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执一念一枉然,一悲一喜一浮生.——题记。
少年席地而坐,双腿绞盘,破烂不堪的衣物湿哒哒地紧贴在身上,可以明显看出他瘦弱的腰身。
他目光看着那无毛且不断发出尖叫声的小鸡崽,面露不解,又带着些许好奇。
这个丑不拉几的活物,连一个小小的蛋壳都无法弄掉,是怎么发出这般刺耳的声音,实在不解。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片刻,实在是有些受不了,才勉强地伸手将压在它身上的蛋壳拿开。
未料,那小鸡崽似乎得到了可庇护的东西般,使劲地往他手指里蹭。
少年指尖感到一股温热,还有些湿润,不禁怔愣了一下。
唔,这莫非就是体温?少年忍不住好奇地轻轻地戳了戳小鸡崽。
也不能怪他不知,毕竟他是被强行塞进这副肉体里的,五感并失。
他本就是一息魔气,无实体。
他们杀不了他,便造了个肉体,将他囚在肉体里,使他造出魂魄,好一剑将他灰飞烟灭,却不曾想,即使造出了魂魄,也杀不了他,因为他无骨且无心,一剑刺穿他,他依旧能重新凝聚。
所以,桑蔺将他带来了这,造了结界。囚着他,每天都在不断地杀他,不过可笑的是,他自己也离不开这里。
所以神界无人可用时,他才会对自己那么狠,剜了半颗心,造了个继承人出来。
小鸡崽被戳得踉跄倒地,少年手指戳一下,它便害怕地尖叫一声。
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可渐渐地,小鸡崽也不叫了,小脑袋一点一点地下垂,它的小眼睛也没有睁开,根本无法判断它是否睡着了。
少年觉得无趣,收回了手,起身,施法弄干了贴在身上的衣物,抬脚欲走。
却撞见了来人。
桑榆背靠树干,双手抱胸,一脸戏谑地看着少年,少年入这躯体已经几千年了,每日一副死鱼样,被打,即便还不了手,眼也不见眨一下,她亦时不时会来这,却从未见过他这等鲜活的模样。
她想,这般下去,真的有转机也说不定,他身上拥有灭世魔力,能吞噬万物,她与桑蔺好不容易造出来的人世间,于他而言,摧毁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这世间有了他不舍的人或物呢,他还会想着毁灭吗?她不禁地想,目光从少年的身上落到了那只小鸡崽的身上。
‘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小鵹,一名曰青鸟。’
它便是三青鸟中最晚破壳的那一只,本是想来这叫桑蔺替她瞧瞧是何缘故,迟迟不破壳,却不想,来到时,见了那样一幕,心生愧疚,便将蛋塞给了他。
而如今,又恰巧破了壳,虽然比其它两只弱小且难看了些。但,这说不定就是缘分呢。
遂桑榆走了过去,将还是小鸡崽模样的三青鸟爱惜地抚了抚。
随后走到了少年的身边,轻轻地执起他的手,将三青鸟放到他的手心里,少年触及手心的柔软,颤动了下,却还是听话地接住了。
因为面前的女子,给过他不一样的感觉,似乎便是人所说的善心吧,不似桑蔺那般,下手狠且偏激,所以他大多时候不会拂了她的面。
桑榆看着少年冰冷的眼,笑了笑说:“它是三青鸟其中的一只,却总不愿破壳而出,不曾想,经你之手,它倒是愿意出来了,这大概便是缘分吧,既然有缘,你便将它养大,可好?”
