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题记。
良久,他又恢复了平静,似乎陷入了另一段梦境。
御花园的观花亭中。
竹卿与扶笙并肩而坐,桌上放着一小牒梨花酥和一壶上好顾渚紫笋,不愧是皇家才能品得的贡茶,色泽翠绿,银豪明显,香孕兰蕙之清,味甘醇而鲜爽,妙哉!妙哉!
竹卿双手拿着梨花酥小口小口的品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亭外纷纷飞舞的梨花,好似这样瞧着,梨花酥就能多出几块般。扶笙品着茶,看着那一口一回味的少女,不禁莞尔。
春季梨树枝上绽,满稍雪纷纷,亭下伊人抬头望,郎君品茶望伊人,春风渡,梨花香,韶华静好。
不久,一名不速之客,打破了宁静。
扶笙放下茶杯,微眯着眼,说道:“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竹卿闻言,双眸从梨花处移开,顺着扶笙看的方向望去,才瞧见来人是国师重诲。
待重诲坐定,扶笙又说:“驳白日为仙兽,可御风飞驰,夜晚则为恶兽,所到之处人畜不留。那日便是你偷袭的我。”
他的记忆停留在昏睡前的情景,已然记不得他被偷袭过后,待人散去,他掐着人家的脖子,犹如夜中恶魔,声声警告的模样了。
重诲以为他还心中不满,面具下的表情有些尴尬,遂轻咳一声,道:“那夜是我鲁莽,还望神....额..公子莫怪。”呼,差点就说漏嘴了,他可还记得那日眼拙差点没命了的事情,不禁咽了下口水。
竹卿来回看着两人,总觉得怪怪的,但也未多言。
视线停留在重诲的身上,问道:“国师,可是有何事?若是关于君王之事,待明日之时,他大概便能想通了。”
重诲起身行了一礼,道:“今日来,便是多谢姑娘愿出手相助。但还有一事,想与姑娘做个交易。”说完,他便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银铁色面具。
额上依旧是黑黑的一团,似小角。原先鬓边的青痕,竟爬满了双颊,他皮肤苍白,脸上的青痕明显的骇人。
竹卿与扶笙相视一眼,竹卿略微震惊,扶笙双眸一撇,面色倒是平静。这些青痕,明显是养魂之兆。
天道之规则,凡间之运气,神魔两界,不可无故插手,违者当反噬之,严重者当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不仅更改凡间之国运,竟于凡间养魂,不反噬他还能反噬谁!
随即,重诲从怀中掏出一颗鲜活的红珠子,置于二人面前,道:“想必你们应当猜了个一二了。这是我的内丹,里面是太尉之魂,他与我逆天改命,本该魂飞魄散,我用内丹留住了他一魂。”
重诲看着那红珠子,声音低沉了几分:“所以我想拜托姑娘,将这一魂送入轮回。而这内丹,便赠与姑娘。”
竹卿看了一眼桌上的内丹,问:“你又是逆天改命,又是养魂,我不信,堂堂三界唯一的西驳,能如此心软。”
重诲闻言,笑了几声。目光望向了如飞舞的白蝴蝶般的梨花,陷入了回忆。说道:“我啊,本与神兽白泽驻守昆仑山,他于山之巅,我于山之脚。然,我夜中会控制不住的为恶,昆仑山的许多小仙兽,集体上告九重天,无奈我被贬回中曲。”
说着一顿,看了扶笙一眼,又道:“我心中愤慨,蓦然觉得世间无趣,便在中曲大闹一场。后来九重天来了一神仙,下手狠厉,将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打一顿给颗甜枣,他治好了我夜中不受控的魔怔。告知了我世间并非我想的无趣。”
“于是,我来到了凡间,遇上了他们。一个富家子弟不愿子承父业,离家出走。一个会点三脚猫功夫,却想着扬名立万。而我,听闻凡间最为多情,便想着探寻一番。”
“两个凡人加一只初来乍到的西驳,结伴而行,竟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惜啊!凡人寿命短短几十载,他们相继离去,而我依旧滞留人间。那时我还不觉得什么,只道缘分使然。”
“后来,缘分又让我们三个相遇了,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即便如此,依旧躲不过短暂的寿命。我开始懂得了何为“情”。”
“再后来,他们一个是心怀百姓的储君,一个是有卓越之才却安于一方的郡守。我们又再一次成为了知音。而我虽然乐不可言,却逐渐不满于短暂的几十载。”
“这种不满在储君离世之际更加强烈,后来百姓哀嚎,我也确实不忍,而太尉也开口恳求,于是,我便不管不顾了。”
一番话下来,竹卿不言语,眼神看向了那梨花落有些黯然。
扶笙双眸微闪,依旧面不改色。白皙的手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他懂的这种滋味,短短几十载的记忆,却欢愉了无数的岁月,一方离去,剩下的一方却承载着回忆,依旧苦楚的活着....
半响,一杯茶置于竹卿面前,紧跟着脑袋一沉,有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髻....
是扶笙!
...........
翌日,竹卿领着扶笙来到秦执的寝殿。
此时已是酉时三刻,竹卿看着扶笙说道:“怀竹,那案边李什准备了茶点和棋盘,你可以喝喝茶下下棋,我呢,需要将他唤醒,不然他就要一直待在梦里了。”
说完,便进了内殿,徒留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扶笙和守在殿外一脸担忧的李什。
而此时的秦执依旧陷在梦境中。
梦里,依旧是他魂牵梦绕的寄月,可惜却没有他的身影。他想起了国师和竹卿的对话,他们说,他和寄月本无缘分。
这个梦大概便是没有他身影的寄月的一生吧。
她喜扮男装,才华出众,引的一群不知情的女子朝思暮想。后来她遇上了与她一样才华盖世,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竟心甘情愿为他着女装,洗手作羹汤。
郎君也喜爱着她,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拒绝了许多自愿委身做妾的女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原来,没有他的寄月,是这样的简单幸福。
倏忽间,指尖一痛,梦里的影像逐渐模糊,他想,他大概是要离开了,可他不想走,梦醒了就再也见不到寄月了。
可惜,梦,还是醒了。
秦执看着明黄色的龙帐,双眸呆涩。良久,他哑着声问:“我和她当真再无可能吗?”
竹卿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你在梦里不都有答案了吗。”
泪,从秦执的眼角滑落入鬓,他颤着声音道:“我求的,只有一个寄月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竹卿眨着眼,看向了屏风后那个一边饮茶一边与自个对弈的扶笙,说道:“好好做一个明君,说不定她会转世,成为你的子民,届时民富国强,她亦幸福安康。”说完,她便大步离去。
扶笙落下一子后,听见疾步而来的脚步声,转头,轻声道:“我们去御花园采些梨花带去御膳房,叫他们给你做梨花酥和梨花羹,可好?”
以他的功力,他们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他亦知晓她本事虽大,却是个心思敏感的小姑娘。
竹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知道她心中的不忍。笑着点了点头,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