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衣沉浮梦

第140章:活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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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

林孤生的部队抵达城关时,早已围满了接待的百姓,万民空巷。这场战争,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毕竟事关江城安危。军政府刚分了土地,免了商贾抽税,一切欣欣向荣,如果敌军真打进来了,那一切都是泡影。何况,自古以来,军队进城,纵兵三日,烧杀抢掠,甚至屠城都是少不了的,这更是闹得人心惶惶,索性林孤生不负众望,再一次大败敌军,凯旋归来。街道挤满人,无数人高呼“军政府万岁”“统帅英勇”“……”。

这几日,瘟疫也彻底结束了,程三虚刚能喘口气,又得知周晓鞍重伤,连夜前往落雁山庄诊断。

大军进城。

林孤生则马不停蹄赶赴城主府参加会议。

经过数个时辰的会议,最终周观雨颁布新律,起草了文书,决定在江城南北郊分别建立三个乡镇,开垦荒田,户口直隶江城。并且对这几十万难民若有意愿参军者,一户人家有两个人及以上愿意参军的,可依照《荆州军政府统帅作战征兵律和田产条例》分得土地。对于建设新乡镇,前期军政府愿意掏钱出办粮食问题,但都要记在难民头上,一律从秋收后的税里扣,如果不愿意参与建设新城的,或者有作奸犯科者,一律驱逐,严重者,直接砍头,格杀勿论。军政府的法律一切都是从百姓利益出发,但却是极为严肃,对于本本分分的家庭而言,律法甚好,若是偷奸耍滑的,说不定隔日就被拉出去砍头了。

关于建设新城,这是一场长远的投资,短期军政府是处于盈亏状态,但如果从长远来算,很划算。在江城周边建立了新乡镇,日后就能吸引更多人来建设江城,对于军政府而言,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都是一次伟大的尝试。

林孤生回到落雁山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刚一进庄内,徐伯便来牵马去马厩,笑道:“姑爷,这次多亏您了,我听说了,若非您冒险闯军营,二少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这些,都是一家人。”林孤生笑着回了一句,旋即又问:“二哥怎么样了?”

“害,吊着一口气,鬼门关走了一遭,幸好有程老,不然啊,二少爷怕是命悬一线了,嗯,并无大碍,就是伤筋动骨,短时间不能动武,没个三五个月是别想下床了。唉,送来的时候浑身没一块好肉,二少爷的脾气又暴,估计是说了不少狠话,这才糟了那么大毒手,唉,二少爷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徐伯上了年纪,说话就喜欢絮絮叨叨的。

“现在人怎么样了?”

“还行修养,程老刚走。”

“嗯,带我去看看。”

等徐伯把马儿牵到马厩,便领着林孤生一路沿着山庄走,来到一处独立的院子。林孤生今时不同往日,武道造诣高了许多,一眼便察觉到暗中有不少暗哨,他深知这些都是落雁山庄培养的死侍,而非门客。

培养死侍的过程很残忍,如果曝光出去,是会造成山庄声誉损失的。过程不必赘述,简而言之,每一个死侍,都是从无数同龄孩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许一百个孩子,只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死侍。

除了暗中的死侍,也有影卫随时巡逻。

二人推门而入,屋内亮着烛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檀香,有极佳的治愈效果,除此之外便是浓郁的药香。穿过大堂,来到里屋,寒玉床旁坐着一个靓影,赫然是周子依,玉**,周晓鞍被白布缠着,裹成了一个粽子,只露出眼睛在外,一眨一眨的。

“夫君,你回来了?”

周晓鞍眼睛动了动。

“嗯,回来了。”林孤生走过去,周子依便起身让出位置,她说道:“程老说,要调养,需要休息,我哥也是,伤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愿意闭眼,又不愿意说话。”

她在担心,以后林孤生也受这么严重的伤。

战争是残酷的。

林孤生笑了笑,看向周晓鞍,“好好休息,你是担心没了你,鄂州难以运转是吧,说吧,我听听你的意见。”

周晓鞍张开嘴,想说什么,酝酿了半天,最后木然道:“谢谢。”

林孤生笑了:“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

周晓鞍沉默。

从这一刻起,他完全服了林孤生,再也没有之前的轻视和不屑。林孤生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完全征服了他,就凭自己身陷囹圄,林孤生不顾一切,只带区区百骑,便敢硬闯大营救他,这份魄力,不是一般人有的。正如周观雨说的,林孤生值得他追随。

“鄂州……周川会管的,他是听潮叔的儿子。”

“嗯,那就行,这几个月,安生休息,军政府还需要你,鄂州也需要你,……我也还需要你,你欠我一条命,我还等着你拿军功来跟我还呢,等你恢复好了,我一定派你去打湘州。”

周晓鞍重重点头。

林孤生和周子依携手离开了这个院子,天空,繁星点点,像是渔人洒下的浮标,被海浪摇得一闪一闪的,又像是五线谱上的蝌蚪音符,闪耀着,那神秘的夜空,不知天界上的真仙忙碌着什么。

以往只知道战争残酷,每一次战争,周子依只能得知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当真正降临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她才能体会战争背后那些冰冷的数字,代表了多少个家庭破碎。

她忽然觉得心慌。

倘若有一天,林孤生会不会也落入那样的田地?

