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硬战。
益州军之骁勇,冠绝天下,果然名不虚传,战事只开启短短几日,便接连取胜,一路大捷,直接将联军打成了一地碎渣。
征兵事宜刻不容缓,凭借林孤生的部队微末的力量,如果不采取有力措施,最终的结果要么是全军败北,要么只能往武陵、大庸方向退兵。
“报——”
一军士匆匆进来,行至大帐中央,单膝跪地行李,“启禀大帅,探子来报,聚兵开阳县的残兵部队在知府和主将的指挥下发动对零陵城的总攻,两方各有伤亡,据前线汇报,零陵的益州军死伤破万,损失惨重,并且在零陵城周边县城无数流民起义,建立义军,屡次进犯零陵益州军驻地,柴山已连夜调三个军的兵力驰援零陵。”
“好!”
林孤生大喜过望,正对这僵硬一筹莫展,却不想零陵直接抛出一枚重爆炸弹,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益州军的军纪严明,但受制于《益州军律》的缘故,并不纵容士兵对沦陷城市的洗劫,此举若不能磨灭当地百姓的战意,等那仇恨滋生,就会迎来无穷无尽的反抗。
“周琼。”
“在。”
“你即刻起草征兵布告,贴示龙堡县,广泛招兵,不得有误。”
“遵命。”
周琼领命退下后,林孤生又继续颁布了多项举措,包括加固城楼,命大军出城日夜兼程开挖水渠,引周边曲江支流的水入渠道。县城的防御工事太薄弱,连像样的箭楼都没有,现在修建恐怕为时已晚,护城河却是重中之重,可在城内免费招壮丁配合士兵挖一条水渠。
“五溪沦陷,咱们就是五溪地界上唯一的湘州番号的军队,在此之前,需彻底消灭赵康领导的武陵军,谭克统领的大庸军,只有当咱们成为湘西战场的唯一正式编制,才能最大范围的利用可利用的力量。”林孤生眯起眼,有条不紊地分析着,旋即看向高坤,希望他能出谋划策。
高坤不负众望,颔首道:“明堡、山堡两县毗邻,唇亡齿寒,拧成一团,假使避而不战,确实棘手,统帅,不妨咱们主动出击,逼迫他们不得不向益州军开战,咱们从中擀旋。”
“军师可否详细说一下?”
“统帅,不妨这样,连夜命曹顺和庞龙将军换上湘西军甲胄,夜袭五溪,将那悬于城楼上的司明启尸首夺走,嫁祸给赵康和谭克的部队;统帅您再书信两县,诈骗其说是五溪兵力空虚,应举三县之力强行收复五溪。”
林孤生托腮思索,疑道:“可是,如果那赵康和谭克怯战,拒不出兵,该当如何?”
“那就把火引过来,柴山调了30旗支援零陵,五溪只有60旗兵马,南三水10旗,零陵局势不定,柴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进犯北三县,如果这段时间我军不打出战果,等柴山定下零陵,我军危矣。统帅,你只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料想那赵康和谭克定会出兵。”
“好。”
天授一十四年八月五日。
曹顺和庞龙各领一旗精兵,夜袭五溪,曹顺引兵在五溪城西纵火,庞龙领兵强势攻进城门,将那悬于城楼上用来震慑百姓的都几乎发臭的司明启尸体盗走,临走时还放下一把大火。
这场武装冲突,益州军死伤二百余人,荆州军伤亡过半,损失惨重。
次日。
此举无疑激发了城内难民的爱国情怀,更加憎恨这些益州军,引发了无数暴动,造成了严重的流血事件。
同日,柴山震怒,下令公开斩首煽动闹事民众约千人,血溅集市。
明堡县,衙内。
武陵军主将赵康端坐大殿,手里捧着一枚信笺,乃是林孤生送来的密信,劝他发兵,他不禁冷笑,甭管林孤生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敢贸然出兵,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人都要惜命。并且在他退兵明堡后,因撤退仓促,粮草没有来得及拿,以至于军中人无粮谷、马无草料,大军进城后,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因为赵康和谭克暗中达成协议,打算再退兵二百里,坐山观虎。这几日明堡和山堡两县,民怨四起,粮食钱财,马匹牛羊,一针一线,能拿的都拿了,原本从五溪溃退下来的残兵,经过三天抢掠,又富得流油,随时准备撤兵。
“呵,要老子上前线浴血奋战,做他娘的白日梦,也不看看府君大人每年才拨多少俸禄,拼什么命啊。”
赵康撇撇嘴,撕碎了信纸,旋即伸了个懒腰,正好门口县令诚惶诚恐地跑来,堆笑道:“将军,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咱们什么时候撤兵?”
