不愿见锦绣吗?今儿是怎么了,莫不是伤情伤痛了,要去抢亲吧?”
我和帝江的心同时一跳,默默转过头看着这位圆脸仙君。
正源嘴角一抽,连忙捂住心肝,做泫然欲泣状:“伤情伤情,总得有个头啊,锦绣如今嫁给如意郎君,是她的福气,我也要为她高兴。况且,我如今已经有了她——”说罢,他一把揽过化作女子的帝江,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我早已觅得良人,今日是诚心诚意来祝贺的。”
帝江僵在正源怀里,想动,但不能,不过拳头还是握起来的。
“讨厌!”小拳头捶在正源胸口,似在发嗲,但“砰”的一声,回音绝佳,必定是内伤。
“原来如此。”小仙君恍然大悟的模样,又仔细看了一眼帝江,赞叹,“果真和江化仙君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
“是的,是的,毕竟是我亲爱的帝……”
“讨厌!”帝江再次发嗲,又一次“小拳拳捶你胸口”。
好在这个时候轮到了我们入门,帝江才放下自己沙包大的拳头。若再来一拳,我觉得今日正源不必抢亲了,门口左转直接入坟。
正源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对着记账的仙君牵肠百转地喊了一声:“文秀仙君!”
文秀仙君耷拉着眼皮子,浅浅地抬一下,不冷不热道:“嗬,江化仙君。”
正源擦了一把即将涌出的泪,道:“那我先进去了。”
文秀仙君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直接戳到正源的眼皮子底下,一伸手,冷冷道:“不知江化仙君备了什么礼?”
正源开始装傻:“啊?”
文秀仙君不耐烦道:“啊什么啊,参加婚礼还有空着手来的啊?”
正源一回头才看见,身后排着的仙君手里皆带着礼物。正源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今儿走得太急忘了拿了。等本仙君先进去了再说,回头派仆人送来。”说罢就要强行往里冲。
“哐!”
平地起风,激起层层云雾。待雾气落下时我们才看清,文秀仙君身前摆了一柄虎头铡,配上他口中一排白得反光的牙,阴恻恻道:“江化,你好大的胆子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正源抖了个激灵。
我连忙冲上去,从正源怀中抢出了玉笔,双手奉上:“仙君息怒,我们仙君备着礼物呢,适才不过与您开玩笑呢。”
虎头铡寒光一闪,又变成了巴掌大小,成了桌上的笔架子。文秀接过玉笔,“啪嗒”一声甩在桌上,翻开礼册,一对:“不对啊,礼册上写着你备了三根千年人参,怎么到这里就变成玉笔了?”
正源已经抖得说不出话来,我赶紧解释:“我们仙君原本是备了人参,但出发前寻得了玉笔,觉着玉笔更加精贵,能配得上秦岸仙上和锦绣仙子的婚礼,这才临时替换。”
文秀仙君一皱眉:“那得重新修改册子了。”说罢他回头一喊,“正源!正源呢?”
一个小仙侍急急忙忙跑过来:“仙君,从昨日起就没见着正源仙君。”
“什么?”文秀仙君眉头一皱,虎头铡寒光一闪,又有隐隐变大的趋势。正源已经抖成筛子。好在文秀仙君发现我们站在这里也不合适,后面还排着队呢,便挥挥手让我们离开了。
若再不离开,正源恐怕就要哭出来了。
我和帝江跟在正源身后,看着他走路哆嗦的德行,感叹道:就这胆量,还去抢亲呢?
03
直到走了很远,绕进一个杳无人烟的花园,正源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玉笔啊!我的玉笔啊!刚刚到手还没摸热就没了!”
我忍不住纠正道:“那是我的玉笔。”
可正源还在扯着嗓子号,好在帝江抬起他目前的纤纤玉手在正源眼前晃了晃,才止住了他的哭号。正源兀自抽泣,蹲在地上捡起石子开始讲述今日的抢婚计划。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我们先找到秦岸,一巴掌拍晕他,再由正源变成秦岸的模样去拜堂。正源代替秦岸行完三叩九拜之礼后拿到罗生珠后再与我们会合。
帝江倒是问过,抢亲结束后干什么?把秦岸留在身边当禁脔吗?
