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危机四伏,随时有死尸出来袭击二人,但都被东一剑斩杀。林孤生现在武道造诣很高,但面对东,还是觉得窒息,他太强了,强大到令人绝望,林孤生觉得东比之前更强了,现在的他,就算比之那位北方的年轻剑圣也不遑多让,逊色不了多少。
“你……你的境界?”
东闻言,默不吭声,只是一剑了结了几十个围上来的腐尸,像是有些自嘲一般摇摇头。
“你怎独自在这里?”
“修行。”
“修行?”林孤生苦笑,这里的死尸数量恐怖,一波接一波,哪怕是宗师在这里,也撑不住半个时辰,诚然,这里的确称得上是一处试炼场,“还是你有闲情逸致,能在这里打磨剑道……”
东一愣,说道:“我发现我的体内有一股不属于我的力量,是我无法驾驭的力量。”
林孤生笑了:“还有你无法控制的力量?”
“嗯,很强,浩瀚如星空,被封印在我的体内,我不能调动,也不能驾驭,那股力量不属于我,但却蛰伏在我体内。”东这般解释。
不知是不是林孤生的错觉,这次东虽然失忆,但比以前变了许多,比如说言辞,更犀利了些,也更多话了,不再像是一个闷葫芦了。
沉默了一会。
二人相顾无言。
但随时有死尸冲来,死在东的剑下。
“你打算一直在这里修行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东,他短暂沉默了一会,反问道:“还有比这里更适合修行的场所吗?”
林孤生被问得哑口无言,笑了笑,问:“方才显化了一个人,很强,你为何不与他决战?”
他说得是白雕。
东闻言嗤之以鼻,一脸讥讽,不屑道:“他还不配。”
林孤生苦笑,看来,强如白雕,在东的眼里,连对手都算不上,东十分自傲,他也配得上这份傲气。
“外面出现一个人,很强,动辄屠城,非人力可敌,我需要你,东,你愿意出手吗?”
“什么人?”
“旱魃。”
东收了剑,眯起眼,很明显,他是头一次听说“旱魃”这个名字,心里没有概念。林孤生便耐心解释道:“很强,比苗疆的墟还一般强大,墟……那时的你,在墟的面前撑不了三个回合。”
“嗯?”
东明显来了兴致。
二人交谈之际,周围死尸的数量越来越多,已有数百之巨,东陷入了思考,过了很久,他点了点头,一剑挥出,便是一道璀璨的银河落下,一片死尸被剑光淹没,化作虚无。
“好,我陪你去。”
林孤生搓着手,干笑道:“咱们怎么离开这?”
东嘴角上扬,冷笑一声,忽然间,他的气势攀升,乌黑的秀发飘散,一股气吞山河的强大气息从他身体蔓延。大地开始颤抖,这片空间竟然开始出现裂痕,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
林孤生恍然睁开双眼,仍旧是吊兰山,空气里弥漫着恶臭,只是这次更加真实,天空阴恻恻的,已然到了半夜,郑茶,庞士云,唐浩等人不见踪迹,月亮高悬。视野内堆积如山的死尸,有乌鸦在树上“呱呱”啼叫,有秃鹫在尸堆上啃食着腐肉。
东站在岸边。
林孤生松了口气,不是梦,东果然还在。
“带路。”东语气冷冽。
林孤生苦笑,心想东这种人眼里只有战斗,一刻不耽误,也是没谁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庞士云他们汇合,否则就算去了襄阳也是双眼摸黑。庞士云等人应该还在吊兰山,绝对不可能丢下林孤生先走了,二人沿着河畔,往上游而去,越往上走,腐臭味越浓,死尸越多,但奇怪的是极少有意志的腐尸出来攻击二人。看来,在这现实世界,白雕的魔功根本不能污染所有的腐尸。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火光,还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林孤生心一喜,赶紧跑了过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庞士云单手掐诀,使一手火系仙术,把河谷的腐尸全部焚烧干净。
“林兄?”唐浩看到林孤生,大喜过望,当看到他身后的东,更是欢喜,走过来笑道:“林兄,你去了哪?方才一阵大雾,你就不见了踪迹,我们沿着河堤往上走,一直在寻你。”
林孤生心想白雕的事情关乎皇宫,事关重大,便没有解释,只是说这附近有场域,他不小心迷失了进去。
如此,众人也没多问。
唐浩沉吟道:“这一带被影侵蚀了,如果放任不管,这些死尸都会诞生灵智。”
“唐兄,该如何处理?”
唐浩有些心疼地拿出一枚银色符箓,咬着牙,说:“最后一张‘十字锁阳符’了,罢了,用在刀刃上也好,既然撞见了就不能不管不顾,否则他日这里的魔气溢出,必将生灵涂炭,到时候我便是罪人。”
银色符箓,又称之“中上乘符箓”,每一张都需要道家集大成者呕心沥血才能炼制,十分珍贵。就目前的环境而言,银色符箓是用一张少一张了。
“这是什么?”
