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
“万岁。”
“……”
樊首乌身后两百精兵呐喊，群情激愤，才三回合，就斩杀敌军大将，无疑是振奋军心。
城楼上，本还在鸣金的士兵忽然听到动静，转身一看，城墙上的士兵皆大眼瞪小眼，一脸错愕，更是心悸，不可置信道：“被……被斩了？”
这才多久？
城下，樊首乌提着张彪的头颅，张彪的眼睛还瞪地老大，明显是死不瞑目，“什么联军，在吾刀下如屠猪宰狗，不堪一击，速速大开城楼，归降我军，饶你们不死。”
城楼上，众士兵遍体生寒。
郡守府。
赵康还在绘声绘色讲述张彪的英勇事迹，什么陈年往事都拎出来讲，眉宇间尽显自豪。张彪的确是军功卓卓，湘西以北因为和荆州接壤，水域繁多，常有水贼作祟，张彪屡次建功，寻常水贼百人都无法近身，的确是一员猛将。
司明启听他说得这么自豪，也是由衷感到高兴，笑道：“等张将军回来，我一定好好赏赐张彪将军，狠狠给他记一功，待咱们收复失地，驱逐益州强敌，我亲自前往潭州，向府君大人奏禀张彪将军的英勇。”
话毕，一士兵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大口喘息，慌张道：“大人，不好了……张彪将军和那黑脸贼厮交战三个回合，被……被斩于马下。”
“什么？”
司明启顿时站起来，满脸不可思议。
刚吹嘘完满脸自豪的赵康脸色僵硬下来，这无疑是**裸地打了他一巴掌。
张彪被斩了。
这才多久？
司明启长叹一口气，严肃起来，一扫四座，沉沉道：“看来益州军的樊首乌不容小觑，诸位，不可轻视啊，还有谁敢出战？凡斩杀贼寇者，赏黄金百两，赐良马五十匹。”
赵康闷闷不乐地坐下。
谭克起身，抱拳道：“我有悍将何魁，使一手长枪，乃是天授八年的武举人，一身武艺，一腔孤勇，定能斩杀敌寇。”
“好！”司明启颔首，说道：“何魁将军何在？”
“末将在。”谭克身侧一中年人起身。
“你可愿意出战樊首乌？”
谭克说完，又给了他身侧那中年将军一个眼色，后者会意。
“盟主，实不相瞒，在下前日偶感风寒，又喝了酒，身体空虚，恐无力再战……”何魁一脸尴尬之色。
司明启面色铁青，心想什么悍将，胆子那么小，不过如此。
开玩笑，何魁心想张彪都被三回合斩落马下，他自负也最多和张彪差不多的武艺，如何取胜？这不是自取其辱？与其白白送命，不如避其锋芒，无非是惹人耻笑罢了。
司明启一脸失望，感慨道：“可惜我部下的张涛、李鸿被委以重任，前往湘南战场支援了，否则岂能让那贼厮嚣张？”
众人都若有若无的目光看向林孤生。
眼下武陵、大庸、五溪郡的管事的都主动请缨要派遣大将出战，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只有张彪迎战了，但林孤生要还装傻充愣，那就说不过去了。
林孤生微微一笑，看向自己带来的二十多位大将，“谁敢出战？斩下樊首乌头颅者，我记一功，待回江城后，再论功行赏。”
二十多位将领面面相觑，许多人摩拳擦掌，想迎战。
林孤生继续说道：“这樊首乌乃是大荒民族和益州少数民族混血，有一腔蛮力，诸位量力而行。”
“统帅，我去。”一麻脸年轻人起身抱拳道。
他叫唐川，槐荫人，世家名门出身，曾在黄鹄矶军校进修。
司明启见林孤生的部下真有人敢主动接战，不甚欢喜，如果偌大的联军阵营，没人敢主动接战，那他这个盟主实在脸面挂不住。
城下。
樊首乌一手提着一颗人头，一手执枪，哈哈大笑：“什么四军联盟，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敢与我决战否？”
城楼上，众士兵义愤填膺，唉声叹气，被人这般轻蔑耻笑，关键是还无法反驳，这无疑是**裸的打脸。
“驾——”
忽然，城门打开，一袭战甲的唐川手执红缨宝枪，出了城门。