我一笑置否,鬼知道白夕在想什么。我和白夕心意相通,一般来说她的想法我都知道,但偏偏在对待秦岸上,我看不透她。
她究竟是爱秦岸多一些,还是恨秦岸多一些,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路向西,我们往秦岸的甑罗殿走去。门口拥挤不堪,皆是前来拜会的仙者。秦岸被簇拥在中央,虽穿上了华贵的喜服,但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我们仨艰难地在外圈徘徊,忽然听到一道嘹亮的声音:“来来来,今儿是我兄弟大喜的日子,咱们来个喜上加喜,猜猜锦绣仙子肚子里的娃娃究竟是男是女!”
原本挤成沙丁鱼的人群“哗啦”一声散开,空出了老大的位置,我们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稀拉的黑发,左半边脑袋上有好几块巨大的疥疮;面目狰狞,巨大的疤痕从脸上一直蔓延到了脖颈;独腿,仅剩一条左腿立在地上,细看右边,居然是空****一片。奇怪的是,这男子如此不堪,一双手却是极好看的,又细又长,与这丑陋的模样迥然不同。
秦岸皱眉:“濯华,别闹了。”
濯华?这便是传说中屠辛第二忌惮的天神?传说中由一根天古木修成的仙者,一把七弦琴可灭千军万马的厉害人物?怎是如此模样!
约是见我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正源咳了一声,低声道:“别看了,除了他自己谁能把他伤成这模样?这家伙,忒狠了。”
随后,正源悄悄给我们八卦了一番。
话说,濯华有一个倾慕的女子,却是个人类。濯华当初为了这个人类公然与天界作对,篡改了女子的命运,而且还因为她大开杀戒。天帝大怒,罚这女子受百世屈辱,顺道禁了濯华的足。濯华后来偷偷下凡了一次,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实在活得可怜,那简直是集万千折磨于一身。濯华心疼得不行,但他不敢再改那女子的命了。
但他知道天帝的弱点,那便是他自己。
天帝还得靠濯华来打神战呢,所以才迟迟不动他。濯华抓住了这一点,便从十八重天寻来了业火,当着天帝的面自焚,要求天帝撤掉对女子的惩罚。
嗬,天帝也是硬气,愣是看着濯华烧掉了自己的头发,毁了自己的容,烧了自己的腿。原本他的两条手也是烧掉的,但被天帝救回来了。天帝毕竟要靠他这双手弹琴,来对付杀魂谷的大军。
双方也各自退了一步,天帝免去了女子的百世酷刑,濯华也留着一条烂命继续为天帝卖命。这真是一桩好买卖。
说到这里,正源抓住机会表明自己的真心:“若是锦绣也受了酷刑,我也愿意为了她自焚。”
我和帝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正当我沉浸在濯华的故事里时,远方传来天钟,悠悠飘**,震耳欲聋。这是婚礼即将开始的钟声,催仙者入位。一旁祝贺的仙者皆告辞,一时间祥云飘飘。濯华还在摆弄他的赌摊,冷笑道:“秦岸,我可怜,你也可怜。我见不到我心爱的女人,你却要和你不爱的女人成亲,我们都是可怜人。”
秦岸不语,抬眼示意身旁人将他带去成婚的昭阳殿,却被濯华拒绝了:“我最好的朋友最痛苦的时刻,我不想欣赏,更不想虚伪地祝贺。今日你的婚礼,我不去了。”说罢,濯华一瘸一拐地朝前方走去。他没有召云,却走得比谁都稳。
如今甑罗殿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仨还立在原地,无比显眼。秦岸望过来,疑惑道:“三位仙者是……”
我心里“咯噔”一跳,条件反射地护住脸,生怕被他看出来,但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实在滑稽。正源正打着哈哈,前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化仙君,天钟已经奏响,你怎么还没去?”
来者正是方才的文秀仙君。听到“江化”二字,秦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朝正源一抱拳道:“江化仙君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在下有事要忙,待会儿到昭阳殿再给仙君赔罪。”
说罢,秦岸便进了甑罗殿,想来还要打扮一番。
正源期期艾艾伸出手:“我与仙君一同去——”就被文秀仙君一把抓住了手,凑在耳边冷笑道:“我们要去的路,不是这边。”
正源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跟在文秀仙君身后。
说来,正巧。文秀仙君掌管的是天界的仙库,里面放的都是近些年天帝四处搜刮来的宝贝。正源原本也在文秀手下当差,当初只觉得自己的这个上司铁面无私,容不得一点贪赃枉法,也是个正义之士。但如今一看,全是放屁!
