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眸从左扫到右。
秦爽面无表情道：“尔等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老娘奉陪到底！”
包围听风街的成百上千位江湖武夫,有外炼三流皮膜境，有二流筋骨境，亦有一流脏腑境，也不乏造血后天极境。
【杀死秦姓女子，砍下其人头，交予道玄宗顾子儒，可得十万两银票。】
这是顾子儒所发悬赏令内容。
杀死秦姓女子不重要，砍下其人头也不重要。
将人头交予顾子儒才重要。
秦爽武道境界，外炼乃造血后天极境，内炼一流顶尖，这点，众武夫早就知悉。
此等境界，放眼整座大乾王朝，也绝不超千数。
况且生死存亡的一战，没人会愿意束手就擒,反而会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实力。
听风街，一时陷入死寂。
唯有风声、雨声。
悦来客栈三楼，老韩为顾子儒端来一盏热茶。
“十万两银票，说实话，我这老头子都心热眼红。”
“公子,要不我乔装打扮一番，摘下秦姓女子人头？咱们主仆左手倒右手，岂不美哉！”
顾子儒用茶盖撇去茶叶，浅酌一口，心知老韩是在开玩笑。
“这场戏的主角可不是咱们,老韩，你且盯紧萧灵犀。”
老汉点点头，“公子放心。”
……
“哒哒哒~”
脚踩雨水的声音突兀响起。
一位粗布麻衣，怀抱铁剑，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稚嫩少年，在众武夫，在顾子儒主仆，在萧灵犀目光中，朝秦爽走去。
浑身湿透的草鞋少年，武道境界堪堪外炼三流皮膜境。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并非畏惧秦爽，而是长时间淋雨，导致寒气入体。
然而，当少年右掌轻轻握住铁剑剑柄的刹那，
他不再发抖，
两颗漆瞳寒光烁烁。
人与剑，浑然一体。
仿佛一头饥肠辘辘的野狼。
没人敢小看少年。
秦爽亦是如此。
一滴滴雨珠，狠狠摔在薄薄的铁剑剑身上，
绽放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花。
少年与铁剑，俱是纹丝不动。
围观众人，屏气凝神。
萧灵犀感觉呼吸困难，好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扼着自己的喉咙。
蓦地。
秦爽骤然瞪大眼睛。
少年动了。
铁剑剑尖，刺破一滴滴雨珠。
少年坚韧脸庞，亦撞碎一滴滴雨珠。
太快了！
“铮！”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剑光倏忽亮起，又迅速黯淡。
少年重新将铁剑抱在怀里，草鞋踩碎积水，往城门口走去。
走着走着，
一颗脑袋，忽地从身体上直直栽落，
骨碌碌的滚啊滚，滚到城墙下的萧灵犀脚边。
萧灵犀低头看去。
那双镶在脸庞上的漆瞳，没了杀气与寒光，只余茫然。
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巴一张一合，喃喃重复着一个字。
“娘……娘……娘~”
少年死不瞑目。
然其怀抱铁剑的无头尸体，竟直直走出了城门，慢慢消失在雨雾深处。
秦爽用卷刃的长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少年那一剑，并未伤到秦爽，毕竟武道境界差距太大了。
然，全力以赴，却让纱布下的伤口迸开。
殷红浸透纱布，于湿透的鹅黄色衣裳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师父~”
萧灵犀轻轻唤道。
“我没事。”
脸色苍凉如雪的秦爽，艰难站起身子，
抹去面庞上的雨水，沉声喝道：“再来！”
众武夫神色凝重。
悦来客栈三楼。
顾子儒居高临下俯瞰，仿佛高高在上的神。
饮下一口热茶，云淡风轻道：“真是一出好戏。”
“哒哒哒~”
脚步声再起。
一位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来到秦爽三丈外站定。
斗笠边缘，雨水成线。
汉子缓缓解下身后的长刀。
微微抬头。
斗笠下，露出一张粗黑的刚毅脸庞。
宛若一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大汉布满老茧的粗糙双手，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握住刀鞘。
唰的一声。
刀鞘骤然破空而去。
铮的一声。
狠狠扎入数丈外的墙壁中。
精钢锻造的长刀，刀身又宽又厚，刀刃闪烁森森寒芒。
“嘭~”
下一瞬。
汉子右脚重重一踏，脚下青石板霎时四分五裂。
魁梧身躯，快若闪电。
犹如嗜血的野兽，裹挟天崩地裂的可怕杀机，悍然冲向秦爽。
“嘭~”
一声闷响，滚滚石灰粉将秦爽与汉子淹没。
“锵！”
金铁交击声中，无数碎裂剑刃，自石灰粉内溅射而出。
带着鬼哭狼嚎的尖啸声，溅向四面八方。
“轰隆！”
一道雪亮刀芒，深深镶入城墙上，碎石簌簌。
望着浓烈石灰粉，萧灵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雨越下越大。
很快便将石灰粉浇湿。
蓑衣斗笠的汉子死了，被剑气斜斜拦腰斩断。
温热的脏腑与肠子，于雨中犹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咳咳~”
剧烈咳嗽声中，捂着嘴巴的秦爽口鼻溢血。
鲜血渗出指缝，淅淅沥沥落在积水里。
全身上下，数十处大小伤口全部迸开。
血水掺杂着雨水，迅速流远。
……
与此同时。
栖霞府外。
烟雨中的古道上，飘来一把格外鲜艳的红色油纸伞。
伞下，同样一道鲜艳如血的红色倩影。
迎面走来一具怀抱铁剑的无头尸体。
与血色倩影擦肩而过。
……
听风街。
雨势愈急。
“师父！”
萧灵犀视线模糊，也不知遮在眼前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灵犀，别过来。”
捡起汉子的精钢长刀，秦爽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再来！”
“哒哒哒~”
蹲在檐下避雨的古稀老翁站起身子，将黄铜旱烟杆别在腰间，
于秦爽五丈外站定。
声音沧桑道：“女娃娃，老朽本欲给你一个痛快。”
“然你太危险了，让人不敢靠近。”
言罢。
一滴从天而落的雨珠，突然悬在老翁身前。
众武夫震惊。
萧灵犀绝望。
悦来客栈三楼。
顾子儒讶然道：“能这般随心所欲掌控真气，此人武道境界，与老韩你也差不了多少。”
老韩沉声道：“此人武道境界，内外炼俱是后天极境巅峰，而且极大概率，曾冲击过先天宗师境。”
“咳咳！”
面如尸色的秦爽，身子已然摇摇晃晃。
“此地成百上千武夫，我才拉了两个垫背的，太不甘心了！”
“师父，真是想不到，三十年前那一别，竟会是咱们之间最后一面！”
数丈外。
老翁轻轻伸出枯瘦手掌。
捏住那颗悬空雨珠。
对准秦爽。
屈指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