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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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菲菲小吃店剛剛忙完最後一撥,一位帥氣的男生走進來:“阿姨,我找杜語菲。我是她同學。”

孫蕙英打量著他,這個孩子又高又帥又幹淨,跟以前來找小菲的那些混混都不一樣呢。

頓時有了好感,她朝廚房裏忙碌的林梳子大喊:“小菲,你同學找你。”

林梳子應聲出來,驚道:“楚越,你怎麽來了?”

又看孫蕙英笑眯眯地望著兩人,表情非常八卦,林梳子趕緊解釋:“這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文學社社長楚越。”

“楚同學,楚主席,楚社長,你好,你好!”

孫蕙英一連串的稱呼,把楚越給逗笑了,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有個很緊急的文學培訓班,要去十天,學校推薦你參加。今天就要報到。”

“什麽?”林梳子莫名其妙,聽都沒聽說過這事。

孫蕙英急了:“好事情,好事情,快去吧,店裏不要你幫忙,我和王阿姨蠻好的。”

“可是,這也太倉促了。”林梳子嘟囔。

“一個小時後報到。你還有二十分鍾回家收拾東西。”

“二十分鍾!”林梳子叫起來,“女孩子出門十天,你隻給二十分鍾!”

“拿點貼身衣物的就好,那裏什麽都有。”

林梳子將信將疑,總覺得一切都怪怪的。

偏偏親媽恨不得立刻把女兒送給這個帥同學,這個帥主席,這個帥會長。她不停地在後麵助攻:“哎喲,你廢話真多,培訓嗎,帶點兒換洗衣服,帶點兒錢就好了。你趕緊的吧,隻有十九分鍾了。”

還好,林梳子要拿的東西不多,幾件換洗衣服、洗漱用品,放在一隻大背包裏,另外還沒忘了將日記本和“超長待機”手機塞進去。

整整十天,她可能要在“培訓班”裏結束自己的“異境”之旅啊。

跟著楚越往街角走,林梳子還是滿腦子困惑:“什麽培訓班啊,怎麽是你來通知我?在哪兒啊,我們怎麽去,離得遠嗎?是不是住酒店啊?難道就我一個人嗎,還是去哪兒集合?”

問了一大串,楚越一聲不吭,一雙長腿走得飛快,害得林梳子一溜小跑才跟得上:“慢點,你慢點,我可是個病人……”

“沈以淳!”

林梳子驚呆了,街角停著沈以淳的豪車,而沈以淳一身休閑打扮,站在車旁,像是在等待她的到來。

楚越開口:“好了,人我給你帶來了,跟杜媽媽說是參加文學培訓班。”

林梳子一頭霧水:“到底什麽情況?”

楚越不想把局麵搞得太沉重,故意裝得有些生氣:“這男人昨晚開始就失魂落魄的,我怕他這個樣子,做手術會把手術刀落病人胸膛裏,我覺得他需要度個假。”

原來是沈以淳要把自己騙出來啊,林梳子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得望著沈以淳:“我又不會取手術刀。”

沈以淳雙眼閃亮:“我需要度個假,邀請林梳子同行。”

林梳子。他叫她“林梳子”。

林梳子心中一熱,在“異境”生活了快兩個月,終於有了姓名。

她望向楚越,看到楚越的眼神那樣陽光,突然意識到應該跟楚越說清楚,別讓他誤會杜語菲。

“楚越,我其實不是杜語菲,我叫林梳子。”

“我知道。”楚越微笑。

“啊……”林梳子有些意外,更覺得抱歉,“很對不起,有機會,我會告訴你我的故事。”

“你的故事,我也知道。”

“梳子,我都告訴他了。不然這小子還會這麽好脾氣?”沈以淳走上前,牽住她的手,“包給我,放後座,你坐副駕駛。”

看著兩個人甜甜蜜蜜要上車,楚越縱然知道眼前這位是“林梳子”,還是醋意盎然,大聲道:“喂,我脾氣沒那麽好,你們不許親嘴啊,隻許擁抱,聽到沒有!”