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何变成了江化仙君的模样?为何事先没打探清楚,江化仙君与文秀仙君有什么间隙摩擦?如今文秀仙君的虎头铡高高悬起,才晓得自己是多么愚蠢!
我和帝江远远跟在二人之后,眼珠子全放在了后面的小仙侍身上。他们手里都端着一个木盘,上面盖了一层红布,里面盛着的正是今日参加婚礼的仙人带来的礼物。也就是说,罗生珠也应当在里面。
所以,我们此去的地方正是仙库。但仙库,又是甑罗殿到昭阳殿的必经之地。
一路分花拂柳,很快到了仙库。只见门口守着两位膀大腰圆的天将,手里皆举着两米高的三叉戟。文秀仙君递出一块仙牌:“在下文秀,奉天后之命前来寄存贺礼。”
天将接过仙牌,朝文秀行礼:“仙君请进。”
文秀点头,拎着正源的领子就进去了,身后跟着的十二个窈窕仙侍也鱼贯而入,轮到我和帝江时却被天将横叉了一杠子,道:“两位仙者有何事?”
我一指前方的影子:“我和他们一路的。”
天将道:“你是司礼库的仙侍吗?”
我摇摇头。
“那你凭啥进去?”
我急急道:“我……我认识文秀仙君啊!他手里拎着的人,是我们的仙君啊,我们得跟进去服侍他。”
“不成。”两位天将将三叉戟横竖一挡,将我和帝江挡在了原地。
帝江这个暴脾气当即就要撸袖子揍人了,我好歹拦了下来。直到一炷香后,里面的人还没出来,门缝里倒是飘出正源细若游丝的声音:“救命……”
“救命啊……”
我与帝江对视一眼。
干不?
干!
04
天钟三奏,昭阳殿里的位置差不多都坐满了。
天帝甚看中这场婚礼,竟派出自己御用的黄金蟠龙为辇,以最高规格迎锦绣入殿。天后亦是如此,锦绣是她的侄女,因未有所出所以一直把她当亲闺女看待。三千匹彩缎日夜赶工出来,终于在蟠龙辇入殿的前一刻铺了下来。如万丈朝华一倾即下,碧海涛天永世繁华。
天界的威严,无时无刻不在展现。
往来者皆是赞叹,不愧是天界,居然能为一个小小的婚礼拿出如此大的手笔。想来下界的杀魂谷,在天界眼里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蟠龙辇入殿,锦绣从辇车上走下,一脚踩进了云绣里。微风拂起锦盖,半张娇花若艳的脸庞暴露在外,来往仙者又是一滞。可又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肚皮,这一滞就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了。
新娘落轿,应是新郎来迎接的。可问题是,新郎秦岸到现在都还没入场。主持的司仪已是面如土色,只得将这个吉时一刻一刻地往后延。
“吉时未到——仙女献舞!”
本该是婚礼结束后才献舞的仙女被提前安排上了场,一个个手忙脚乱,在大厅里翩翩起舞。锦绣就这么站在人群中央,不落座,不退下,脊背绷得如一根线。有人劝她先下去休息,却也被拒绝了:“不了,我要在这里等他。”
一曲舞毕,秦岸依旧没到。天帝的脸依旧挂不住了,天后更是震怒。派出寻找的人也没能找到秦岸,只说他当时正往昭阳殿赶来,却在半途失踪了。
悔婚?秦岸怕是没有这个胆子。但吉时已经过了,秦岸仍旧未到,下面列坐的仙者已经交头接耳起来,天后的脸更是沉如水,若不是天帝拉着恐怕当场就要拂袖而去。
司仪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吉时已到,请新郎入场!”
终于呼唤到第十三次的时候,门口闯进一个身影,大红的喜服,乱蓬蓬的头发,还跑丢了一只鞋。他一进门便对所有人抱拳:“迟了迟了,请各位恕罪!”
锦绣猛地回头:“秦岸!”
这一声呼唤,实在包含了太多太多。
秦岸已到,天后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天帝还得装模作样地问一问罪:“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迟到?”
