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衣沉浮梦

第155章:五溪城会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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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一十四年七月二十五日。

荆州各军团联军从水道乘坐湘州军准备的战船,全面进入湘州,抵达五溪郡。

五溪城。

浩浩****地从武陵、大庸而来的大军在城下会师,旌旗蔽空,飘摇着数十杆战旗,其中最亮眼的,乃是红纹金底书写着“武陵”“大庸”二字。两军皆有20多旗在城前会师,操练军阵,军容肃穆,不管怎么说,气势如虹,倒像是一支精锐。城门大开,五溪郡知府司明启和主将萧策并肩骑行而来,大庸军主将谭克和武陵军主将赵康对视一眼,牵着辔头,御马走去。

“司大人,我部大庸军23旗来此会盟。”谭克抱拳道。

赵康也抱拳:“我部武陵军21旗俱已归位。”

司明启看着他们身后声势赫赫的数万大军,心满意足,满面红光道:“好,不错,不错,此番会师,定扬我湘西军威,有二位将军前来助阵,收复失地指日可待啊。”

他是发自肺腑的高兴,武陵和大庸属于边境郡城,算是湘西极北之地,战事爆发,五溪必定第一个沦陷。鹤城、宝庆都完全沦陷了,倘若五溪沦陷,等待他司明启的结局,要么被敌军俘获,要么为保持贵族体面自缢城头,这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武陵、大庸的援军等来了。

“司大人,守土抗战,湘州男儿皆有责任,先前若非府君大人没有军令,我家知府大人不敢发兵,大人特命末将向您报以诚挚的歉意。”赵康笑道。

“诶,赵将军,你我皆食大凉君禄,自然知晓军令如山的道理,无需道歉。”司明启虽然面上不在意,但心里却冷笑,心想什么狗屁军令如山,无非是不想出兵罢了。湘西六郡各自为政,自古来往不算密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皆是抱着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态度罢了,此番若非是州牧下令,恐怕谁也不愿意出兵。

赵康干笑。

“走,我早已命人备好宴席,二位将军,随我入城,痛饮三大杯。”司明启大笑。

几人正要动身,却是忽然,一军士策马从军阵中冲来,行至司明启身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恭恭敬敬道:“启禀大人,荆州军到。”

“嗯?这么快?”司明启眉头一挑,心里不甚欢喜,现在正是用兵之际,甭管以前有多少隔阂,只要愿意出兵援助他,那就是盟友,便笑道:“二位将军,既然荆州援军来了,不妨先等等?”

“当然,司大人乃是五溪郡守,一切都听司大人的。”赵康笑道。

谭克附和。

五溪主将萧策忽而开口:“大人,荆州军……可都是叛军啊,这股叛军十分骁勇,竟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全面控制了荆州。”

司明启也眯起眼,“的确,不容小觑。”

“恕末将多嘴,府君大人此番,恐有些引狼入室了,咱们湘西北三郡,现在总兵力也不过十余万,听说府君大人签署的盟约,可是要求荆州叛军出兵十五万……这……”赵康故作担忧。

司明启长叹一口气,“是啊,这倒是个严肃的问题,荆州叛军要是‘鸠占鹊巢’,恐我军很是被动。”

赵康压低声音,赔笑道:“大人,既然荆州军赴湘作战,这还不是咱们的主场?只需略施小计,排挤、针对、利用,对抗益州军的同时再消耗荆州军,咱们尽力保存实力,岂不美哉?”

司明启刚要附和,又一军士策马冲来,“报——启禀大人,荆州军到。”

果然。

下一刻,黄沙漫天,军阵外出现大量士兵,扛着一红底黑纹的大旗,上书“荆州军”三字,还有不少小旗,诸如“江城”“夷陵”“襄阳”“鄂州”“槐荫”等,总共二十二杆大旗。这次荆州军出兵22旗,皆是从荆州各郡抽出的精锐部队。

大军气势恢宏,让人无法忽视。

军阵竟自动让开一条路。

谭克、赵康皆面色铁青,咬着牙。

荆州军一来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这是狠狠地在打谭克和赵康的脸。

前方,忽见大军前一白衣青年,手持一杆红缨宝枪,**是一匹乌黑锃亮的宝驹,里飞沙。此人十分年轻,气质出尘,一看就是上位者。

白衣……

天下何人配白衣?