“用此符箓,可封存这里,将这一片区域永久隔离开来。”唐浩这般解释。
东冷笑,满脸不屑,也许是觉得唐浩婆婆妈妈,亦或者觉得他浪费时间,便祭出青霞剑,一步跨入天空。众人吃惊,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感受到东的气息逐渐攀升,都下意识后退。
唐浩皱眉,沉沉道:“速退,此人想强行封印这里。”
林孤生倒是不觉得震撼,去年在涂山,东一剑斩断涂山,将英雄冢彻底隔离开来,但那时的他尚且还需要白虹剑作为阵眼,而如今,东的实力不同往日,来到一个全新的领域,无需阵眼,便一剑将这片区域斩断。
刹那间,风云汇聚,漫天剑光。
周围的景色变得虚幻起来,似水中月,镜中花,显得极不真实。
众人神色皆是为之一变,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一剑的光辉震耀古今,让大地为之颤抖,破开了虚空。这一剑之耀眼,难以形容,却是忽然间,变得平淡,返璞归真,朴实无华,剑光一敛,回到了东手上的青霞之内。
唐浩咽了咽口水,讪笑道:“既如此,倒是省下我一张符箓。”
他深深看了一眼东,眼里有惊叹,有震撼。至于庞士云和应子鱼,二人始终挪不开瞪大了的眼睛。
太强了。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此人已经半步入圣,亦或者半步超凡。
其实对三千大道而言,并没有详尽的境界,无论是所谓小宗师、大宗师等,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衡量实力的分界线。甚至常言的“集大成者”,也有诸多细分,不尽相同。而所谓“超凡入圣者”,可以模糊为为三个阶段:超凡、斩道、入圣,但这三个阶段却并不是先后关系,也无强弱之分,能取其中之一,便已然独步天下,笼统上,都可称为“当代圣贤”。由于古往今来,踏足这个领域的人极少,每一人都曾在青史上震耀一个时代,这也就导致世人对这个领域的理解甚微,而踏足这个领域的人都一副讳而莫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倘若曾今的东只是让人觉得惊艳,踏足了集大成的门槛,那如今的东恐怕已经在这个领域走出了极远的路,恐怕就算没有入圣,也相差无几。相比之下,林孤生的武途造诣增长虽然让人觉得恐怖,但比起东,就黯然逊色了许多。
“走吧,先去襄阳和他们汇合。”最终,还是林孤生打破沉默。
这片区域被东一剑破开,杜绝了魔气溢出的困扰,连带着这些腐尸都永远被封存,再无后顾之忧。除非有心怀不轨之人,且此人极强,才有可能把这河谷的死尸全部放出来。
……
桃止山。
自袁沛发动对吴越的全面战争后,桃止山二十万大军倾巢出动,分批越过钱塘江,向南北开赴,山上除了樊褚的一万精兵,再无士卒,称得上兵力空虚。若非占据天险,樊褚还真是提心吊胆,生怕哪天林孤命率军发起进攻,足足等待了数个月,连把袁沛都盼回来了,也没等到林孤命的进攻。其实归根结底,林孤命的战意在这接近两年的驻扎中被磨灭了大半,除了他自知命不久矣,以及夏嘉在旁劝解,和军中不少士兵和温柔的江南女子结下姻缘,组建了家庭,甚至不少都有了孩子,种种原因,息息相关。他林孤命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但也不是铁石心肠,得为这些士卒考虑,如此便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地。
升鸿楼。
这几日袁沛闲下心里,不是游览桃止山的美丽风光就是巡山狩猎。
四月的桃止山,桃花殷殷,正是艳花即将凋零之际,漫山遍野,如同一片花海。山中溪涧,随时有从冬眠里苏醒的动物饮水,万物复苏,欣欣向荣。
“主公,他林孤命的脸面是不是太大了,您都这么诚心邀请他了,他还这般自恃清高……依我我,这林孤命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哼哼,也幸亏主公惜才,要是换了我,非教他林孤命知道桃花为什么这么红。”樊褚颇有怨言,在一旁闷闷地说。
袁沛端坐大帐中央,面前公台上是一只烤全鹿,他用小刀切下一块膀子肉,略一咀嚼,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这鹿肉果真不错,嗯,樊褚,你命人给雁行将军送去,务必告知他,这是半岁小鹿,鲜美无比,不可不尝。”
樊褚一脸不情愿。
一旁的谋士肖之鹤捂嘴偷笑:“樊将军啊,你啊就是小气。”
樊褚不服气,虎目一瞪:“先生,我怎么小气了?难道我说的有问题吗?他林孤命这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嘛?哼,他无非是仗着自己是天下城的贵族,世袭罔替的侯爵世家,看不上咱们桃止山。主公,我要是你,哪里肯跟他废话,这一年半,也算是给足了他脸面了吧?”
