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相下葬次日,太子赵雪楼代圣拟旨。
【天承运,帝诏曰:宰相龙麟把持朝纲,贪赃枉法,今已查实。
依大乾律法,判诛九族。】
唉~
听到这则消息时,李乘风发出一声长叹。
“当官太危险了,还是修仙好,修仙妙,修仙呱呱叫。”
“不对不对,修士为了修炼资源,尔虞我诈,斗法、背刺、敲闷棍、吃绝户。”
“还是做普通老百姓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老婆孩子热炕头。”
“不对不对,天下苦一石,老百姓独占八斗。”
思来想去,李乘风觉得还是死了最好。
“大人,你在这儿自言自语啥呢?”
砚月提着刚煮好的热茶走进屋子。
“我在想,晚膳该吃些什么。”
“大人想吃什么,砚月给你做。”
“嗯……我想吃鲍鱼,那种异常肥美的。”
……
伏灵四十年,朝堂超七成官员投入太子账下。
赵雪楼意气风发,连续批阅奏折三天三夜。
第四天的清晨,于御书房呕血三斤。
这一年,李乘风整四十岁。
砚月三十有七。
伏灵四十三年,大乾海晏河清,国力蒸蒸日上。
世人赞誉太子赵雪楼,大贤大德仁帝君。
这一年,李乘风武道内炼,成功突破至二流之境。
砚月整四十,眼角爬满鱼尾纹,肌肤再不复当年那样紧致细腻。
然李乘风依旧一夜五炮。
伏灵四十五年,张叁十三岁的儿子,在一群玩伴撺掇下,潜入河中憋气。
翌日,被捕快捞起。
中年得子而老年丧子的张叁,一夜之间白了满头。
仿佛被人抽走了精气神,浑浑噩噩,似是一具行尸走肉。
伏灵四十八年,春。
这一年,四十有八的李乘风,终于将老猿拳打够一百万。
韩静姝没有骗他,武道外炼的尽头,造血之后天极境,水到渠成。
当晚,李乘风与砚月做了整整一夜。
翌日,打出一百万零一拳。
韩静姝说,一百万后,再打三十万,即是后天极境巅峰,亦是武道外炼的尽头。
至于尽头那边有什么,古今往来,没人知道。
因为路断了。
伏灵四十九年,春。
四十六岁的砚月,在留下一封诀别信后,消失在草长莺飞的时节。
那一天,捧着信纸的李乘风,呆立屋檐下三四个时辰。
仿佛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一阵骤然急风,将信纸卷上了天。
李乘风蓦地惊醒,伸出手臂。
然什么也抓不回来。
伏灵五十年,秋。
一个碧空如洗,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李乘风收到楚公来信。
【速来风雪楼见我。】
寥寥七字。
将信纸烧掉,李乘风洗漱一番,换下旧衣裳,穿上一件素雅的青色长衫。
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上镌刻着皱纹,两鬓夹杂着银丝,就连细长眸子里的漆瞳,也落满了灰尘,失去了昔日的光泽。
然,身形与容貌的缓慢衰老,不过是李乘风以易容术故意为之。
他可不能让人察觉到自己永远年轻的秘密。
走出小院,离开桃叶巷。
在前往凤丘街的路上,李乘风竟遇见了张叁。
这位昔年性情轻浮急躁,兼油嘴滑舌的同僚,如今衣衫褴褛,满头银发乱糟糟,好似鸡窝。
神情恍惚,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叁儿!”
李乘风轻轻呼唤了一声。
“你……是谁?”
张叁用他那双被岁月长河浸泡过的眼睛,疑惑看着李乘风。
“叁儿,我是李乘风啊。”
“李乘风?好熟悉啊。”
“叁儿,你精神状态很糟糕,别在外面乱跑了,赶紧回家吧。”
“家?”
张叁怔了怔神,混乱的意识像是忽然清醒,盯着李乘风,幽幽道:“家,早没了。”
下一秒,意识重归混沌,“这位大人,你可曾看见过我家坤儿?”
李乘风摇摇头。
“大人,你要是遇见我家坤儿,就跟他说,他爹一直在等着他呢。”
“好。”
李乘风目送张叁远去。
眼睛一眨不眨。
似是要将这位曾经同僚的背影,牢牢烙印在心上。
从这天起,李乘风再也没见过张叁。
他或许出了京都,去更遥远的地方寻找儿子。
或许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死在一条无人在意的巷道。
凤丘街。
监察司。
风雪楼。
“乘风,咱们得有十年未见了吧。”
“嗯。”
衣冠胜雪的年轻男人盘坐虎皮毯上,手里捧着李乘风熟悉的《一品娇娘》,怀里卧着那只十几年前的金丝虎。
橘猫已经很老了,黄白相间的毛发不在茂密柔顺,一双混浊老眼连睁开都显得费劲。
对楚公温柔的抚摸,也不在做出摇晃尾巴和发出呼噜声的回应。
李乘风这十数年来,之所以与楚公保持距离,原因很简单。
这天下,从不会有不朽的王朝,不朽的世家。
更不会有不朽的监察司。
不论监察司,还是楚公,终有被清算的那一天。
楚公是李乘风见过的、最深不可测的人,他心里自是一清二楚。
所以这十数年来,亦未打扰过李乘风清静的修炼生活。
“乘风,老皇帝要死了,京都将乱,带着你叔叔回宝瓶州吧。”
“楚公,一定要反吗?”
“反,于绝境中施以雷霆手段,窃取那一缕稍纵即逝的生机。不反,则十死无生。”
楚公看着李乘风,面如静湖,道:“乘风,你觉着我会是那种对赵雪楼俯首称臣,然后乖乖受死的人吗?”
李乘风摇摇头,“不是。”
“可楚公,我能感觉到,你并不想当皇帝。”
闻言,楚公微微一笑,“谁说我想当皇帝了?”
李乘风无言以对。
无论如何,自己怎么也看不透楚公,猜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离开监察司后,李乘风一路疾走,来到京都外城桃叶巷。
推开院门。
年逾古稀的叔叔李研石,正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晒太阳。
三十年前,李乘风十九岁。
那时叔叔还是一个身强体健爱玩刀的男人。
三十年后的今天,叔叔却成了一位拄着拐杖,晒不够太阳的独臂白发老翁。
“叔叔。”
李乘风轻手轻脚来到叔叔身旁。
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
该死,还活着。
“乘风,你咋又来了。”
睁开沧桑眸子的李研石无语道:“别看叔叔今年六十九,然身体健朗的很,还有十几年可活。”
“你别天天往我这跑,总担心我死没死。”
李乘风先是嘿嘿一笑,
旋即面色一变,沉声道:“叔叔,皇帝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