“来了，我们的将军来了。”有士兵眼尖，喊道。
“那是哪位将军？怎么没见过？”
“呵，看着铠甲装束，不像是咱们湘州军，应该是荆州来的。”
负责擂鼓鸣金的士兵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死一个，唉。”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
樊首乌丢了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刀一挑，指着唐川，“前方小将，报上名来，本将刀下不斩无名之鬼。待上了黄泉路，去了那酆都鬼城，阎王老子问起，就说宰你者，益州樊爷爷。”
唐川倒是没有口出狂言，他十分谨慎，看出了樊首乌的不一般，不敢托大，沉声道：“荆州军政府第三军团驻槐荫第4军第2旗前锋参领唐川。”
樊首乌摇摇头，不屑道：“素闻荆州军骁勇，不知你能在本将的刀下撑几个回合。”
唐川不欲废话，一手牵缰绳，一手执枪，便冲杀出去。
“好小子，来，战吧。”
樊首乌大笑，迫不及待冲杀出去。
两人迅速交战三个回合，难解难分。
樊首乌迟疑，冷笑道：“你倒是有几分武艺，叫你当个提督属实屈才了，不如归降我益州，我实在不愿杀你。”
“看招。”
唐川没有废话，一枪挑去，长枪在樊首乌眼前掠过，后者心神一凌，大刀猛劈而去，只听“哐当”一声，火花四溅，被唐川用长枪抵挡，但看得出来，唐川十分被动，额头上全是冷汗。都说樊首乌乃是混血，能举千斤鼎，开得八百斤硬弓，力气大得出奇，果然如此。唐川自知比拼蛮力无法取胜，长枪一动，身体如龙蛇般在马背游走，又是一阵金戈铁马的交织，二人迅速分开。
“好小子，有些本领。”樊首乌大笑。
唐川顿感双手被巨力震得发麻，闷哼一声，强行冷静下来，道：“你很强，但我不惧你，再来。”
樊首乌摇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看枪。”
唐川再一次攻势而上，这一次他身法十分迅捷，如湖畔锦鲤，让人摸索不出动向，竟短暂戏耍起樊首乌来，但后者力气实在太大，愣是数次躲开长枪的攻势。唐川心惊肉跳，就看到那大刀在瞳孔中不断放大，竟已到了躲不开的地步。
“哐当。”
大刀砍下来。
幸好这千钧一发之际，被唐川拼命挡住，方才避免人头落地的惨状。
“啾——”马儿嘶鸣一声，竟被樊首乌的力道硬生生压在地上，唐川苦苦支撑，已然到了绝路。
此人马战太强。
“哈哈哈哈。”樊首乌大笑，很是畅快，“都说荆湘大地无男儿，你很不错，竟让本将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可惜，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再精妙的身法也是鸡肋。”
唐川不语。
城楼上，一众士兵唉声叹气，连击鼓鸣金的士兵也黯然，擂鼓的力气都小了些。
反观城下的二百精兵，一个个欢呼雀跃，高呼“将军威武”。
“轰隆”
樊首乌稍一加大力气，唐川的长枪倒飞出去，他闭上眼，却是等待了数息时间，也没什么其他动静，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的战马被宰了，鲜血溅射了自己一脸。
他不理解，为什么樊首乌没有杀自己。
“你倒有点武艺，我家主公惜才，像你这种文武双全的将领，我如何舍得杀？”
唐川冷笑：“要杀要剐随你来，杀我别用感情牌。”
樊首乌大笑，单手提着唐川，“像是条汉子，我喜欢。”
唐川冷哼，把头别过一边，他伤得太重，双手都失去了知觉，实在是樊首乌力道大得出奇。樊首乌一挥手，便有士兵会意，策马送来缰绳，将唐川五花大绑，樊首乌一挥手，嘱咐道：“给左将军送去，就说是俘获的荆州军将领。”