秦岸一抱拳道:“回禀天帝,属下途经南天门时遇到一位土地,说人间有妖怪作祟,凡人死伤无数。属下时常想起天帝的教导,我即是战神,也就该为苍生负责,所以顺道下界宰了那妖怪,这才来迟了。”
天帝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赦你无罪,快快举行婚礼吧,锦绣等你很久了。”
秦岸点头:“是。”随即对锦绣微笑,“我也等你很久了。”
随即便是三叩九拜,一气呵成。其间,秦岸还因为太过激动把酒水抖了出来,引得众仙哄堂大笑,这事怕是要成为笑柄,被大家笑个千八百年的。
秦岸也不恼,挨个与众仙饮酒,还痛骂自己平日太过高冷,狗眼看人低,与各位处得都不好,请各位恕罪,把平日的秦岸就像个屁一样放了吧。有神仙摸着胡子叹道:奇事啊!这千儿八百年的,从没见过这样骂自己的人啊!
天后见秦岸已到,婚礼也举行了,便称身体不适先退宴了。天帝也多饮了两口,喝得晕晕乎乎,被一群人簇拥着回宫了。
就在秦岸还在滔滔不绝地咒骂自己祖宗八代的时候,昭阳殿的大门被轰然震碎,一道黑色的人影快如闪电般冲了进来,直接把桌上的秦岸拎起来往地上一摔。
酒杯碎了一地,晕乎乎的众仙抬起脑袋才看清这黑色人影,不是秦岸是谁?可,回头一望,那红色衣裳的人又是谁?
两个秦岸?
两个秦岸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起来。众仙家皆用力看去,却也分不出哪位是真,哪位是假。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那败了的,必定就是假冒。秦岸好歹也是战神,怎可轻易落败?
很快,那位穿着喜服,方才还在痛骂自己的“秦岸”被打进了大殿中央的芙蕖池中。黑衣秦岸拔出玄铁剑,冷冷道:“何方妖孽,竟然敢冒充我?”
半晌后,池中的“秦岸”冒出头来,脑袋上还盖着一页荷叶,嘻嘻笑道:“我不光冒充你,还代替你拜了天地。秦岸,你这个孬种,根本就不配锦绣仙子。”
一旁的锦绣脸色惨白,劈手就要夺过秦岸手中的玄铁剑朝池中人砍去:“闭嘴!”
可那一剑根本就没有砍下去,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不好了,仙库被盗了!”此人正是文秀仙君。
原本已经歇下的天帝又赶了过来,当即脸色大变:“是谁干的?”
文秀仙君脸色一变:“是……是臣的下属,正源。”
禀报完这些,文秀仙君才发现此地有两个秦岸,岸上站着一个,水里泡着一个。文秀仙君惊呼失声:“正源又变成秦岸上仙了?”
黑衣秦岸眼睛一冷,立刻把水里的人提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一摔十分用力,假秦岸终于绷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变身也维持不住,变回了原形,正是正源。
天帝已经被眼前种种气得七窍生烟,大怒:“来人,把这大胆小仙拖出去诛了!”
两位手持砍刀的天将上前一行礼,将正源拖了下去。正源也不反抗,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喜服,与锦绣身上的相得益彰。
“锦绣,锦绣——”正源的手脚在空中扑腾着,眼睛却是望着锦绣,他十分认真地问道,“你真的要嫁给秦岸吗,嫁给那个不爱你的人?”
锦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双手幻化出一株滕蔓,朝正源飞去。藤蔓落在正源的身上,宛如落地生根,很快将他捆得严严实实,连嘴里也塞满了树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不关你的事。”锦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钟声一样回**在大厅,“我要嫁给秦岸,我只嫁秦岸。秦岸这辈子,也只能娶我。”锦绣微笑着朝秦岸伸出手,头顶的盖头也被不知源的风吹向了远方,“我说得对吗,秦岸?”
秦岸一言不发,嘴唇抿得更紧。
因正源的一通捣乱,婚礼只得从头举行。有了前车之鉴,司仪这次加快了步骤,略过烦琐的礼节,直接进入了三叩九拜。做完这一切,锦绣也算是真的和秦岸成了夫妻,但天帝还是询问了秦岸为何来迟。
秦岸回道:“回禀天帝,吉时之前,臣本打算到昭阳殿的,但不知从何处出现了几个人,打晕了臣,抢走了礼服。”
天帝显然未被这个说法打动:“你堂堂天界战神,就这么容易被打倒了?”
秦岸镇定道:“回天帝,三界六道深不可测,远古神祇众多,藏龙卧虎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混账!”天帝终于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汉白玉桌上。魁梧的身体一颤,居然显出一丝孱弱来。
两旁的仙使赶紧扶起天帝,天帝一挥手直接将二人打飞。
“天帝息怒!”
