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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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語菲現在的情況還是比較穩定。不過,對照以往病曆,她再次出現病情反複是十分危險的。而且……她兩次心髒造影結果迥異,在之前病例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所以我們要慎重對待,多住院觀察幾天。”

聽沈以淳說得鄭重,孫蕙英當然是不敢怠慢,連連點頭:“我也很擔心,家裏是不要她照應的,回頭我跟她說,讓她安心住院,千萬不能像上次那樣……鬧著出院,太麻煩沈主任了。”

沈以淳不會說客氣話,要不是因為她是“杜語菲”的母親,隻怕連這些解釋都隻會讓助手來講。

“我看她現在情緒還比較穩定,應該不會鬧著出院。”

“唉,就是啊。這孩子真是,一陣一陣的。前陣又把我折騰得好擔心,這幾天又好了,還送她爸來……哎,對了,她爸也在這兒戒酒呢。可惜是小菲送他來的,不讓我插手,我也不知道是哪個病區,不然還能去看看他。”

“戒酒?”沈以淳有些意外。杜語菲不像這麽“高瞻遠矚”的人啊?

不管怎樣,他還是要配合“杜語菲”的初衷,又對孫蕙英道:“戒酒最好還是要跟家屬隔離,你還是不見為好。我們醫院的物質依賴治療中心實力很強,也很有經驗,你盡管放心。還有,這回的醫療費,還像上次那樣有補助,你也不用擔心。”

孫蕙英千恩萬謝,隻覺得生活雖然對自己有點不太友好,但總能在暗無天日的時候飄下一盞明燈。

眼前的明燈,就是沈以淳醫生。

她可不知道,“明燈”其實還打著些別的主意。

“對了,杜語菲脖子上有些傷痕,是掛墜的掛繩勒的。對於有心髒病史的病人,不建議常年佩戴飾物。”

“這孩子,戴了什麽破爛玩意兒,回頭我去說她。”

破爛玩意兒……這說法跟“杜語菲”自己的描述,貌似差距頗大啊。

沈以淳不動聲色:“我看她戴著把小梳子,倒像是從小戴的,肯定是有感情了。阿姨你不能太粗暴,要好好勸。”

“梳子?”孫蕙英一臉蒙,“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小時候奶奶倒是給過一塊玉,被她玩丟了,後來再沒戴過東西。可能是哪兒來的小玩意兒吧。”

看她說得很順口,完全沒有思考,一點不似作偽,沈以淳心中的謎團又擴張了幾分。

這個“杜語菲”,好像越來越遠了,又像越來越近了。

雖然惦記著家裏的“菲菲小吃店”,但林梳子又一次背上了監測儀,隻能安心地待在醫院,也不再介意自己“科學怪人”的身份。

好在孫蕙英比大家想象的都要能幹,林梳子又替她將開張的準備工作做得夠細。小吃店每天開早市,生意很不錯,又有王阿姨幫襯,忙是忙些,倒也慢慢有了規律。

楚越不再回避談起“杜語菲”,新的一期校刊,“杜語菲”竟然有一個版麵的專刊,兩篇散文,三首詩,排版新穎精致,美編也相當用心。

雅德學院的學生們拿到這期校刊,差點下巴都驚掉了。

誰能想到,全校著名頑劣少女杜語菲,放狗咬過楚越、誣陷過楚越、為了她楚越還打架進了派出所,這樣的恩怨情仇,竟然還能在楚越的手下上了校刊。

這信息量,夠寫八篇小論文啊。

上通識課前,同學都差不多到齊,錢曉樂故意舉著校刊在教室裏大聲嚷嚷:“華老師,您看到杜語菲的詩沒,是不是寫得好棒!”

華文明老師抬一抬眼鏡,樂嗬嗬地道:“杜同學的詩是寫得很好,就是身體不大好,又請病假啦。”

“的確寫得好。”旁邊一位女同學恰好也正在看,不由得點頭讚歎。

王嘉怡氣得惡狠狠地盯了鬱靜一眼。

鬱靜心領神會,一把撈過那女同學的校刊,“嘩啦啦”撕成了好幾半。

“哎哎,我正看呢。”那位無辜的同學大叫。

鬱靜眼睛一瞪:“有什麽好看,你還是不是雅德學院的學生,有沒有鑒賞力,這種破詩我十分鍾寫八段。”

“那你就寫唄。”女同學氣得嘟囔,“就你厲害,你比老師還有鑒賞力。不就是整天抱著王嘉怡大腿,牛什麽啊……”

錢曉樂望天:“自己腿軟,就隻好抱大腿當掛件嘍。”

王嘉怡忍無可忍,這淑女卻還得裝:“老師都來了,能不能別影響大家上課!”

“就是,老師都來了,還撕人家校刊影響課堂紀律,真不要臉。”錢曉樂鄙夷地白了鬱靜一眼,又立刻變了一張可愛的笑臉,認真地望著華老師,求知欲特別旺盛。

氣得鬱靜扔也不是,還也不是,將破碎的校刊團作一團,狠狠地塞進桌肚。

“顯然胖”和“何其瘦”興衝衝跟著楚越一起來醫院看望“杜語菲”,還順手捎上了錢曉樂,一路上就聽錢曉樂嘰嘰喳喳說著課堂裏這一段。

冼燃對這一段也特別感興趣,一直玩著角色扮演,一會兒扮王嘉怡,一會兒扮鬱靜。說完台詞,還要誇錢曉樂:“你最近懟人水平真是長進不少,果然要經常跟我在一起啊。”

錢曉樂也毫不客氣:“那是,不能給咱們‘胖界’丟人啊。”

一直說到中海醫療中心門口,楚越終於忍不住開口:“這下說爽利了吧,還沒爽利就在這兒再說十分鍾。”

二人紛紛表示說爽利了,一分鍾之內就可以閉嘴,用不著十分鍾。

“很好,那跨進醫院大門,就一個字都不許再提了,尤其是在杜語菲麵前。”

冼燃趕緊叫道:“那讓我再說最後一遍,王嘉怡假淑女!好了,這下餘音也可以消除了,一起進去吧。”

錢曉樂被逗得咯咯直笑。何琦望天:“我怎麽跟三個智商加起來都沒滿十歲的人一起出門,心累。”

心髒科的護士台,幾個小護士一邊忙著做電腦記錄,一邊不忘八卦。

“你沒發現‘乙醇大人’老是去36床嗎?”