林梳子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放心吧。”說完,又有些傷感起來,認真地對楚越道,“謝謝你。杜語菲其實很喜歡你,希望等我走了,你能成為她最特別的朋友。”

“哎呀,說好不傷感。”楚越一甩頭,“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要什麽,我也有耐心去守護她。”

沈以淳和林梳子上車,揮手間,車子絕塵而去,留下楚越佇立陽光下,被微風撩起頭發。

車上,林梳子恍似夢中。

“怎麽覺得被你誘拐了呢?”她笑著望認真開車的沈以淳。

“是不是有點像私奔?”沈以淳問。

林梳子望著前方寬闊的道路:“嗯,奔向未知的未來。我不問你去哪兒,我隻跟著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他說:“我去草原。”

她說:“那我學騎馬。”

他說:“我去海島。”

她說:“那我學潛水。”

他說:“我去森林。”

她說:“那我學打獵。”

他說:“我去湖泊。”

她說:“那我學捕魚。”

他說:“我去天堂。”

她說:“那我給自己裝上翅膀。”

他說:“我去地獄。”

“……”林梳子轉頭,“那我就打翻你的孟婆湯。”

“哈哈!”沈以淳大笑起來,“我相信,就算我喝了孟婆湯,也不可能忘掉你。”

林梳子振臂:“對,我們的‘乙醇大人’一定會把孟婆湯也消毒一遍。”

“哈哈!”

沈以淳真是沒想到,這趟旅程竟然在歡聲笑語中啟程。

“還是沒有我們梳子厲害,我消毒還要乙醇,你都不需要,你三言兩語,就把全世界都消了毒,清新到可愛。”

一路上,林梳子沒問目的地,沈以淳也沒說。二人說說笑笑,各自聽著對方講彼此世界的趣事,不知不覺,便望見了大海。

沈以淳租下的度假屋就在海邊最好的一片沙灘上。度假屋的外牆是淺綠色,與不遠處蔚藍的大海,以及腳下金黃的沙灘,組成一幅讓人心曠神怡的畫卷。

沿著漆成白色的木梯上到二樓,推門而入,海洋獨有的浪漫美麗,竟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撲麵而來。

“好美的風景,好美的房子。”林梳子不由得讚歎。

讚美這一切,也就是讚美沈以淳的選擇,他心理安得,一邊坦然接受著讚美,一邊將二人的行李都拎進房間放好。

林梳子的行李,實在有點少。

這是一間真正的度假屋,所有的空間幾乎全部敞開,林梳子一眼便望到了底,露天的木製露台,寬大的客廳沙發、明亮的廚房……

這些都不算什麽,最觸目的,便是落地玻璃前那張巨大的雙人床。

見她臉紅地望著雙人床,沈以淳偷笑:“看什麽呢?”

“沒……沒看什麽。”

還裝。沈以淳走過來,從她身後輕輕地擁住:“這裏可以望見大海,別亂想哦。”

林梳子啐他:“不要臉,誰亂想了。”

沈以淳嘿嘿一笑:“放心吧,答應了楚越,我不會食言。”

二人安頓好之後,牽著手去附近找餐廳。

這個海邊的小鎮非常漂亮,陽光下遊客來來往往,既繁華又悠閑。

沈以淳看著攤開手掌擋在眉毛上遮太陽的林梳子,不由得笑道:“你這度假真是,連頂草帽都沒帶啊。”

說這個,林梳子可就不服了:“我又不是來度假的,我是來上文學培訓班的啊。”

“哈哈,好吧,那就從度假開始培訓起。”

沈以淳直接將她拉進了街邊的小店,從頭到腳全部重買,將她的“培訓班”正裝,終於換成了最適合海邊度假的白色吊帶長裙。

換上漂亮的水果色拖鞋,再在秀發上壓一頂寬簷太陽帽,林梳子終於有了度假的樣子。

在餐廳裏用餐時,沈以淳將她看了又看,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真的已經不是“杜語菲”,連長相都不是。人的神情真的會跟隨性格有所變化。縱然她臉上沒有那顆淚痣,但這一嗔一笑,完完全全是林梳子的。

