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龙麟龙相，真可谓老而弥坚。
“龙相得有古稀了吧？”
李乘风扔掉辣嗓子的旱烟,道：“只要是人，终究会死。”
除了我。
“头儿说得对。”
“对了，头儿，你快四十了吧，还不准备寻一门亲事？”
张叁嘿嘿笑道：“真到了五六十那个年龄，莫说人间这群凡女，饶是天上的仙子寸丝不挂躺在绣**，也没了巫山云雨的力气。”
“合着娶妻就是为了放炮？”
李乘风无语道。
“不是，”
张叁摇摇头，面色庄重道：“是为了生子。”
“确切地说，是为了将自己的血脉香火延续下去。”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张叁沉思了一会，道：“看着襁褓里的小不点，一天天长大，会爬、会坐、会走、会跑、会跳，很开心。”
李乘风远眺光秃秃、灰蒙蒙的群山,喃喃道：“叁儿，我与你不一样，与你们不一样，我意不在此。”
“那在哪儿？”
“我意在寻仙求道，意在大自在、大逍遥。”
一炷香后。
李乘风来到游郭街离桑院。
院里凄凄戚戚,冷冷清清。
嘎吱~
李乘风推开砚月所住厢房门。
香气萦绕的房间里，砚月痴痴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灵秀之气**然无存的黯淡脸庞，怔怔出神。
“砚月儿。”
李乘风轻轻唤了一声。
砚月回过神来，慌忙拭去眼角泪水,冲李乘风强颜欢笑道：“大人，您来了。”
走到砚月身边，看着女人秋水长眸里的点点晶莹，
李乘风伸手，温柔抚摸女人不再白嫩细腻的脸庞。
“砚月，当今太子宅心仁厚，半年前曾代圣拟旨，修改律法。”
“以后，教坊司女子便可以赎身。”
轻轻拉着砚月柔软素手，李乘风道：“你被困在这座院子已近二十年，想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砚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乘风自知砚月心里在想什么，不外乎忧虑赎身所需银子甚巨。
“砚月，你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所以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我只能告诉你，只要你说你想出去，我一定为你赎身。”
“不过些许银子，大人我有的是。”
砚月在不犹豫，冲李乘风重重点头。
两个时辰后，赎身所需流程全部走完。
砚月收拾好衣裳首饰等物件，走出厢房。
李乘风站在院里，背负双手，看着某间厢房，眼神迷离。
“大人，想荷儿了？”
“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应是死了吧。”
砚月来到李乘风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大人，从今往后，砚月陪着你。”
“好。”
回到桃叶巷的第一时间。
李乘风便和砚月放了一炮。
是真的炮仗。
还点了一挂鞭炮。
算是庆祝砚月脱离教坊司这片小苦海。
投身人间这片大苦海。
之后，连放五炮。
不论李乘风还是砚月，皆是全身心投入。
……
接下来半年，李乘风悉心教导砚月修炼《长生功》。
毕竟是一门用来延年益寿的内炼顶尖功法。
之前砚月身处教坊司不方便，现在已是自由身，便没了诸多顾虑。
奈何砚月天资太差，比当初的李乘风还要差。
修炼了半年，莫说炼化一丝天地之气，就连感应都做不到。
既如此，索性放弃。
天天带着砚月游山玩水，吃喝不嫖赌。
夜夜巫山云雨，炮火连天。
……
伏灵三十九年，秋。
这一日清晨，好几辆车辇驶入东宫。
听闻龙相拜访，太子赵雪楼忘履相迎。
东宫。
龙相与太子同坐床榻。
年逾古稀的龙相已经很苍老了，背脊岣嵝，好似一张被拉到极限的朽弓，下一秒就会断裂。
头发花白，皮肤松弛。
皱纹深的好似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
沟壑里镶满了岁月。
至于太子赵雪楼，四十有一，也不在年轻。
自打成为太子，入主东宫，这些年与楚公斗、与龙相斗，已是心力交瘁。
然三方势力斗的不亦乐乎，大乾王朝却诡异的从未有过的安宁稳定。
老百姓不说生活富足，起码吃得饱穿得暖。
“殿下，敢问圣上龙体，是否安康？”
龙相开门见山道。
谈及伏灵皇，赵雪楼嘴角噙出一丝比药还苦的笑。
“龙相，我这辈子，怕是没有登基称帝的机会了。”
“父皇龙体，不比那些精壮男子差。”
龙相摇摇头，道：“殿下，圣上虽说修有延年益寿之功法，还拿那群所谓天人炼制的丹药当饭吃。”
“然……没几年了。”
赵雪楼微微动容。
“不知龙相此番前来……”
“我与圣上不一样，我没几天可活了。”
龙相盯着太子脸庞，声音沙哑道：“殿下，不管你信不信，圣上驾崩之日，便是楚怀沙造反之时。”
一想到那位衣冠胜雪的年轻男子，赵雪楼便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扼住喉咙。
几欲窒息！
“请龙相助我！”
赵雪楼起身恭敬一拜，压根不将自己当做东宫太子，而是一名悉心请教的晚辈。
“殿下……你会是个好皇帝吗？”
赵雪楼慢慢直起身子，看向龙相。
床榻上的老人，也用那双混浊眸子盯着赵雪楼。
两道目光碰撞的刹那，
赵雪楼身躯猛地一颤。
老人深邃眼神，犹如一柄锐利的剑，凝视着自己的灵魂。
这一刻，赵雪楼只感觉自己在老人面前，仿佛一片轻飘飘的树叶。
喉咙蠕动，赵雪楼沉声道：“龙相，我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龙相神情如渊，无悲无喜。
“殿下，我给你带来十数个箱子。”
“箱子里，是当今朝堂绝大多数官员贪污的证据。”
龙相艰难起身，慢吞吞向殿外走去。
赵雪楼欲言又止。
“龙相，你死后，你的家人怎么办？监察司会赶尽杀绝的。”
龙相头也不回道：“你不懂楚怀沙。”
赵雪楼咬咬牙，询问道：“仅凭那些个贪官，我如何斗得过楚怀沙？！”
“我有一式杀招，可让楚怀沙人头落地。”
“前提是，他真的掀了你们赵家的桌。”
赵雪楼愣愣看着老人慢慢走远。
“杀招？！”
“难道是先天宗师？！”
赵雪楼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