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之舞

Chapter 17 我是这么一个容易被你左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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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队载誉而归,齐宥白并没有在这支被球迷围堵在机场的队伍里。他早在比赛一结束,就带着周幼清,和队医一起回国接受治疗。

腰伤主要靠静养。医生让他隔天接受一次理疗,嘱咐他每天绑着束腰带,有事没事躺硬板床别瞎折腾,就把他从医院里打发回家。

从医院里一出来,齐宥白扶着腰,气若游丝地说:“我和你打个商量?”

“什么?”

“你看,我现在已经是半残状态,除了躺**静养,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阳光刺眼,周幼清拿手挡在额前,双眼清澈,缩在阴影里盯着他的脸,等着下一句话。

“我家没人,我要有个什么事都不能找人帮忙。所以,我去你家住几天,等我腰好了,就走人。”

“这样子哦,我想想……”周幼清低头沉思,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齐宥白看到曙光在不远处向他招手,立刻弯下腰,倒抽一口凉气,动静之大,连十步开外的人都回头关注他们的动静。

“嘶——好痛!”

这副卖惨求安慰的模样和两天前强忍伤痛,悲壮地赢下比赛的齐宥白判若两人。周幼清荒唐地看着眼前装作直不起身的某国家运动员,伸手揉着他的脑袋:“好了好了,收留你了。你现在宛若一条废狗啊齐宥白。看这样子,牛骨汤还是不能停。”

“听说你喜欢哈士奇?那我暂且当一条废哈士奇怎么样?”

如果沈从辉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冷笑三声,是谁在赛场上信誓旦旦地说,老子就算生病也是头病狼,变不成废狗的。

周幼清顺路去了一趟超市,才把齐宥白领回家。

家门口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唐越听到电梯停下的提示音,高兴地蹦起来准备迎接归家的周幼清,但看到她身后跟着的齐宥白,笑容瞬间凝固住。

“他怎么又来了?”声音听上去有点凄厉。

实在也怨不得唐越,任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把其他男人领回家,心情都会很悲痛。

齐宥白生病的时候,智商退回到三岁,挑眉撇嘴,活生生地把以前怼天怼地无所畏惧的嘴炮技能解锁:“我还想问,你怎么来了呢?”

“我和幼幼青梅竹马,来她家有什么不对?”

“那我来女朋友家,更名正言顺了。”

从导师的魔爪下逃脱来看周幼清的唐越,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女朋友?”眼眶迅速氤氲出水汽,他宛若一个溺水的人,奢求最后一根稻草那样虔诚又惶恐地看着周幼清,“真的吗?你是他女朋友了?”

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情愫扑面而来,周幼清眼神闪躲,缓慢地颔首,在低下头的这一秒钟,脖子仿佛僵硬,头颅沉重得似乎抬不起来。

唐越双眸中的最后一点光亮都熄灭了。

唐越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从小就认准周幼清,对她的喜欢倾注了十多年来所有的感情,喜欢到就算此刻知道周幼清的心里已经被其他人占据,也不能回收那一腔爱意。

他的这一生才刚走过四分之一,可是他远眺茫茫人生路,心下一片荒芜,这么用力去喜欢的人以后大抵很难遇到,也不想再遇到了。

悲伤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滴溢出来,将他包裹成一个茧,使他透不过气来。

“那、那……”他的嘴唇颤抖,始终说不出那句违心的祝福。

场面有点僵持,唐越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起码在情敌面前,维护好最后的一点骄傲。他挤出一个笑容:“幼幼,我想吃糖醋肉。”

他想吃那种可以压下喉咙里的酸涩,能让他的心不那么又苦又咸的甜食。

一餐饭的时间,足以让唐越收拾好所有外露的情绪。

他缩在沙发里,目光落在虚处,脑子里从元素周期表过渡到各类化学方程式,可依旧没能阻止他眼前浮现与周幼清有关的所有画面。

她穿着裙子做他的公主;她双手叉腰教训因贪玩而晚归的他;她看到他考试的双百分数,笑意盈盈地表扬;她把碗里最后一颗草莓递给他;她躲在他的伞底下一起跨过小水坑;她微笑着把他送出国;她点头承认,自己是别人的女朋友……

他曾经以为,周幼清像是他做过的所有难题。只要给他时间,最后一定能正确求解。但其实,这个时间永远不可能出现。

从小到大,他似乎一切都过得太顺遂,所以现在心痛的感觉也加倍深刻。仿佛原本在心中有一棵树木插根深种,给它氧气,给它能量,可现在,它被人连根拔起,空了的那块地方再也填补不了。

“唐越?”