座下仙者纷纷跪地,不敢直视这位三界之主的震怒。有跪得近的仙者抬头,却看见天帝垂下的嘴角正有一丝鲜血落下,却又在最后一瞬消失。
“秦岸。”天帝直起身子,又恢复了以往的仪容,“我不允许,再出现这种意外。”
秦岸伏地,吐出一个字:“是!”
“我累了。”说完这句话,天帝一瞬间像老了万岁,身体如同被掏空的树干,即将倒下。两旁的仙侍想搀扶他,却都被拒绝了。
很快,天帝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没有天帝的昭阳殿气氛轻松了不少,剩下的本该是吃吃喝喝,可方才正源那一闹,实在是倒人胃口,可大家看见秦岸冷冰着脸坐在位置上,一时间居然无人敢动。这场婚宴吃得着实憋屈。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秀丽声音:“好大的排场,好盛大的婚礼,怎么不请我?”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望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位素白衣裳的女子。白衣胜雪,面容清俊,一手拎着酒壶,正源源不断地往嘴里倒酒,另一只手上却持着一把长剑,剑端还在淌血,一头断成数截的黄金蟠龙在地上抽搐,龙头被女子一脚踹了进来。
啪,酒壶碎了一地。
白夕慢慢地抬起头:“对吧,秦岸,锦绣?”
05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有人惊呼出声:“白夕!”
资质稍稍年轻点的小仙问:“白夕?那仙子叫白夕?怎么没见过啊。”
“仙子?”年老的仙者摸着胡子痛心疾首,“那是妖女!”
不管仙子还是妖女,她都进来了。她踩着黄金蟠龙的尸体,踩着天后精心准备的彩缎,踩着往来的天兵天将。不断有人扑上来,却又死在她的长剑下。
秦岸第一次知道,那个只爱对着他撒娇的女孩居然有这样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剑法,一刀一剑利落干净,每一下都能轻松收割人头。可他还记得,这个女孩已经拿回了择天秤,很快整个天宫都将变成一片废墟。
秦岸还僵在原地,一言不发,锦绣已经大步走了上来:“白夕,今日是我的婚礼,我没有请你,请你离开。”
“离开?”白夕微微侧头,“为什么呢?因为我没带礼物来吗?可是锦绣,我今日还想来找你讨还一样东西。你不是忘了吧?”
白夕微微仰头,她的右眼突然放出红光,同时锦绣身旁也有一颗珠子环绕,煞气冲天。
有人惊呼出声:“同生咒!”
是的,同生咒。乔乔当初以自己的眼睛给锦绣下了同生咒,不杀死锦绣,眼睛不会复原。
“说起来,你们夫妻都还欠我一些东西呢。”白夕娇笑着砍下一个天将的脑袋,“一条命,一只眼,不如今日一起还了我吧。”
话音刚落,白夕立刻从原地腾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秦岸冲去。那一剑呼啸而去,秦岸却没有躲。也许他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可他欠的不只是债,还是这世间最难还的情债。所以他情愿用命去还。
可终究没有给他还债的机会。因为一旁的锦绣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剑。
“啊——”
一声惨叫惊醒了秦岸,等他回过神时怀里已经抱着流血不止的锦绣。锦绣替他挨了这一剑,而且是怀着他的孩子替他挨了这一剑。
“锦绣……”秦岸的声音在颤抖,他摸到锦绣身下的鲜血,看到她腹部被穿透的窟窿,“为什么……”
“秦岸。”她喊他的名字,从来都是如此温柔,“我们是夫妻了,对吗?”
秦岸艰难地点头。
锦绣微笑:“既然是夫妻,那我们就是一体的。你受伤,我会心痛。你欠她的债,我来替你还。”
这真是个赔本的买卖。秦岸原本只欠了白夕一个人的情债,现在可好,变成两个人的了。昭阳殿已经乱成一团,众人疯了一般往外跑,这也很好,给白夕和秦岸腾出了一个作战的地方。
秦岸放下虚弱的锦绣,抬眼望向眼前的女子。月白色的长裙衬着她的美貌,以及她眼底的寒冷。那是绝杀的阴寒,一招毙命的决心。刚刚白夕发现自己刺错人的时候并未停手,反而一剑穿透了过去。
秦岸颤声道:“你可知道,锦绣……她怀着孩子?”