袁沛皱了皱眉,忽然自言自语道:“嗯,如此上好的鹿肉,没有美酒相伴怎么行?樊褚,再去酒窖,把我从广陵带回来的三十年份的‘广陵香’拿两坛,一同赠与雁行将军。”
樊褚闻言叹了口气,敢情自己说了半天,主公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啊。
没办法,樊褚是不敢忤逆袁沛的吩咐的,只好老老实实把鹿肉包好,又转身去酒窖,结果寻了半天,他才猛然想起来,这次袁沛回来带了很多广陵美酒,但要说三十年份的‘广陵香’,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坛。到不是樊褚抠门,就是想不通,他们自家弟兄都没机会尝一口,就全部送给林孤命?
他闷闷不乐地背着鹿肉,抱着两坛酒出了门,就撞见了肖之雁。
“哟,樊将军,这大包小包的,还抱着两坛酒,这是要去哪啊?怎么,是想躲着我们喝酒?主公不是跟你说了嘛,你这德行啊,得把酒戒了,你咋没放进心里?你这也不开窍啊。”肖之雁笑着大踏步走来,走近了一看,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樊将军,你不老实啊,这是那主公都宝贝的不行的‘广陵香’是吧。”
樊褚闷闷不乐,翻了个白眼:“戒酒,戒个屁!”
“唉?樊将军,你这是吃了什么火药了,主公劝你戒酒你都不听?”肖之雁感觉奇怪。
“戒酒,我戒个鸡毛,酒都不喝了,我还能在哪寻乐子?”
肖之雁邪笑一声:“可是……酒都戒不了,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樊褚被怼的哑口无言,就要发怒。
“樊将军,你糊涂啊,咱们主公每一句话都定有他的考量,咱们桃止山嗜好喝酒的将军那么多,你也不反思反思主公为何单单叫你戒酒,你这榆木疙瘩,真是蠢到家了。”
樊褚迟疑:“为何?”
肖之雁一脸恨铁不成钢,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樊将军,你想啊,纵观咱们桃止山一百多位好汉,群雄云集,这次主公出征,为何单单留下你守住家门?”
“为何?”樊褚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发懵。
“糊涂啊。”肖之雁摇摇头,说道:“你看,这桃止山上,试问还有谁追随主公的时间比得过你?”
樊褚一听,有些得意起来,“那是,那是。”
“所以说啊,你是主公的左膀右臂,要说咱们桃止山主公最信任谁,那必然是你了,樊将军,你想啊,主公出征,但凡发生什么意外,还不是得撤回咱们桃止山,所以啊,你别以为主公不带你出征是看不起你,恰恰相反,这是主公信任你的体现,桃止山才是咱们的大本营,镇守桃止山此等重任,唯有交给你,主公才能彻底安心。”
肖之雁的话把樊褚说得浑身暖洋洋的,不禁升起一抹自豪,洋溢着笑容,樊褚憨厚地挠了挠头,态度也温和下来:“先生说得是,害,想当初,天授四年三月的时候,我就追随主公了,要论咱桃止山谁追随主公最久,我樊褚说第二,还没人说第一。”
肖之雁笑吟吟地看着他,峰回路转,又故作神秘:“樊将军,现在你明白主公为何叫你戒酒了吗?”
樊褚懵逼,摇摇头:“等等,肖先生,让我捋一捋,你是不是欺负我樊褚没念过书,在忽悠我?东扯西扯的,我不理解。”
肖之雁叹息,状甚遗憾道:“樊将军,你糊涂啊,这还不明白,你不是常抱怨主公没给你委任个重要职务嘛,主公叫你戒酒,就是要给你安排的大将岗位,说不定啊,三军统帅的位置都给你来坐。主公叫你戒酒,其一呢也是考验你的决心;其二呢,喝酒误事,尤其你这种酒筛子,沾点酒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在军中这是大忌,你要是能把酒戒了,统帅全军那点事,你也能胜任。唉,谁曾想,你这么糊涂,樊将军,你不一向很听主公的话吗?怎么主公叫你戒酒,你就没往心里去呢?”
樊褚闻言一愣,旋即狂喜,“先生,您说真的?只要我把酒戒了,主公真要重用我了?”
肖之雁看他激动的样子,心满意足,捋着胡子笑道:“我几时骗过你?”
樊褚一咬牙,“那我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酒给戒了,先生,如果主公到时候真让我当上三军统帅,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肖之雁揶揄一笑:“还请我喝酒呢?”
樊褚讪笑,急忙改口:“啊不……呃,请你逛窑子,我跟你说啊肖先生,从广陵回来的弟兄一直跟我说广陵的青楼有多豪华,那里的姑娘啊细胳膊瘦腿,婀娜多姿,哎呀,皮肤都能挤出水来了,馋死我了……”
肖之雁满脸黑线,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打住,打住,樊将军,你还没回答我,你这大包小包的这要是去哪呢?”
“害,主公命我给林孤命送去,真是日了狗了,嘿嘿,这一生征战啊不如投个好胎,反正我是没看出来林孤命有哪里值得让主公这般青睐的,这三十年陈酿的广陵香,我都没……呃,戒酒,戒酒,反正我就是不服气,如果不是怕主公怪罪,我真想下个毒,嗯,实在不行,扔了喂狗也行,居然还要我亲自给林孤命那混蛋送去。”樊褚骂骂咧咧,一脸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