林孤生握着她的手不禁加重了些许力气,似在安慰,笑道:“不要多想,你夫君我吉人自有天相……嗯,你不是给我包了一个平安符吗?也许,这次能这般顺利,就是因为你的平安符。”

“夫君,你真会安慰人。”周子依莞尔一笑。

“哈哈哈。”

“你方才说,下一步要打湘州了?那岂不是……”周子依担心,以后相聚的日子就更少了,现在林孤生在江城,二人之间也是聚少离多,要是以后统一荆州了,岂不是更没有多少相见的日子了?

林孤生转身,含情脉脉,把她揽入怀里,轻语道:“活在当下便好,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

这晚,又是一场**,小别胜新婚。

翌日,睡了个天昏地暗。这两日林孤生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就留在山庄陪周子依和碗碗,但是中午的时候,这久违的宁静还是被打破了。徐伯来了,说是外面有一男一女求见,指名道姓是找林孤生的,说是林孤生的朋友。

林孤生觉得诧异,来江城那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自称自己朋友的人来找他。

怀着疑惑,他去了会客殿,不一会徐伯就领来了一男一女,林孤生顿时瞪大了眼,换上笑容:“嘿,徐伯说是我朋友,我还在想究竟是哪个朋友,原来是你们,真是……快,请坐。徐伯,吩咐后厨煮几个菜,取两壶好酒。”

来者赫然是庞士云和应子鱼,师承仙尊摇光,那年在天下城,这庞士云因他的师妹应子鱼吃了楚门的药不见少转,一怒之下当众施法烧了楚门的药店,最后林孤生出面审理案件,最后又亲自去宫里请姬子衿出手相助。

往事历历在目。

“林兄,好久不见。”庞士云抱拳,笑道:“一来荆州地界,就听到林兄的传说了,‘师承张之鹿’‘硬撼邓无始’‘三箭定夷陵’,这一桩桩可都是被百姓赞颂。早就来了江城,但是听说你率军去阻击襄阳联军,我便和师妹在城里住下,昨日得知林兄凯旋,便一早上门叨唠,实在冒昧。”

“哈哈哈,跟我还客气,今天不醉不归哈。坐,坐。”

庞士云再一次抱拳感谢,应子鱼浅浅一笑,跟着他坐下。

“去年我听说林兄出长城遭到了伏击,传到大凉的消息是你死了,唉……”说起这个,庞士云急忙停下,讪笑一声,毕竟提起这个,就不难让人联想到林破军之死。

林孤生笑了笑没往心里去,说道:“说起来还得感谢庞兄那日赠我的‘千里传送卷轴’,方才能逃出生天,否则世上早已没有我林孤生了。”

庞士云干笑,有些自责道:“可惜我也只有那一份……要是多有几份……”

林孤生摇摇头:“过去了,便过去了,不论怎么说,我能捡回这条命,都要谢谢你。”

闲聊了一会,徐伯命人送来了热菜和酒水,三人边吃边聊。庞士云先是恭喜林孤生结了婚,有一段好的姻缘,又夸了他最近的功绩,说他在老百姓心中的口碑很好,在军中的威望也高,不愧是岐山林氏的血脉。

最后,庞士云才开门见山,“林兄,我和我师妹本是在汴州城,得知荆州有旱魃出世,便第一时间赶过来了,嗯,目前已知的消息是荆湘大地十方门派都派遣了弟子下山前往襄阳。事态严重,人多力量大,落雁山庄号称有三千门客,山庄内高手数不胜数,我的意思是,希望落雁山庄出一份力,也好共同剿灭旱魃。”

“自然,这是自然,我相信我岳父自有考量。”

“如此,那甚好。”

“这样吧,今日你们先在此地住下,我马上禀报我岳父,嗯,这种事,我也想贡献一份力量,正巧咱们结伴而行。”

“那更好不过,来,林兄,我敬你,干杯。”

“干杯。”

没办法,旱魃的事情更加严重,这种级别的生物,动辄屠城,比之大军压境更加恐怖,是天下人共同的敌人,是大患,林孤生只好马不停蹄赶赴城主府,打算和周观雨商议。荆湘十大门派都发兵了,落雁山庄号称三千门客,要是不出力,那说不过去。

……

江城北,南关城楼内的街道上,出现了二十几位年轻道士,这些道士极为不凡,皆是负剑,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那种江湖骗子,而是有真道行真本事的。

领头的道士,更是英俊,他走到一小贩前,笑道:“老伯,你们江城,到处都是巡城军,这满打满算……少说常驻军队就有十万吧?”