“哦?”白夕又露出她招牌式的侧头了,她微笑着,“关我什么事呢?”
这句反问成功地激怒了秦岸。原地起风,一池芙蕖须枝尽折,两边的案桌也被风刃撕碎,玄铁剑应声出鞘,直指白夕。
“今日,我们该有个了断了。”
白夕微笑:“是。”
白夕和秦岸打了起来。
我曾经研究过很多次,白夕和秦岸究竟谁更厉害一点。一个是天界的战神,一个是世间最后的九尾狐,还掌握着堪称神器的择天秤,无论怎么看都是白夕厉害。
可事实证明,不用择天秤的白夕仅仅比一般神仙厉害一点,对付些虾兵蟹将还是可以的。可对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秦岸,她实在差得很远。
我现在困在白夕的意识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夕单方面被殴。秦岸虽是极怒,但念着往日情谊手下留情,但掌风阵阵,带来的痛却是清晰的。我与白夕五感相通,那些痛我都是真实感觉得到的。
可我无能为力。
“白夕!白夕!快用择天秤啊!”我正在她脑子里疯狂地喊着,可她压根不听,还在艰难地抵抗,又被一掌打飞出去。
“你不是对手!你会被杀掉的!”她再次无视了我的话,在秦岸追来时用尾巴攻击,然后不出意外地被砍断了一条。
“你还没看清吗?秦岸不爱你,秦岸不爱你!他已经要娶别的女人了,他甚至为了别的女人杀你,你还无动于衷吗?”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白夕费力抵抗的时候还腾出工夫回了我一句“闭嘴”。
这个蠢女人。
“叮!”
白夕手里的长剑已经断了,她被秦岸压在汉白玉的地板上,一身雪白的纱衣尽是鲜血,已经分不清这些血是她的还是秦岸的了。玄铁剑就在她的耳侧,深**入地底。秦岸匍匐在她的身上,喘着粗气。
“别动。”秦岸按住她的双手,眼睛已经变成鲜红一片。
“秦岸。”白夕微笑,声音柔柔,“你还是舍不得杀我,对吗?”
秦岸不回答,一把撕开了她胸前的衣裳。白夕的身体顿时僵硬了,秦岸管不了这么多,兀自寻到一处伤疤。颜色已经很陈旧了,却永世不散。
这是千年前,秦岸亲自刺进去的地方。
他的手抚摸在伤疤上,凉凉的,声音却在颤抖:“白夕,我还你一命,你走吧。别再来找我,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
白夕不知何时摆脱了秦岸的束缚,欺身反上,将秦岸压在身下,急切道:“不!秦岸,你跟我走,我立马离开杀魂谷,不帮屠辛打神战。我们去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永远在一起……”
“白夕!”秦岸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带着无尽的冰寒,“你还不懂吗?我已经和锦绣成亲了,我要对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白夕僵在原地。
这个时候,一群天兵天将冲了进来,他们将僵在原地的白夕团团围住,白夕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捆住了自己。
天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眼中寒光凛凛,淡淡道:“穿了这妖孽的琵琶骨。”
刑具很快抬了上来,两根芒刺伫立眼前。
天后扫了一眼芒刺,又扫了一眼秦岸,淡淡道:“秦岸,你来穿。为你的妻子,还有她腹中的孩儿报仇。”
秦岸浑身一颤,却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拿起一根芒刺,朝白夕走去。
白夕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起头,微笑道:“又是这样吗?”
秦岸不语。
“像千年前我被扒了皮那样——如果是你亲手帮我穿,那我无话可说。秦岸,来吧。”
秦岸的手在颤抖,芒刺却越来越近,最后抵在白夕的肩胛骨上,即将突破最后一层防线。
一声嘹亮的鸟鸣由远及近,芙蕖池水突然翻滚。昭阳殿里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黄,最后变成一捧残渣。
“怎么回事?”天后大惊,却见远处一团橙色的火球飞近。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只鸟儿,一只长相怪异、浑身带火的鸟。
“帝江!”
不知谁喊出了声,但帝江已经飞近。展翅一挥,昭阳殿的屋顶被掀开,汉白玉的地板被烤得焦黄崩裂,无数天兵天将皆被烤得直不起身。
“抓住他!抓住这个畜生!”天后一时惊得破了音。
可已经晚了,任凭人越围越多,却如秋风扫落叶般不堪一击。帝江当着众人的面救走了白夕,然后光明正大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