荆湘大地,谁不知道江城出了一名少年英雄,师承张之鹿,硬撼邓无始,三箭定夷陵……这一桩桩英勇事迹,可都是名满荆湘,享誉南北。甚至,更有传言此人乃是中州岐山四大武宗之首的林氏嫡系,是威震天下的兵马大元帅林破军的幼子。想不到荆州援军的主将,竟让荆州军的统帅亲征,这实在令人震撼。

司明启、萧策、谭克、赵康皆愣在当场。

似乎,面对这位年轻统帅,他们都黯然失色了许多。

终于,那白衣者徐徐策马而来,不曾下马,俊朗笑道:“荆州军主将,林孤生,见过司大人。”

司明启赶忙换上笑意,看了一眼林孤生身后的两万大军,如释重负,索性荆州军并没有出兵十五万,“早闻荆州军政府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英杰,传承至枪圣,出身林氏,一手枪法出神入化,无数次亲征作战,皆是以少胜多的战绩,更是半年全线控制荆州,今日一见,传闻果真并未掺假,林大帅不愧是百年一遇的人中龙凤。”

“大人过誉,此番和杨世伯结盟,依照盟约,本应出兵十五万,但路途遥远,战火急弦,战船有限,便分批而来,还望大人海涵。”

司明启干笑:“当然,当然。将军一路颠簸,请,下官早已备好酒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哈哈哈,好,大人请。”

“将军请。”

待二人并肩骑行进入了城门,赵康和谭克对视一眼,皆是神色难看,咬牙切齿。

城内,郡守府。

司明启端坐主位,林孤生和萧策坐客席首位第一左右,谭克和赵康坐客席次座左右,还有许多五溪、武陵、大庸的将领,连曹顺和周琼也有位次。早已有人送来了烤全羊,新鲜瓜果和酒水,殿内有十几名身段曼妙面容姣好的舞姬行舞。有酒有肉有女人,纸醉金迷,酒池肉林,林孤生不得不感慨司明启好会享受,大敌当前不思御敌,却还这般铺张浪费的款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却是一军士慌慌张张进来。

“慌什么,毛毛躁躁的,何事?”司明启皱眉。

那军士单膝跪下,恭敬道:“大人,据城外探子来报,五溪以南二十里龙水口,发现益州军先锋部队。”

“什么?”司明启脸色难看,冷冷道:“咱们联军刚会盟,益州军就迫不及待攻过来了?真是找死!”

赵康开口道:“大人,依我看,让探子再探,看看益州军来了多少兵马,再做打算不迟。”

司明启颔首,摆摆手:“再探。”

“遵命。”

萧策察言观色,向四座敬酒道:“大人,诸位将军,眼下敌军来势汹汹,咱们联军初步会盟,当然要选举出一名统领全军的盟主,倘若意见不统一,军令就无法贯彻,战争如何取胜?”

赵康邪魅笑道:“我附和。”

“我没有异议。”

“……”

许多来自三郡的将领纷纷附和。

萧策大笑,顺势道:“这里是五溪,论官职,当属我家郡守司大人为首;论学识,司大人乃是太安三十七年的进士,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如若有司大人指挥战事,定能收复失地。”

“附议。”

“我没异议。”

“……”

四下嘈杂。

曹顺和周琼脸色难看,冷哼了一声,但见林孤生并无异样,便也没搭腔。

“林将军,你是客,你觉得呢?”萧策看向林孤生,后者不动声色,平淡道:“客随主便。”

“好,爽快,既然都无异议,那我等就拥护司大人为联军盟主。”萧策起身举杯。

司明启投以萧策一个满意的神色,心想这些年没少照顾你,还算会说话,便也起身向四座敬酒,“好,那就祝愿我等早日收复失地。”

林孤生冷眼旁观,倒是没说什么,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将领都是酒囊饭袋,都是争名夺利之辈,没什么军事远见,既然想当这个盟主,便让他们当去吧,益州军可不只是兵强马壮那么简单。

前线传来敌军先锋部队到来的消息,四座也没有继续喝酒的欲望。

司明启当仁不让,颔首道:“嗯,我等刚会盟,益州军就打过来了,看来也是预谋已久,此战需扬我联军军威。且看敌军有多少兵马,如何人数不占优势,只管命大军冲杀而去。”

……

城外。

十万大军浩浩****行驶。

一华贵辇车内,柴山拨开帘子,便有随军将军策马走来,恭敬道:“将军,前方还有二十里抵达五溪城。刚接到消息,五溪内四军初步会师,依照五溪的兵力部署,现在不少于八万兵马。”

柴山一挑眉头,看向一枣红马儿上的军师陈彬,“先生,是依照原计划攻城?”

陈彬摇头:“将军,攻城乃下下策,此战只需重挫联军的军心即可,不妨这样,到了城下,我军就地屯兵城楼二里外,差樊首乌将军引二百精兵去关前叫战即刻。”

樊首乌,乃是柴山帐下的得力悍将,此人升高九尺二,体格壮硕,异于常人,有一半的大荒游牧民族血统,力大如牛,可举得动千斤鼎,开得了八百斤的硬弓,论冲锋陷阵,堪称当世勇夫。在前几次攻克鹤城、宝庆的战争中,皆是樊首乌被遣去交战,接连斩杀敌军数位大将,重创敌军军心。论武艺,樊首乌乃是天授六年的益州武举人,寻常军士百人无法近身,一身胆识,勇冠三军。

须臾,一体格魁梧,虎背熊腰的汉子走来,“左将军。”

此人披头散发,保留了大荒游牧民族的特征,很是骁勇,古铜色的皮肤,像是长年累月被太阳暴晒,且五官轮廓和十四州人有极大的差异。柴山也不算矮,甚至也能“人高马大”来形容,但比起这樊首乌,还是矮了一截。

“樊将军,你引二百精兵去五溪城叫战,可敢?”