“怎麽沒發現,上回杜語菲住院,我看他就很反常。”

“對哦,這回又已經兩天沒回家了吧。”

“剛剛下班時總算回去了,要不要打個賭,看他晚上還會不會來?”

“肯定不會,明天他有兩台手術。男神這點還是讓人服氣的,特別自律,第二天有重大手術,他一定會回家好好休息。”

“他家住得這麽近,過來走一趟也不是沒可能。”

“你怎麽知道他家住得近,你去過?”

“拉倒吧,男神對誰都一張生人勿近臉。是我有回幫他寄快遞,看到留的地址。”

正聊得起勁,楚越清朗的聲音傳來:“如果我告訴你們,‘乙醇大人’家裏有一張火紅的、睡上去非常舒服的沙發,你們還會覺得他很冰冷嗎?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灼熱的內心?”

小護士們嚇了一跳,一見是楚越,又紛紛拍胸:“嚇死我啦,千萬不能告訴沈醫生啊,要是知道我們在背後議論他,他會批評我們的。”

另一個小護士更周全:“也不能告訴楚院長啊,楚院長最不喜歡護士八卦了。”

“知道我爸不喜歡,一個個還敢這麽大膽。”

資曆老一點的那位,笑眯眯地說:“這不是領導們都下班了嘛,大家工作多枯燥,偶爾說點兒八卦,也是調節工作氛圍。楚公子卓越不凡,一定不會打小報告的。”

說他優秀,真是說到他心坎裏去了。楚越也不跟她們計較,直接說明來意:“杜語菲今天情況怎麽樣,我和同學過來看看她。”

“病情不是很穩定,沈醫生還要組織專家會診呢。”

另一個護士道:“剛剛看到她去蓮婆婆那裏了,肯定陪蓮婆婆說話去了。你們人多,不要吵到蓮婆婆,我去喊她。”

被喊回病房的林梳子穿著一身淺淡的病號服,見到幾位同學過來看她,心裏很感激,情緒卻並不高。

據說是隔壁病房的蓮婆婆病重,家裏的兒女連最後的溫暖都不願意給予,林梳子看她好生可憐,便過去陪她說說話。

冼燃大誇“杜語菲”人美心善,而錢曉樂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些學校裏的趣事,又拿了校刊給她看,總算讓林梳子高興起來。看來楚越真的很欣賞“杜語菲”呢,給了她整個版麵,真是少有的待遇。

而楚越則密切關注著錢曉樂,就知道她說起來嘴上沒個把門,果然一說到校刊,就說到通識課,就說到華文明老師,就說到王……

楚越趕緊站起來:“沈以淳怕不是知道我要來,故意回家了吧。”

“不至於吧,他在醫院兩天了,也是該回家休息休息。”林梳子替沈以淳說話。

錢曉樂吐了吐舌頭,感謝楚越打斷得及時,不然“王嘉怡”三個字就禿嚕出嘴了呢。

倒是何琦拆楚越的台,幽幽地道:“肯定是故意的啊。你來他回,你回他來,免得在家還要伺候老大。”

林梳子聽出了門道:“咦,你們住一起?不是說沈醫生早就搬出來一個人住了嗎?”

“是啊,他一個人住。我是被辛巴咬了,怕父母追問,索性躲表哥那兒住一段時間。”

錢曉樂一路上跟著他們過來,也聽了不少,“檢舉”道:“聽說沈教授廚藝很棒啊!”

“不會吧,他的手不是應該拿手術刀的嗎?”林梳子大感興趣,“他怎麽看也不像會下廚的人啊。”

這話叫楚越聽著就不舒服:“哼,他表裏不一的時候多了。他家裏還有張火紅的大沙發呢。”

又來,冼燃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老大,你對火紅大沙發真的好深的怨念啊。”

錢曉樂來勁,眉飛色舞:“哇,按小說裏的套路,這張沙發上應該發生過讓人難以忘懷的故事。”

嗯,按小說裏的套路,這個時候沈以淳應該在病房門口出現。

沒錯,“乙醇大人”如此優秀如此高冷,的確可以按照小說裏的套路出場。

所以我們的“乙醇大人”,身著便裝,雙手抱臂,站在病房門口,不緊不慢地開口……

“我就該把你按進我的火紅沙發,直接悶死你。”

病房裏的眾人轉身望見一臉冰冷的沈以淳,大吃一驚,恨不得眼前立刻出現火紅沙發,下一秒就自己悶死自己。

楚越和錢曉樂他們走的時候,看到小護士們聚在一起算賬。

一個小護士得意揚揚:“付錢付錢,都付錢。我說男神今晚一定會出現,誰讓你們不信呢。”

其他小護士一臉不服:“你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啊。”

那個得意的小護士更得意了:“一般言情小說到這個地方,一定就是這麽寫的,誰讓你們不看小說。”

楚越臉色很難看,錢曉樂還要怯怯地補刀:“我說的吧,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

好好好,寫小說的感謝你八輩祖宗,並向你全家獻上小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