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快醒醒,桃花酿和炒黄豆我都给您买回来了。”
李乘风轻轻唤了一声。
楚公悠悠转醒。
将用油纸袋装着的炒黄豆递给楚公,李乘风扬了扬酒坛子,道:“楚公,您先等等,我去给你温酒。”
“好。”
楚公微微一笑,打开油纸袋,抓了几粒炒黄豆放进嘴里。
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嗯,厨子手艺不错,娘亲的味道。”
李乘风翻了个白眼,炒黄豆能吃出什么味?
狗屁妈妈的味道。
来到灶屋,生火烧水。
待水升腾起丝丝缕缕热气,李乘风将酒坛子放进锅里。
耐心等待了一会,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将酒坛子取出。
拔去酒塞,将温酒倒进青瓷鸡头壶里,再用热水洗了一个酒盅。
“楚公,酒来了。”
李乘风一手鸡头壶,一手酒盅,走进屋里。
来到床边,亲自为楚公斟满一杯酒。
接过酒盅,楚公一饮而尽。
“好酒。”
酒水入喉,楚公苍白脸庞上陡然涌现一抹血色。
“咳咳~”
剧烈咳嗽几声。
拿起手帕擦去嘴角鲜血。
楚公凄然一笑,问道:“乘风,外头是不是下雪了。”
“嗯。”
李乘风轻轻点了点头。
“还未仔细欣赏过今年的雪景。”
“乘风,你到外面去,替我看看雪。”
“楚公……”
“去吧。”
李乘风走出屋子,顺手关好门。
卷了一根旱烟点燃,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起来。
不时听着屋内楚公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咳嗽声。
来到此界三十二年。
李乘风已然送走了很多人。
唐采荷、砚月、张叁、李肆……
目睹了王朝巨人,龙麟龙相轰然倒下。
伏灵皇殡天,楚怀沙楚公造反,太子赵雪楼扶大厦之将倾。
一件件事、一幅幅画,宛若奔腾不息的岁月长河,从李乘风眼前流淌而过。
一丝冰凉,落在手背上。
李乘风抬头。
满眼轻飘飘的鹅毛。
真白啊。
伸出两只手掌,任由雪花落在掌间。
不一会,李乘风捧着一簇雪走进屋子。
“楚公,您看这新雪,比姑娘们的馒头还要白。”
“您要不要下床……”
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李乘风目光呆滞。
木**,白衣染血的年轻男人低垂着脑袋,
嘴里不断涌出的鲜血,连成一条丝线。
酒盅里的桃花酿,犹在冒着袅袅热气。
手里,还抓着几粒未吃完的黄豆。
半晌后,
李乘风艰难挪动脚步,来到木床前。
眼眶通红间,冲年轻男人缓缓伸出一只手掌。
“楚公,一路走好。”
“您的尸,由我李乘风来摸。”
李乘风心头喃喃道。
先天宗师的尸体,摸起来手感绝对妙不可言。
蓦地,
异变惊起。
“咳咳~”
本该死去的楚公,突然咳嗽了两声。
吓得李乘风赶忙缩回手掌。
“楚公,您这身伤……”
“很严重,但死不了,只是有些困乏。”
害,他娘的白激动一场。
“楚公您睡吧,我守着门外。”
“不用了。”
楚公拉开被子,在李乘风搀扶下,下了床。
“赵雪楼只给我十二个时辰,我必须尽快离开京都。”
“您要走?去哪儿?”
楚公目光深邃道:“这座天下,已无我立足之地。”
“我要去海外,寻访传说中的仙山。”
李乘风神情一怔,道:“仙山?!”
一炷香后。
换上李乘风一件干净青衫的楚公,左手提着鸡头壶,右手攥着大半袋炒黄豆,许是微醺,晃晃悠悠走出院门。
“乘风,回吧,不用送了。”
“楚公,咱们还会在见吗?”
“会的。”
楚公拍了拍李乘风肩膀,笑盈盈道:“下个冬季的第一场雪,你若是能在风雪中望见一道模糊身影,那就是我回来了。”
李乘风:“……”
“行了,走了~”
李乘风目送着楚公远去。
直至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直至头上落满了雪,
也不肯回去。
这一别,再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
或许是下一个冬季的第一场雪。
或许是沧海桑田后,某一夜做的某个梦。
……
李乘风去百宝阁,给自己买了一柄剑。
大雪中。
脑海里,一边回忆《藏剑术》插图中的两个对决小人,一边按照其剑招练习。
颜色深黑,隐隐泛着红光的玄铁宝剑,在李乘风手中或劈、或刺、或砍。
两个时辰后,
浑身发热的李乘风收起剑招,如松柏般矗立在风雪中,巍然不动。
半晌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从衣袖里摸出那张楚公书写的《藏剑术》。
李乘风体内真气激**。
噗的一声,宣纸爆碎为满天飞屑。
已然熟记《藏剑术》全篇和十数插图的李乘风,后知后觉。
“《藏剑术》想要达到楚公那样,劈山裂岳的程度,极难。”
藏剑术藏剑术,关键不在剑,也不在术,而在藏。
熟练剑招后,便需将宝剑藏于鞘中。
在脑海里,想象出一个对手。
然后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在意念战场中,与‘对手’用剑招厮杀。
将一身剑气、剑技、剑意,全部藏于鞘中之剑。
待十年后、三十年后、一百年后……
待二百年后,便是凡夫俗子,出剑亦可斩杀先天宗师。
一剑出,日月山河皆失色。
“用几十上百年的时间,去藏一剑,值得吗?!”
回想昨夜,那道上至青冥,下抵黄泉的煌煌剑气,李乘风心里有了决断。
“值得!”
深吸一口气,李乘风拿过剑鞘。
将玄铁宝剑缓缓入鞘。
这一入,不是一天、一个月、一年。
而是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
未来几十上百年内,李乘风都不能拔剑出鞘。
剑一出鞘,则前功尽弃。
“目前寿元,还有一千三百余年,先藏个一百年再说。”
藏剑术,注定会成为未来李乘风最为依仗的最大底牌。
看着手中古朴宝剑,
李乘风陷入沉思。
这柄宝剑,以天外玄铁铸造而成,还掺杂了金、银、铜、铁、锡五金。
类似品质的名剑,整座天下也不超过百数。
比当初唐采荷那柄红血,高出整整一个层级。
红血,只用了七千两白银。
而这柄玄铁五金剑,用了万两黄金。
“就叫……红炉吧!”
李乘风喃喃。
忽然,
握着宝剑的手掌掌背,无数根柔软的汗毛猛地立起,好似一根根尖针。
前所未有的强烈生死危机感,令李乘风不寒而栗。
一双细长眸子,死死盯着风雪深处。
“先天宗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