“今晚,放心,本将说到做到,自会带你一同离开。”
“是,是……”
当日,赵康究极部众连夜出城,与大庸军在两县以北五十里会师,共同北上。
赵康和谭克的部队撤退后,就像是瘟神离开,两县百姓都松了一口气,这两支军队几乎把两座县城掏空了,除了不像益州军那样杀人放火,几乎无恶不作,坚持“宁愿毁掉也不给益州军留下一针一线”的原则,最终两县千疮百孔。
挨家挨户都没有什么粮食了,连县令都跑了。
谁都知道益州军要打过来了,就算没见过益州军,他们也知道益州军是什么模样,据说都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杀人饮血,吃人如麻。
……
龙堡县。
武陵军和大庸军洗劫县城后撤退北上的消息自然传到林孤生耳畔,为此他特意召开临时会议,大殿内的诸位将领都是一脸义愤填膺。
身为将士,吃着老百姓交上来的税粮,领着老百姓纳的税银,结果不去前线浴血奋战,反而转头把屠刀挥向老百姓,这是什么道理?
“一群狗日的白眼狼,他娘的,待咱们拿下武陵、大庸,势必把这些狗崽子杀个干净!”有将军怒吼。
林孤生也是脸色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赵康和谭克被柴山吓尿了裤子,竟然连县城都不要了,还进行一波搜刮。
“大帅,那两个贼军在咱们龙堡北七十里,料想他们自以为安全了,不如咱们趁夜奇袭,夺些粮草如何?”有将军说道。
林孤生摆手:“这怎么行?益州军虎视眈眈,我军怎能内讧?”
那将军不甘心低下头。
这的确让人气愤。
“周琼,这两日招了多少兵马?”高坤忽然询问。
周琼不敢怠慢,抱拳道:“启禀军师,效果不是很理想,这两日,只招到八百人。”
高坤微微颔首,捋着胡子,笑道:“周将军切莫着急,想必这两日会招到更多兵马。”
“为何?”
高坤却不解释,转头看向林孤生,“统帅,相信未来几日,会有更多从明堡、山堡而来的难民,且数量之多,超乎想象,咱们可不能步入司明启的后尘。”
“军师的意思是?”
“开放县城,让所以难民进城,举全城之力,养活这些难民,但咱们军中的粮草不能动,依照咱们荆州的《征兵条例》招兵。眼下湘西诸郡沦陷,百姓中的青年仇视益州军的情况愈发严重,不乏有报国之心的青年投军,最主要的是,咱们要粮食,而两县空虚,恐再无粮食,咱们又是五溪唯一一支军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孤生点头,这倒也是。
“不过嘛,武陵军和大庸军也是一定要清剿的,攘外必先安内,就怕到时候我军和益州军在前线血战,后方的赵康和谭克捡便宜。”高坤继续说道。
……
天授一十四年八月十日,此前,超过三十万难民进入龙堡,一度造成城镇饱和的状态,但幸有林孤生早就做好了打算,因此秩序还算完善,有专门的士兵在城门口记录、接收和分配难民去向,凡是愿意为县城出力,皆能领取稀粥和麸糠;凡一户人家,有两位及以上青年愿意投军,可换取全家人的粮食。
这一次林孤生赌上了杨万里拨来的十万石粮食。
只要驱逐柴山,清剿联军残部,全线控制五溪,待两个月后秋收,就能源源不断补充粮食,这是一场堵上荆州远征军两万将士性命的豪赌。
林孤生在曹顺的陪同下打算去看看难民情况。
“大帅,什么时候打赵康和谭克?我都等不及了,那狗日的两个贼厮,把这个烂摊子甩给咱们。”曹顺心里憋着一肚子火,这十万石粮食,可是他们荆州远征军的命脉,是最后的财富。
林孤生笑着,眼光浮现一抹阴冷:“放心,不会让他们蹦跶太久。”
曹顺这才收敛怒容,他无条件相信林孤生,荆州军统帅什么时候吃过哑巴亏?
“你娘的,老子带了十斤粮食,你们这些荆州贼军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拿了,还给老子吃麸糠,这他娘的是人吃的吗?”
忽然,街上有一青年怒气冲冲地摔碎碗,和士兵争执。
此举吸引了无数难民的围观。
林孤生皱眉。
那士兵听到有人说他是贼军,怒不可遏,冷冷道:“你说什么?你说谁是贼军?”
那青年冷笑:“你们不是贼军是什么?拿走了老子的十斤粮食,转过头来给老子吃这狗都不吃的东西?”
士兵抽出军刀,怒喝道:“放肆!你再敢乱言,我宰了你。”
青年怒目圆瞪,上去揪住士兵的脖子,“来啊,来,杀了我,你娘的狗日的贼军,你们和那些武陵军有什么区别?反正老子也一无所有了,来,杀了我。”
许多难民动容,起了共鸣,很快被这个青年煽动。他们都是从明堡和龙堡来的,遭受过士兵洗劫,如今来到明堡避难,又遭到这样的对待,感同身受。
“放肆!”曹顺上去,扯开那青年。
青年被扇了一巴掌,很愤怒,“你是什么搓鸟,凭什么打我?”
“拜见统帅。”士兵见到曹顺身后的林孤生,恭恭敬敬,收了军刀。
“统帅?”青年愕然,许多刚被煽动的难民顿时哑然,面面相觑,这个白衣年轻人乃是荆州军的统帅?
