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仇。
林稚扒拉着碗里的豌豆。
犹豫着是用筷子一颗颗捡,还是取勺子,一口口挖。
何娟看些养生节目,蔬菜断生就起锅,这些豌豆绿得过分了,芯里还有些甜甜的汁。
林妈妈又给她捡肉。
嘴里念叨着林稚吃那么少,怎么会长个,别说长个,除了脸上有点肉,胳膊和腿都是细细的。
“竹竿都比你争气。”
小姑娘听得烦。
用脚勾过垃圾桶,偷偷掌着碗口朝那边倒。
季嘉言咳一声:“林稚,你不喜欢吃豌豆吗?”
女孩咯噔怔住。
在感受到老妈的死亡凝视之后,默默夹起一颗嚼碎。
“喜欢的。”
她抓下脖子,动作有点僵硬。
从季家出来。
不敢直接回家,女孩脖子上有某人弄出来的痕迹。
她求季嘉言去拿陶玉龄的遮瑕膏,对着镜子涂得仔细,在阳光下看了又看才舒展眉眼。
男生趁机从后面抱她:“也给我擦点。”
“你脖子上有什么?”林稚说这话咬牙切齿的,斜着圆眼看他。
季嘉言笑起来。
“你自己看。”
她刚咬过他锁骨。
不止破皮,都见血了。
两人赌气似的奔到林家吃饭,餐桌上也不放过彼此。
听她说喜欢。
季嘉言像所有合格的邻家大哥哥一样,把自己碗里的豌豆全倒给她,还顺便从餐盘舀了许多。
男生杵着下巴,疼惜看她:“喜欢吃就多吃,长肉。”
林稚看着堆出碗口的豌豆,差点把筷子折了。
何娟只当两人感情好。
笑呵呵的,等晚上林爸爸回来,就赶磨磨蹭蹭的林稚去季家补习。
补习什么啊补习。
他口气有点恶劣:“这么简单都写不出来,你长脑子当摆设么……是不是要把答案写在题目里你才会?”
“……”
“你国语都没学好,怪不得看不懂数学题。”
林稚抓起试卷,两把撕了。
“继续说!”
季嘉言冷笑一声:“我劝你趁早放弃学习……你就不是这块料。”
季嘉言说的没错。
林稚后来上的大学,也是找关系。
花了不少钱,本来去普通三本就行,但是父母总觉得她缺少的是学习氛围的熏陶。
“但也不是所有是学习那块料的人,都有光明的前途。”
上辈子季嘉言从进初中,学校老师就夸他至少是top2的料。
本来十五岁那年就要进大学的。
家庭变故,他逃学离家出走,就连自己的前程都不顾。
教师之间交口赞叹的天才,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
她那时在监狱,听警察说,季嘉言还干过各种零工……管道、外卖、大街小巷张贴的枪支迷药,最落魄的时候在工地藏身,几天没吃饭。
后背的残疾,就是工地上出的事。
男生蹲下来扯她呆脸:“你就顶嘴的本事强。”
“那你呢?不是有少年班来找吗?”
“没兴趣。”
“可你天生就是学习的料啊!”
“没兴趣。”
林稚歪头看他,男生又在玩打火机,神情有些倦:“我教这么久,都没让你开窍,可见我这个天才是比不上你这个废材的。”
分明的指捏着火焰玩。
他补充道:“你才是天才。”
这话太让人无地自容了。
林稚脸一红,开始挖季家墙角,打算把自己就地掩埋。
季嘉言叹口气。
过去捂她肿起来的额头:“妞妞,你离不开我的,我得看着你。”
“你学点别的东西,美术、音乐……体育运动,都行。我带你一起走。”
脑子太好用的人,通常不会很幸福。
他是骄傲自负的。
可是并非目空一切。
季嘉言很早便意识到,自己放不下隔壁莽撞执拗的死小孩。
生怕过早离开,回来只能物是人非——林稚和别人在一起,还生儿育女叫他叔叔……
他要带她走,哪怕让她变成寄生在大鱼身上,无法自立的小笨鱼,也在所不惜。
“你不必太聪明的。”
男生拉她起来:“蠢一点也很有特色。”
不是所有人都该知道月亮围绕地球转,哲学引领人更深层次的觉醒……荒草蔓蔓于野,春长秋黄,无知无觉也天然生出倔强的美。
林稚该生气的。
可是看着季嘉言的眼,又不争气地捂住眼。
她像个做错事之后被大人夸奖的孩子。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惶恐。
上辈子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之夜,他走了,只对她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自那以后五年时间,她的魂也跟着走了,行尸走肉尚且能靠吃人血肉满足噬骨的欲。
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与他私奔的欲望,侵蚀每一寸肌肤,终于顽固不化。
林稚低着头,手掌不停往上推,想掩盖涌出的泪
推了又推。
眼皮都翻肿了,依旧不肯停。
其实有想过。
他不开口。
换她收拾行李,下去找他。
不过就是看向那双死掉的眼睛,说一句:“带我走吧,季嘉言。”
而不是抱紧怀中的小熊,躲到窗帘后。
像个缩头乌龟。
是个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懦夫。
“嘉言哥哥,我跟你走。”她甩掉满手的泪,哽咽道,“要学什么都可以……我跟你走。”
季嘉言默默看她。
很久之后拉人到怀里抱紧:“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