樊首乌粗犷大笑,毫不在意:“将军,有何不敢?”

陈彬笑道:“樊将军,联军势众,切莫恋战,此战只需瓦解联军的军心,倘若发现城门大开,无需犹豫,只管后退。”

“末将明白。”

柴山走下辇车,大手一挥:“取我桃花酿来,我要为樊将军壮行。”

“诺。”

不一会,便有士兵抱来一坛尘封许久的酒坛,立马有士兵送来两枚青铜酒樽,柴山撕开封条,边倒酒,边说道:“樊将军,你追随我多久了?”

“将军,天授五年六月,我在西羌投军,应征入伍,加入了您的军团。天授六年,您举荐我参加府君老爷举办的武举科考,在各科取得前三甲成绩,算下来,这是末将追随您的第九个年头了。”

柴山颔首,拍了怕他的肩膀,把酒樽递给他,道:“拿下宝庆、鹤城,你功不可没,希望这次你仍然能取得大捷,震慑城内鼠军。”

“末将定不辱使命。”

樊首乌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好!”柴山一摆手,接过那酒杯,沉沉道:“此次攻城,只能智取,不能强攻,樊将军,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遵命。”

樊首乌默默退下,很快就点了两百兵马,浩浩****出了营地。待他走后,陈彬忽而开口:“将军,不妨下令让全军再前行五里,倘若樊将军兵败,也能第一时间接应。”

“好,传我军令,列阵北行五里。”

……

五溪城内,郡守府。

众将领正在把酒言欢,刚选举出盟主,司明启很是开心,吩咐后厨又热了许多酒菜。

“报——”

一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单膝跪下,毛毛躁躁道:“大人,城外有一黑人在叫嚣,使得一手硬弓,接连射下我军主旗,十分狂妄。”

司明启眯起眼,站起来:“那人可曾自爆名讳?有多少兵马?”

士兵不敢怠慢,老实开口:“那人自称‘樊爷爷’,只有二百骑,但城外黄沙四起,人头攒动,想必是益州大军来了,在城外二里地屯兵。”

“樊爷爷?”司明启脸色难看,姓樊,那定然是柴山帐下的前锋猛将樊首乌了,这可是一个猛人,在鹤城、宝庆的战争中,三次冲锋陷阵,连斩湘州数个名将。

司明启颔首,感受到了压迫感,看向四座,沉声道:“诸位,我等刚会盟,敌军便闻讯而来,料想是杀一个出其不意,想瓦解我军意志。”

赵康大笑:“盟主无需忧虑,咱们如今拧成一团,军令贯彻,何惧敌军?”

“好,谁敢出战,狠狠锉一下那黑脸小将的威风。”

赵康起身抱拳:“盟主,我有悍将张彪,使得一手百斤重的大马刀,独占百人都不落下风,曾追随我剿水贼立下汗马功劳。”

“好。”司明启闻言心中大定,看向四座:“张彪将军何在?”

“末将在。”一人高马大接近八尺的汉子起身作揖。

“你可愿出战樊首乌?”

“有何不敢?”张彪大笑,不以为然,捏拳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凭末将手中这大马刀,定将那什么黑脸贼汉斩杀,盟主稍等,末将这就出城迎战,将那贼寇的耳朵切来献给盟主下酒。”

司明启见他这般气定神闲,心情大好,连连起身:“好,来人,取我三十年陈酿,我要为张彪将军壮行。”

便有士兵抱来一坛好酒。

林孤生嗤笑一声,来的时候他就详细对柴山的兵力部署有了一个细致的了解,他虽然没见过这什么樊首乌,但能在鹤城、宝庆的攻城战中屡立奇功,料想不是什么俗人,如果他是盟主,是断然不会随意派大将迎战。

张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默默出城而去。

城外。

樊首乌驾驭着一匹大荒悍马,这马十分壮硕,那腱子肉甚是吓人,要是策马冲杀,恐怕一蹄就能将寻常士兵踹死。樊首乌披甲戴胄,威风凛凛,身后是二百精兵。樊首乌将刀插在地上,手执一杆硬弓,取出弓箭,接连射中城楼上的数枚旗帜。

“咚咚咚。”

城楼上忽然开始鸣金。

樊首乌收了弓箭,眯起眼。

城门打开,张彪手执马刀冲来,两军距离百步远,张彪马刀一指,怒喝道:“你这黑脸贼厮,安敢犯我境界,速速报上名来。”

樊首乌哈哈大笑:“你是何方小将?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羌樊首乌是也。”

“好一个樊首乌,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挑衅我军,找死!”

张彪冷哼。

樊首乌大笑,不屑道:“城内鼠军,吾视之如草芥,废话少说,看刀。”

“找死!”

两人猛拴缰绳,冲杀出去。

城楼上鸣金声越发浩大,士兵们开始呐喊。

两人迅速交战三回合,张彪负伤,肩膀被削了一刀,鲜血淙淙,樊首乌冷笑,骂一句不过如此,大刀高扬,斩下了马彪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