“发生了什么事?”林孤生面无表情询问。
士兵不敢怠慢,便一五一十说道:“启禀统帅,我等奉军师之命,凡是想进城避难者,要将全部的粮食和钱财统一交上来,最后统一安排进入难民营地,统一吃上这掺了麸糠的稀粥。这厮,有十斤米面被守城的士兵拿走,已登记在册,却在这里放肆,不仅嫌弃吃的不好,打碎了碗,浪费粮食,还辱骂我们远征军。”
青年不服气:“凭什么要收老子的粮食?”
林孤生笑了,直勾勾看着青年,又扫视一干难民,朗声道:“诸位听好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县有县律,如今我荆州远征军是湘西五溪郡唯一一支对抗益州军的军队,粮草本就有限,还要拿出粮食养活你们四十多万难民,我的将士们,甚至还要付出生命代价保护你们,他们哪一个不是爹生娘养的,可曾有怨有悔?”
难民们羞愧低头。
青年也收敛了怒气,闷闷道:“那我不管,我的十斤粮食……”
“没错,你是被强行收了十斤粮食。”林孤生打断他的话,质问道:“倘若你不认可龙堡的县律,不想享受我荆州军生命为代价的保护,可以直接走,没人拦住你。你有十斤粮食,没错,可你们几十万难民难道都有粮食?你们吃的还不是我身后将士们节省出来的粮食?我告诉你们,我林孤生完全可以效仿武陵军和大庸军,将你们洗劫,不用保护你们,也不用管这龙堡的死活,但我没有。”
难民们沉默了,青年也涨红了脸,憋不出话来。
“来人,将这厮斩首示众。”林孤生一挥手,便有巡城士兵听令,将那青年摁住。
手起刀落。
血溅三尺。
青年的人头“咕噜噜”滚在地上。
难民一片尖叫声,旋即噤若寒蝉,一个个看向林孤生的眼神都写满了畏惧。
林孤生再一次大声开口:“我再说一遍,你们数十万难民,吃的是我荆州军挤出来的军粮,享受的是我们荆州军的保护,再敢闹事,增加我荆州军将士的负担,斩首示众,绝不姑息。”
说完,他转身就走。
林孤生雷厉风行下令处决闹事者,不仅震慑了这些难民,同时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增进了许多难民对荆州军的好感。
无论在哪里,有资产的难民总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劳苦大众,像方才被斩首的这种青年,能拿得出十斤粮食的,都是翘楚。
林孤生和曹顺看到城门口征兵告示围满了人,甚至连各地的征兵办军营都排满了长队,很是满意。
最后,这几日经过汇报,征兵数量超过五万人,马上破六万大关。
虽然这些新兵蛋子大多都是讨生活混口饭吃,不能指望着他们打仗,但林孤生还是不甚欢喜。
因为贫瘠问题,对这批新兵暂时没有甲胄,甚至连刀剑都没有,赤手空拳定是无法作战,但没有武器肯定不行,最终在高坤的建议下,连夜赶制棍棒。
另外从各级军旗中抽出许多优秀士兵,例如副营长担任新兵旗的营长,副旗主担任新兵营的旗主。
还有番号问题,最终这支民兵,立番号为湘西民兵起义军团,共计六个军,60旗的正式编制。
中军大帐。
林孤生召开会议。
这几日柴山将重心放在零陵战场,再加上他得知武陵军和大庸军继续北上了百里,整个五溪郡,只有龙堡县的荆州军还在负隅顽抗,不足为虑,再加上他得知荆州军被几十万难民折腾得手忙脚乱,更是打算静静看着荆州军的财政被拖垮。
的确。
荆州军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粮草。
如果两个月不能肃清柴山的益州军,清剿武陵军和大庸军,那么就不能平稳秋收,无法补充粮草。
其二,按照这个消耗速度,林孤生部队的粮草,只能坚持一个月。
一个月,必须破局。
林孤生展开一副湘西六郡的军事地形图,眉头紧锁。
赵康和谭克的联军约三万二千人在龙堡县以北百里的盘家湾屯兵,粗略估计,他们洗劫两座县城,粮食储备有十五万石之巨,富得流油。
“咱们荆州军是不能大规模前往的,其一,去了以后人多势众,难免惹人怀疑,赵康和谭克做好军事部署后,我军短时间无法取胜;其二,我荆州军是精锐部队,是重中之重,万不能离开这里。”高坤道。
“不如这样行不行?”林孤生试探性地说道:“我亲率一个旗,再命四个军的民兵部队,乔装成难民,假装投靠他们?”
高坤笑了:“当然,不过统帅,在此之前可以命一些民兵扮作难民陆陆续续北上,四下散布谣言,就说龙堡沦陷,柴山命大军强攻龙堡。嗯,现在统帅就可以书写文书,求那赵康和谭克发兵驰援,就说龙堡县告急。”
林孤生眼前一亮,大笑起来:“军师,此计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