“梳子,信不信我現在能看到你的樣子?”沈以淳問。

“信。”林梳子毫不猶豫,“從我站在窗前尋找圓月的那一刻,我就覺得你看到了我的樣子。”

這頓飯吃得飽飽的,連向來嚴控飲食的沈以淳,都不知不覺吃撐了。

二人依然牽著手,在小鎮上悠然而行。

“咦,有超市!我們去買菜,晚上自己做飯吧。”

林梳子有些心虛:“我手藝不怎麽樣,隻能管熟,色香味什麽的就顧不上了……”

沈以淳一攬她的肩:“當然是我做了。”

林梳子這才知道,度假屋有個廚房,是多麽重要。如果說手術室是沈以淳最棒最光彩的舞台,那麽廚房就是他最豐滿的小劇場。

來到海邊的第一頓晚餐,非常“沈以淳”。

一應海鮮食材,都是最新鮮的,林梳子快樂地打著下手,看著沈大廚大展身手。

端上桌的時候,林梳子誇張地張大嘴巴:“哇,好威猛的螃蟹!哇,好漂亮的蝦!哇,好可愛的海礪子!哇……”

“哇……好開心的林梳子!”沈以淳在她對麵坐下,笑著損她。

林梳子嘻嘻笑著:“我來剝蝦!”

哪知道沈以淳竟然同時也道:“我來剝蝦!”

這異口同聲,讓兩人都笑了。

“一人剝五隻,看誰剝得快!”林梳子提議。

沈以淳欣然應戰,手指頓時翻飛起來,看得林梳子大為後悔:“我要反悔,不比賽了!”

果然,她才手忙腳亂剝第二隻,沈以淳已經把五隻都剝好,笑眯眯地望著她:“怎麽樣,認輸嗎?”

林梳子挑了挑眉,給自己挽回尊嚴:“我輸給一雙‘後麵有很多零’的手,不丟人。”

“不管這雙手後麵有多少個零,能為喜歡的人做事,才最有價值。”

沈以淳溫柔地望著她,將自己剝好的蝦放到林梳子跟前,又將林梳子的半成品換過來。

“好歹梳子也給我剝了兩隻蝦,我要慢慢享用。”

幸福感盈滿林梳子的內心,她隻覺恍似在夢中。如果可以,林梳子願意每天都“輸”給他,然後讓這雙價值連城的手給自己剝蝦。

每天……可是自己哪裏還有“每天”可言。

林梳子將陡然而起的傷感,狠狠地壓了下去,微笑著望著沈以淳:“我們來個約定,以後每天中午去鎮上試一家新餐廳,然後晚上自己在家做一頓,這樣好不好?”

“在家……”沈以淳心中一動,咀嚼著這兩個字,突然覺得世界是那樣美好。

林梳子臉一紅,低聲道:“臨時的家。”

“那也是我們的家。”沈以淳又從螃蟹殼裏剔了一小塊蟹肉,送到林梳子跟前,“我每天在家做飯給你吃,你是不是應該給我獎賞?”

林梳子想了想:“那我每天晚上陪你看星星好不好?”

“成交!”

要是中海醫療中心的那些護士看到“乙醇大人”這一幕,一定會被他的幼稚所傾倒。

什麽叫戀愛?

戀愛不就是說幼稚的話,做幼稚的事,然後彼此幼稚地深信不疑嗎?

晚上,林梳子如往常一樣翻開日記本。

“你又在給杜語菲寫信嗎?”沈以淳問。

“不,這十天我不需要再過杜語菲的生活,不用寫信。”

林梳子在日記本上寫下日期,又寫了一句話:“往後十天,留給我自己。林梳子。”

而後合上,放回了背包裏,決定十天內不再碰它。

夜漸深,二人躺在那張曾讓他們臉紅心跳的雙人**,可依偎之間,聽著不遠處一陣又一陣的濤聲,他們的心情卻出奇地平靜。

“這屋子真好,望得見星辰大海。”林梳子低聲道。

沈以淳將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秀發上,輕輕磨蹭。

“也望得見你……”

林梳子在沈以淳的懷抱中沉沉睡去,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