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张薇在娘家地房舍,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后园是花圃、池塘、假山、亭台楼阁、树林草坪。她一进院子,便吩咐侍女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她坐在床前,拿起梳妆匣里地铜镜,看了一眼脸上红彤彤的印记,突然有种厌倦的感觉。
“啊——!”
张薇猛地把镜子砸了,眼泪夺眶而出,伏在膝盖上哭泣。
她哭了一阵,又擦拭掉眼泪,迅速整理仪表。她换上了崭新的白绸裙袄、披上斗篷,又叫丫鬟拿来了一副墨镜,遮住左眼和右侧脸颊,这才走出屋子。
这时已入冬,她裹得严实,坐着轿子赶赴张府,进了书房。
刚进去,张昇便问道:“怎么了?”
张薇摇了摇头。
张昇又沉吟道:“听说你今天与圣上商量过了,可有什么结果?”
张薇仍然摇头,只是默默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才轻轻吐出口气,说道:“圣上让我留在京城,暂时做钦差大臣。我答应了,陛下的条件,臣妾答应。”
张昇闻言松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咱们张家地荣辱存亡,全靠你了。”
他顿了顿又道:“陛下登极之初,曾经对张家很客气,几次派使节送来礼品。现在张家遭逢祸端,他竟然不顾往日的情面,要斩尽杀绝,真是无情无义。我这个做岳父的,也不能怪他狠心……”
张薇道:“爹爹,你不要再说了!”
她站起来,“我走了,你保重。”
张昇道:“你去哪?”
张薇道:“我先回江宁去,过两天就回来,你不必挂念。”她说完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带上丫鬟走了。
……张薇回到江宁之后,便找机会去拜访了姐姐张贵妃。
二人在寝宫闲聊片刻,张贵妃道:“你这些年一直待在京师,恐怕已经忘了家乡的景致了,过两日姐姐陪你去逛逛。”
“嗯。”张薇微微蹙眉,犹豫道,“其实我不该回来的。”
张贵妃嗔怪道:“傻话!你不回来,爹爹怎么跟皇帝交代?”
张薇低声道:“他已经决定对付咱们了,我回不回来有区别吗?”
张贵妃叹道:“若非如此,咱们张氏一族岂有灭顶之灾?你这个当朝皇后不仅要承担责任,还连累了娘家,真是作孽啊!”
张薇沉默良久,说道:“我本来是想回江宁探望爹爹,但是我不敢回去。他若问我和圣上的关系,我怎么解释?”
张贵妃劝慰道:“你是陛下的皇后,他怎么会怪罪你?你只需要如实相告罢了,不用担心。”
张薇道:“那……好吧。”
张薇从妹妹处出来,打算立刻动身返回京城,不过还是稍晚了一会儿。她去了一趟衙署,才发现朱佑安并没有回来。
她等了大半天,才见到了妹妹张莹莹。
张莹莹道:“哥哥昨日便回京了,现在在宫里当值。”
张薇道:“那我改日再来找他。”
张莹莹道:“圣上最近常召见刘瑾、黄锦、梁储和杨博等人议政,每天忙碌不停,我估计这会儿哥哥还在乾清宫。姐姐不妨去找他一起吃午饭,或者下午再来吧。”
张薇摇头道:“不去。”
张莹莹叹道:“哥哥这几日都很烦恼,他说要想个办法,帮助张家渡过难关,不知该如何做……”
她说到这里,神情变得忧虑,欲言又止。
张薇道:“我回去休息了。”
她起身告辞,走出了妹妹的宅邸。她抬头仰望天空,雪花簌簌地落下,她不由得想起了朱高炽。
……
崇祯八年四月底,天气已经比较暖和了。
北京的早晨有点凉,街面上的积雪未化,偶尔还会有行色匆匆的百姓走过。一辆马车正从街道上驶过,张琛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是张府的马车,于是喊道:“停车!”
车厢里传来老汉的声音:“公子要干嘛?”
张琛道:“我去找阿薇,顺便捎你们一程。”
老汉道:“多谢公子。”
兄弟俩随即下了车,张琛扶着老汉下了车。张家的马车停在了路边,兄弟俩上车后,张琛问道:“去哪?”
老汉道:“城东有个戏班唱戏,去瞧瞧?”
“嗯。”张琛答应了一声。
马车便缓缓启动,朝城东方向而去,不久便抵达了戏班。张琛买票入场。他看着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人群,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心里隐约明白,那不是一场戏。
张薇在家乡时,也爱上了唱戏。虽然张琛没有学过艺术,但他对演员的工作很敬佩。
“张兄弟也来啦?”旁边有人搭讪道。
张琛转头一看,原来是王贵。他笑着拱手道:“是啊。”
王贵的妻子周氏也在,还有个七岁的孩童,名唤张昌。王贵的儿子在西苑读书,张昌在这附近玩耍,恰巧遇到了兄长。
“这位是?”张琛指了指小孩。
王贵介绍道:“这孩子是犬子。”
“哎哟,快叫叔伯。”张琛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张昌道:“叔父。”
张琛笑了笑,摸了摸孩童的脑袋,又看着台上唱戏。
王贵问道:“张兄弟来听戏?”
张琛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奉旨回京的。”
王贵惊讶道:“圣上召你回京?”
“是啊,有点事耽搁了。”张琛道。
王贵便问道:“是何事?”
张琛道:“没啥事。”
王贵笑道:“那咱们一同观赏。”
他说罢便招呼众人上座,又请张琛上座,还让仆役添了一副碗筷。
戏曲渐渐停歇,张琛坐了下来,王贵也坐下了。他问道:“你回京,不去拜见圣上?”
张琛道:“我回去之后,会给圣上递奏疏,求圣上放宽心,保护好娘娘。我回京之后,会去兵部报备,调遣兵力。”
王贵点头道:“那是正理。”
张琛又道:“至于家中的事,我会妥善处置。”
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王大哥你把张家的田契地契交给我,我先借去用几天。过段日子,我再归还。”
王贵愣了一下,道:“你不要田产?”
张琛淡定地说道:“田产都是祖业,不能卖掉;我自己也有产业。”
王贵想了想,觉得有理,点头道:“成,你且收着吧。”
张琛笑道:“多谢。”
……张家在南京的庄园不少,主要在南山脚下,因为那里是张太后居住的地方。张家祖上是江浙富庶的豪绅,所以这庄园修建得很奢华。
张家的男丁,除了张太后外,剩下的都被贬官流放了。张老爷和张太后被贬到了广东,张家其余人则分散各地,不在京畿之地。张家还有不少佃户和商贾,都在江浙等地经营土地、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