那商贩斜睨着这些道士一眼,笑道:“嘿,差不多吧,你这牛鼻子,年纪轻轻的就出家,真是……我这么跟你说吧,十个江城人,就有一个是当兵的,咱们江城啊,不能说全民皆兵,起码一半的家庭是军士户籍。”

那道士若有所思,笑道:“这样就不会有士兵欺凌弱小了吧?”

那商贩冷笑:“欺凌弱小?不可能,现在军政府掌权,绝对不可能了,嘿这政策好啊,以前刺史老爷当权的时候,生意不好做哦,那些当兵的三天两头来要钱,一年到头各种赋税,欺男霸女的事情是常有的,当兵的、当官的,谁都要来抽油,鱼肉乡里的事情没少干,现在好多了,周家老爷上台,统帅大人掌权,我们老百姓的日子好多了,起码一年挣得多,也没什么泼皮地痞了,嗯,流氓都当兵去了,哈哈哈。”

道士说道:“地痞无赖都当兵了?”

“你这牛鼻子啥也不懂,你们这些出家人啊不知人间疾苦,一般人啊谁愿意当地痞啊,还不是走投无路,可不就是游手好闲嘛,要么就是日子没个盼头,现在日子有盼头了,再敢作奸犯科的直接拉出去砍了,日子好过了,有希望了,谁还当地痞?”

“这倒也是。”

“跟你说了那么多,不买点包子,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那来点吧,肉包子,给我身后的师弟一人包两个。”

那商贩一脸狐疑,上下打量这些年轻道士,嘴里嘀咕道:“前些日子我在南城摆摊,也遇到一个老道士,疯疯癫癫的,穿得破破烂烂,也要吃肉包子,你们出家人,不是戒斋嘛,怎么也兴吃肉。不过你们穿的比那老道士好多了,嗯,也有礼貌,奇了怪了,那老疯子讹了我一个包子,居然还认识我们统帅大人,你说气不气?”

年轻道士笑了,说道:“我们道家人不忌讳这些,老伯别把我们道家和佛门搞混了。”

商贩点点头,利索的拿包子,用油纸包好。

“老伯说先前也有一个老道士入了城?还认识你们统帅?你们统帅是谁?”

商贩撇撇嘴,“来了江城,连我们统帅大人是谁都不知道,那你总归听过‘三箭定夷陵’的传说吧?”

年轻道士摇摇头,做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接着,商贩一边给他们包包子,一边绘声绘色地说起这段过往,当然,他也是道听途说,所有故事有些不靠谱,添油加醋的,末了,商贩还神神秘秘道:“我们统帅大人,年轻的很,年轻的不可思议,刚满二十,中州来的,嗯,京城来的,据说也是一个世袭罔替的贵族世家,不得了,不得了,也是,也只有那种名门望族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才有这般风采,据说他姓林,名孤生,字心赤。”

“林孤生?”年轻道士神色古怪,握着包子的手一僵。

“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也认识我们统帅。”商贩一脸诧异。

年轻道士笑了笑,没有回答,取出一枚碎银放在桌上,笑道:“多谢老伯陪我唠嗑,多余的不用找了。”

说完,他带着身后的道士离开了小摊。

这时。

城门口飞奔进来一匹悍马,一白衣年轻人策马而来,无数人侧目,甚至有商贩喊道:“统帅进城了。”

巡城士兵立马驻足,整齐划一,“拜见统帅。”

“果然是他。”年轻道士嘴角上扬。

里飞沙背上的林孤生自然一眼看到了那些道士,江城出现那么多道士,很是惹眼,不容忽视,何况,他还看到了熟人。于是,林孤生拉住缰绳,减缓了速度,令马儿缓缓走去。

拿商贩见林孤生朝着他这边走来,暗自吃惊,更加疑神疑鬼,心想难不成这些道士真认识统帅?

见了鬼了。

果然。

近了。

林孤生下马,笑道:“唐兄,又见面了。”

年轻道士赫然是唐浩,师承龙虎山太清宫,去年他和林孤生曾在湘州涂山结伴对付猫妖。那时,唐浩说相见便是缘,还赠予了他一枚银色符箓,后来林孤生遭遇杨万里的追杀,那杨万里的军师祁连子一手星力镇压他,被那中上乘符箓抵消,否则林孤生是无法逃出升天的,所有算起来,唐浩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林兄,想不到威震荆州的那位传说中的年轻统帅,原来是你啊,这区区几个月的成长,真叫我刮目相待……”唐浩微笑,执了一个礼节。

那商贩双腿一软,只觉得眼前一黑,心想这世界是怎么了?这伙道士还真认识林孤生。

“害,都是虚名,可别恭维我,你们是为了……嗯。”林孤生一想这是城内,那么多人盯着自己,肯定是不能直接把旱魃的事情说出来,免得引发民众恐慌,便笑道:“这样,咱们边走边说。”

“好。”

林孤生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二十来个道士,心想龙虎山还不算吝啬,先是青云观来人,现在太清宫也来人了,对抗旱魃的阵营又壮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