“遵命。”
樊首乌这才重新看上城楼，大刀一横，便血液甩干，在日光下，刀锋泛着幽幽寒意。
“联军都这般胆怯吗？湘西无男儿了吗？竟要荆州军来助阵，真是令人耻笑，就你们这些宵小，早日归降，也好免于死战，都滚回家去搂着自己婆娘吧，别他娘的出来丢人现眼了。”
“哈哈哈。”
两百精兵皆是肆无忌惮大笑，甚至不少人吹着口哨讥笑，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城楼上一干士兵面色铁青。
郡守府。
自从张彪被斩，何魁假故说自己有伤病不能接战，最终命荆州军的将领出城接战，郡守府内上百将领皆是面色不好看，区区一个樊首乌，就把偌大的联军逼在城内。
司明启干笑，看向林孤生，试探性问道：“林将军，你的部将，应该能拿下那贼寇吧？”
林孤生摇头，“盟主，战场厮杀，有输有赢才是正常的，谁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这样啊，倘若……倘若唐川将军不敌，该如何？”司明启讪笑，他是文臣，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林孤生刚欲开口，一士兵便慌慌张张跑进来，林孤生脸一沉，二十来位荆州来的将领皆是神色一寒。
“报——大人，唐川将军不敌贼军，双方交战三十个回合，最终被俘。”
“什么？”
司明启眼神冷冽，坐回位置。
荆州军的将领很激动，有数位和唐川私交较好的都站起来，主动请缨，“统帅，那贼人太他娘可恶了，还请下令，末将愿去将他俘获，换取唐川将军。”
“统帅，让末将去吧。”
“……”
林孤生摆摆手，平静道：“都安静，这里是五溪，当听盟主司大人的。”
司明启干笑，连连摆手：“既然诸位将军有意，还是听林将军的吧。”
林孤生心情沉重，自己的得力悍将被俘，由此观之，樊首乌确实有几分武艺，唐川可是出身古武世家，又曾在黄鹄矶军校系统学习过枪法，哪怕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侠客，也不敢说能吃得下唐川，但就三十个回合就被擒获。樊首乌，不愧是柴山帐下响当当的猛将。
似乎看出林孤生的为难，萧策故作叹息，说道：“可惜我五溪郡的李鸿、张涛二将被府君大人调到了湘南前线，否则岂会让这区区樊首乌嚣张？”
司明启重重点头：“是啊，倘若李鸿和张涛将军还在，只需任何一人，十回合之内必能取樊首乌狗头。”
林孤生冷笑，默不吭声。
唐川乃是世家出身，且是黄鹄矶毕业，都只三十回合惨败，足以想象这樊首乌实力精湛，定不是俗人。他此番就带了二十来个旗，损失一个都不行，不能眼睁睁拿着将军的性命去犯险。
“诸位将军，我愿出战，必擒樊首乌。”这时，角落里负责执旗的一个士兵开口了。
司明启眯起眼，斜睨着他，“你一个小小的执旗官，有何脸面出战？让那樊首乌见了，指不定耻笑我们联军大帐无人呢。”
萧策也有些不悦，“你是谁的部将，叉出去，这般无礼，诸位将军说话，哪里有你一介小小执旗官的席位？”
赵康赶忙站起来，先是瞪了那士兵一眼，旋即干笑道：“盟主和萧将军息怒，这是我的部将，先前奉我家知府老爷军令，沿途征兵，这小子曾是打虎英雄，非要投军追随我，说是保家卫国人人有责，便让他跟在我身边，当个执旗小吏。”
萧策阴阳怪气的笑了：“打虎英雄？怪不得口气那么大。”
赵康赔笑，也狠狠瞪了一眼那士兵。
士兵不甘心，咬牙道；“诸位将军，我定能擒获那贼厮，请给我一个机会。”
司明启一拍桌子，大怒道：“够了，叉出去，让你出战，岂不是真当我湘西联军无人？”
萧策也摆摆手，给赵康使了一个眼色，“叉出去，叉出去。”
那士兵极为不服气，面红耳赤，想争执，但被几个士兵架住。
关键时刻，林孤生站起来，向四座抱拳，道了一声“且慢”，旋即走到那士兵身前，问道：“你是何人士，真敢出战樊首乌？”