“什么?”他抬头,眼神微闪。

周幼清分辨他的神情:“你需要跟我谈谈吗?”

其实他内心有调节情绪的机制,但现在的效果没有那么明显。但唐越还是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的内心如一团乱麻,他需要有人帮忙理顺。

“那你先跟我一起去把次卧的席梦思给搬开。”谈话之前,她总得找个地方让齐宥白待着。

“……”

电视剧里,类似的情节,好像不是这么演的。

齐宥白的腰伤不能受累,周幼清和唐越两人把**的席梦思搬开,露出原本支撑它的硬床板。唐越原本还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搬席梦思,在看到周幼清翻出一套新的**用品和齐宥白分别站在床铺两边,准备铺床的时候才了然。

他们两人像是和谐一家人的感觉让他不免再次觉得自己多余,唐越挤出干涩的声音:“你给他铺的?”

齐宥白接过话:“是,我以后都住这儿了。”

显然是齐宥白自作主张地欺骗了在周幼清家的住宿时长,而唐越对此一无所知。

今天太过震惊的消息接二连三地涌现,惊得唐越连最后一丝伤春悲秋的感情也都消弭不见。

他瞪大眼睛,愣神的几分钟,把所有的消息都过滤了一遍,在大脑确认耳朵接收到的消息之后,身体才做出反应,径直往门口走去,“砰”地关门离开。

面对女朋友投来的谴责目光,齐宥白全然没有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双手插兜,事不关己:“啧,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任性。”

对于情敌,伟人又说过,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

周幼清拿起手机给唐越打电话,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又让袁周率打电话去试探唐越现在的心情。直到最后,唐越打来电话说他突然想到还有事要做,马上就到学校了,周幼清才稍稍放下心。

齐宥白见不得女朋友为其他男人担心,又不敢抗议,只能故作小声地嘟囔:“男人连这点风雨都经不起,以后怎么在这个社会立足?”

说着还斜眼观察周幼清的表情。

“那铁血真汉子的你就躺在这里老实休息。我也回房了。”

周幼清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手腕被迅速拉住。她回头,看见一个委屈的巨婴撇着嘴:“我腰好疼,要幼清亲亲才能好起来。”

齐宥白是个一口唾沫一个钉的真汉子,说当哈士奇,就当哈士奇,一点都没有打折,真该拍下来放到网上去让大家看一看。

周幼清好笑地说:“我记得医生的医嘱里似乎并没有这句话。”

“独家秘方,不外传的。”他把双手搭在周幼清的肩上,表情从戏谑变得认真,慢慢靠近,慢慢低头,嘴唇轻抵,唇舌交缠。

明知道你把他当弟弟看待,但是亲眼看见你在为他着急担心的时候,我还是会不高兴。

周幼清,时至今日,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是这么一个容易被你左右的人。

可如果,掌握我这个提线木偶所有情绪的线全都握在你手里,那么,我甘之如饴。

周幼清被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吵醒。

思维尚未清醒,全身如被车碾压过的酸疼便已经侵袭她的知觉。此时天色渐晚,残阳西斜,云朵被染成绯红颜色。晚风穿过玻璃窗留出来的缝隙,掀开窗帘的一角。

她恍恍惚惚被齐宥白揽入怀抱,然后用“你要不要试试睡在木板上的滋味”的理由,让周幼清陪着小憩了一下午。可她却比休息前还要疲惫,赖在**愣怔了一阵。门铃依旧不知疲倦地叫嚣,她下床,绕颈揉肩,向门口走去。

说实话,睡在硬板**的感觉不是很好,即便是和喜欢的人相拥而眠。

木板坚硬,不符合人体工学,不能让她翻转身体调整睡姿,特别是周幼清没有胖到有足够的脂肪在木板和骨头之间起到很好的缓冲作用。

这么说起来,齐宥白还要在硬板**度过不少日子,他得有多痛苦?