缘分?那是什么东西。
少年看了看手心里丑得没眼看的小鸡崽,沉默不语。
它太弱了,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它戳死,能不能活都是问题,还养?他不喜欢。
于是,两人就那样沉默地站着。
半晌,桑榆轻叹了一声,只能轻轻地从他手里拿回那弱小的生命,她大概是想得太简单了。
也罢,带回去吧,她家里那两只还眼巴巴地等着呢。
就这样,桑榆手捧着小家伙,往回走。
怀里的小家伙还在熟睡,被颠簸了几下,它的眼睛还没睁开却下意识地蹭了蹭,却发现不是它第一次蹭过的熟悉的感觉,当即惊醒,尖叫了几声,慌乱地在桑榆的手心上挣扎着。
桑榆一懵,不解地看着突然精神的小鸡崽。
蓦然,小鸡崽从她手心里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少年的脚边。
少年眉头紧蹙,薄唇紧抿,那么弱,不会摔死了吧。
半晌,都等不到脚边的小鸡崽有任何动静,遂蹲下身来,伸出手指,戳了戳。
装死的小鸡崽被这熟悉的戳一戳,当即激动地衔着少年的手指,‘吱吱——’个不停,似乎在哭诉说它刚刚差点被坏人抓走了一般。
就这般,小鸡崽留了下来,少年成了鸡崽爹爹,每一天都过得很是新奇。
他每一日,都需要带着小鸡崽觅食,因为这屏障里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并没有活物,所以只能找些露水,或者果子喂食。
一开始他还嫌麻烦,他不知道养个活物,竟然还需要呵护冷暖,喂食等,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习惯了。
而桑蔺自那之后,便闭关了。
少年倒也得了几日的清闲。
由于他还不会说人语,他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姓,神仙叫他‘魔头’,魔族唤他‘罗睺’,总之,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他的,而他,则是完全不在意。
但他还是在脑海中悄悄地为小鸡崽取了个名。
他没博览群书,只是那日母神桑榆说它是三青鸟中的一只,‘三儿’不好听,‘鸟儿’也不好听,遂也只有个‘青’字尚可,少年便偷偷地在心里取了‘青儿’二字作为了小名。
再后来。
少年坐在瞪着那只断断续续睁开了眼,长满了绒毛的小鸡崽,青儿。他抬了抬手,将手里拎着的绿色果子递到它的嘴边。
青儿挥起小翅膀,‘吱——’的一声,又推了回去。后又怕少年再一次递过来,干脆转过身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对着少年,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这果子又苦又涩,它才不要吃,它要吃甜甜的果子,不要吃苦苦的果子,哼!
少年有些生气,却开不了口,骂它,却也不能动手,毕竟它就像软柿子,一戳就坏。
他悄悄地看过书,这种果子能促进幼崽的发育,强身健体,总之,好处多多。
唯一不好的,便是果子味道苦涩难忍,青儿又是个喜甜的。
无奈,被拒绝的少年只能干瞪着眼,低头看着背对着他的,毛茸茸的背影。
明明是生气的,可看着那圆圆的小脑袋上是红色的小绒毛微微翘起,身上为青绿色,翅膀边缘是一圈白色的羽毛,整个小小的一团,毛茸茸的,倔强的背影,谁看了都会忍不住**一把,因为实在是太可爱了。
少年也是这般认为,心中的气恼,如烟雨般消散,也罢也罢,长大了或许便好了。
遂又从怀里掏出了它喜欢吃的香甜的,红艳艳的果子,准备喂它吃。
却见一阵大风拂过,原本还好好背对着他的小鸡崽,消失了。
少年瞳孔微缩,刚说出去的手,红彤彤的果子从手里掉落。
不过片刻,少年便飞快地追着那风而去。
在这里,桑蔺看他不顺眼会直接动手,桑榆则是个心软的,那么剩下的,也只有那个外形看似与他一般大小的苍梧了。
就他那点修为,也敢动他的青儿,真是不知死活。
苍梧拎着那小鸡崽,飞至桑蔺设下的屏障边围。
才刚刚落地,少年便追了上来。
苍梧一惊,有些震惊少年的修为似乎又高了几分,比他又高出了几倍,一股恨意由然而生。明明都他那样勤勉了,明明他每日都在逗鸟玩乐什么都没干,可修为就是能比他高。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苍梧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拎着青儿的后颈,在少年面前晃了晃,笑道:“魔头,想救它吗?”
少年冷冷地盯着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
苍梧瞧着,捧腹大笑,“我忘了,你是个哑巴,说不了话,既然这样——”他拉长了声音说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施法揪住青儿的脆弱的脖颈,不断地收紧。
青儿也不断地尖叫着,声音凄惨悲凉。
刺得少年双眸血红,动用身上的魔力,左右开弓也揪住了苍梧的脖颈。
不断地收紧了力道,他迫切地想开口说话,可皆是徒留,只能用眼神不断地示意着,叫他放手。
少年身上的魔气不断地溢出,很快便从头到脚将他裹住,愈来愈浓郁。
苍梧瞧着,笑了一声,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去打扰他与小鸡崽培养感情,故意在他真正对小鸡崽上了心后,抓走它,激怒他,叫他成魔,故意引他来这屏障边界,让他揪住脖颈,故意让自己受伤。
他要引桑蔺过来,让桑蔺以为是他要突破屏障逃跑,而他只是阻止不了,反而受了伤,他要告诉桑蔺,眼前这个少年是魔,魔心不改,只知杀戮。
这样他和母神的目光就会落到他身上了吧。明明他才是乖巧听话的那个,可就是眼前这个魔头,总是夺走原本属于他的目光,该死,真该死。
说时迟,那时快。
苍梧用尽全身的法力,奋力地将小鸡崽丢到了结界上,一旦触动了结界的禁.忌,桑蔺便会飞快赶来的。
原本揪着苍梧脖颈的少年,瞧见他的动作,立马松开了手,扑身而上,抬手接住了奄奄一息的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