那士兵平淡道：“我叫庞龙，武陵天台人，没什么学识，世代靠打猎为生。区区樊首乌，不足挂齿，给我一柄杀猪刀，要死的活的随你们。”
“哈哈哈哈。”赵康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冷冷道：“庞龙，你真当我偌大的联军无人了吗？要让益州军知道我们就派一个小卒迎战，不知如何笑话我等。”
萧策不耐烦地摆手：“叉出去，跟他废话什么。”
庞龙急了，“我以人头担保，定能擒住樊首乌。”
“叉出去。”司明启有些动怒。
几个士兵听令，又架着庞龙出去。
林孤生摆手，笑道：“这位壮士既这般胸有成竹，不如就让他出战樊首乌吧。”
司明启冷笑：“林将军，他既无军衔也无名分，让他？依我看，随便抓头阿猫阿狗都强。丢的可是我们湘西联军的脸面，这个脸，我丢不起，将军若是急乱投医，不妨退到一边，只管放心，你是客人，我湘西自有大将出战，定能亲俘樊首乌，把你那将军唐川换回来。”
林孤生笑了，抱拳道：“盟主的意思是，庞龙没有军衔，没有资格出战，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司明启傲然，“自古以来，兵对兵，将对将，出战樊首乌，当扬我湘西军威，叫一个无名小卒出战是何道理？传出去都说我军将领只会躲在后方，不敢出战，只敢让小兵出城送死。”
“好，庞龙，我现在任命你为荆州远征湘西联军第23旗前锋，先确立编制，虽是虚职，但保留全军粮饷、军械、马匹，待日后招兵买马，你就留在我荆州军，如何？”林孤生看向庞龙。
赵康冷笑：“林将军，他是我的兵，你挖我的墙角，没经过我的同意，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林孤生歉意一笑：“赵将军，不妨这样，这是我的失礼，我愿赔偿两千贯钱，全当赔礼道歉。”
赵康撇撇嘴，浮现一抹揶揄之色，钱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笔意外之财。
“庞龙兄弟，你意下如何？”
庞龙大大咧咧：“只要能让我为湘西作战，让我出一份力，都行。”
“好。”林孤生大笑，走到自己位次钱，拿起酒坛和酒樽，倒满，递给庞龙：“那我便为你壮行，来，干了这一杯，祝愿你凯旋。”
庞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曹顺。”
“在。”
“取一副披挂来，为庞龙将军换上。”
“遵命。”
庞龙本想拒绝，毕竟换了披挂出战，就意味着真的接受了林孤生的邀请，成为荆州军的一位提督旗主，这和他的初衷不符，但转念一想没有将军的身份，就没有资格出战，就没有机会建功立业，便默许了。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林孤生，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男人，就是传说中荆州叛军的领袖？
此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凄凉之感。
偌大的湘西联军，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樊首乌吓得无人敢出战，反观他们荆州军，二十多人无人怂，都抢着出战。再看他原本追随的赵康将军，嫉贤妒能，阶级观念很严重，反观这白衣将军，平易近人，愿意给他机会……
须臾，披挂来了。
庞龙利索换上，默默抱拳，拿起曹顺递给他的钢刀，大踏步出了郡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