她在“要给齐宥白的木板床加两层棉絮”的决定中打开门,唐越嘟着嘴重新出现在门外。他身后背着平时出去旅游的登山包,让人以为他临时决定出远门。

“你要去哪儿?有东西落这儿了?”

“不是,这回我来,是作为娘家人,决定这几天先住在你家了。”他的目光越过周幼清,落在单手叉腰刚从里屋走出来的齐宥白身上。他特地加重“娘家人”三个字,确认自己语气中的挑衅直白无误地传递给对方,心里才一阵舒坦。

齐宥白下意识地维持脸上平静的表情不变。

难得制造出来的二人世界被打破,这个消息对齐宥白来说不啻为一个噩耗。而且,唐越从情敌转变为小舅子的身份,这对他来说,也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从门缝里溜进来,唐越昂起下巴,周身带着只针对齐宥白的戾气,目不斜视地从他身前越过朝窗口走去,留下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

周幼清问齐宥白:“你还好吗?”

她一脸担心,想来也知道,眼下这个局面对他来说,有多不自在。

齐宥白的心里微暖,最重要的人已经做出了让他满意的反应,更何况,他也并没有把唐越的挑衅放在心上。于是,他将手轻放在周幼清的肩膀上,语气温和:“没关系啊,我听你的。”

从次卧搬出来的床垫放在客厅落地窗前的空地上,原本是要拿它当作榻榻米的。而现在,却成为唐越的简易床铺。

周幼清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盘着腿看着坐在垫子上的唐越,从登山包里一点一点地把东西拿出来,慢慢侵占房间的一角。电脑、水杯、书本、剃须机、拖鞋、睡衣、日常换洗若干套……东西齐活。

她开口问:“前几天你不是还说忙着扎根实验室吗?”

是啊,所以你才变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唐越满心悲痛,只觉得咸苦的眼泪往心里流。

“我这段时间,可以写实验报告。”

“那还是住在学校里更方便些吧?”

“你是不喜欢我住这里吗?”唐越抬起头,一脸委屈。

这……

周幼清往旁边瞄一眼齐宥白,继续说:“你和齐宥白又不熟,住在一个屋檐下不会尴尬吗?”

“你尴尬吗?”唐越顺水推舟地问齐宥白,眼睛里闪着一丝不怀好意。

齐宥白看到周幼清显然站在自己这边,于是露出一副温柔无害的表情:“不会。欢迎你留下来。”

唐越一副“你看吧”的样子,继续等着周幼清的意见。

周幼清只好再次确认:“你确定睡这里,不去另外一个客房睡?”

归置好东西,他又拿着周幼清提供的四件套开始收拾床铺:“不,这里风景好,还有日式榻榻米的感觉。”

嘴上说的是这个理由,然而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听到齐宥白说要住在这里,他全身警报迅速拉响。

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这叫什么?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小白兔掉进了大灰狼的嘴里!

智商高达130以上的唐越看穿其本质,决心亲自来维护周幼清和齐宥白之间的距离。而最理想的根据地就是客厅,周幼清的主卧和次卧分别位于客厅两侧,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肯定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既然唐越这么坚决,周幼清也就不再纠结他住得这么寒碜的事情,起身去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

厨房移门的闭合声犹如一声昭示开战的号角,唐越死死盯着齐宥白,压低声音说:“我真的很不喜欢你。”

齐宥白的面部表情也从日丽风和瞬间转变成积年不化的冰雪,双手交叉环胸,居高临下地俯视唐越,薄唇轻启:“如果是情敌,我也不喜欢。”

“有我在,你别想靠近幼幼一步。”

“日久天长,我不在乎这几天的时间。”

“你还想待多久?这是幼幼的房子。”

“我知道啊。”

唐越没想到他能这么无耻,继续说:“你不觉得一直住下去,像是在吃软饭吗?”

齐宥白嘴角的弧度扩大:“总好过有些人吃的狗粮。”

齐宥白一定是靠着他拍马也及不上的无耻才能追上幼幼的!

唐越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另找论点:“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幼幼的娘家人?”

“小舅子,欢迎你住下来。”转换成一开始唐越说“娘家人”的语气,齐宥白说得无比诚恳。

谁、谁是你小舅子?!

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