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衣沉浮梦

第168章:柴山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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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一十四年十月一日。

零陵。

柴山自退回零陵后就重病不起,尤其是还忍痛割爱给了林孤生十万石粮草,病得更厉害了,零陵大小事宜,几乎都交由副将张建打理。柴山已病入膏肓,据他的卫兵说时常见柴山起夜,看着星空怔怔出神。

随着益州军主力在五溪的败北传遍湘西,包括零陵、宝庆、鹤城三郡内,皆发生不同层次的动乱。

郡守府。

张建坐于客席首位,其二是李上阳,以及一干高级将领,柴山卧病在床,已经有数日没有参与会议决策了。

“诸位,形势严峻,我们益州军面临诸多挑战。”

因为益州军的在“五溪保卫战”中死伤接近八万人,堪称惨败,因此极大动摇了益州军在湘西南部三郡的统治,越来越多抗益青年愤然反抗,也有混迹其中的原先的湘西士兵或者荆州军在散布谣言,煽动民众,意图引发内部混乱。

柴山在下令撤兵的时候焚毁沿途稻田,此举惹得人神共愤,哀怨四起。再有,益州军在这次秋收的时候,大肆剥削底层百姓,抽油榨税,种种原因,导致了益州军在三郡的形象极差。

林孤生战胜了柴山,让湘西沦陷的三郡百姓看到了希望,益州军并非是战无不胜的地狱魔鬼!

除了这一系列问题,还有,伪军的问题,柴山仿制林孤生在三郡招收了大量的伪军,笼络了许多地方氏族,但如今柴山败北,这些伪军和氏族都是墙头草,光吃饭不办事,让他们欺压百姓还行,指望不上他们和荆州军控制的湘西民兵一样上战场。若是他们愿意死心塌地为益州军办事,就管理城池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伪军,拿了益州军的好处,还胳膊肘往外拐,说到底,他们认准了益州军才是侵略者,湘西才是他们的家园。现在这些伪军看到柴山吃了大败仗,益州军元气大伤,各地又滋生了许多反抗武装,这些伪军心思活络,都在开始给自己谋后路,都认为益州军支撑不了多久了。

如此,益州军可谓是内忧外患。

张建铁着脸,他也不知道为何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境况。

“当初袁沛兵分两路,从钱塘江北上南下,凭三十万兵马,如何半年内击溃号称有百万雄兵的江南两地?”

众将领面面相觑,有人试探性开口道:“这……袁沛此人,狠辣无情,所过之处,动辄屠城震慑百姓……”

的确。

据说袁沛帐下的上将军谭奎,带着十几万大军出征,一路攻下了越州的州府重镇余杭,坑杀了降卒三十万人,和袁沛汇合的时候谭奎只剩下了八百悍卒。

桃军不要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不,是因为江南肥的流油,遍地是富商,胆小如鼠,而桃军的做法几乎是不留余地,拿下吴越后,桃军迅速颁布律法,休养生息,补充元气,这才能牢牢抓稳这州之地。”张建面沉如水,这般说道。

“湘西人狡诈,皆都是些大字不识的农民,又因为常年妖患,热血未干,当咱们出现了疲态,这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林孤生参战,才改变了湘西战场的局势。

袁沛取得吴越后,军队几乎都消耗殆尽,上将军谭奎领导的军团甚至几乎拼光了,但袁沛迅速颁布《吴越户役》和《告吴越经济与田产条例》,后世有研读关于这个时代的战争历史,总会以泪洗面,那平淡的文字背后,也不知道是多少鲜活的生命和无辜的百姓,江南战争中,吴越两地究竟死了多少人,始终是一个谜。

万里一孤城,尽是少年兵。

这便是用来形容吴越两地的。

忽然,张建和李上阳站了起来,众人惊奇,回眸才发现原来是一卫兵搀扶着柴山走来。

这几日柴山愈渐消瘦,面色饥黄,穿着金丝织长衫,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员外,众人都是恭恭敬敬站起来说道:“参见将军。”

“坐。”

柴山径直入了主席宝座,看了看众人,说道:“参议的如何了?”

张建等人低下头,有些羞愧,最终,还是张建硬着头皮将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柴山默默听着,没有干涉,也没发问,等张建汇报完毕,他才深吸一口气,自嘲道:“想不到因为一次失败,窟窿却越陷越大。”

他不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就因为这一次败北,让益州军葬送了全部的有利筹码?

天平在倾斜。

如果他不作出有效指挥,益州军败北是铁板钉钉的。

“我刚收到主公的密信,主公即将从桂州和苗疆再调大军十五万,进入湘南战场作战。”柴山有些凄苦地惨笑一声。

“啊?”

众人一顿,有人焦躁起来:“将军,为什么府君大人不派援军给咱们?难道咱们湘西就不要了吗?”

但更多人是沉默。

因为左怀玉先前让柴山和林孤生结盟示好。

不出意料,左怀玉是要放弃湘西了,转而将重心调到湘南,只要占据湘南,就能进攻赣州。左怀玉宁愿湘西半壁河山落入林孤生手中,也不想将赣州拱手相让于袁沛。在左怀玉心里,他的心头大患是袁沛,而不是林孤生。

柴山沉默了一阵,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李上阳眼尖,看到柴山手中似乎有一抹殷红的血迹,但被他很快若无其事的隐藏。

“和林孤生结盟吧,守好南部三郡,足够了。”

柴山长叹一口气,看来,那场战役的惨败实在击溃了他的雄心。

在他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和上次不一样,没有人反驳,众将领都很压抑,低着头,现在他们面临的问题,似乎结盟是最好的办法。经历过五溪惨败,柴山似乎暮气沉沉,有一蹶不起的颓废之态。

“报——”

忽然,一军士慌慌张张跑进来,行至柴山身前,跪下行礼,“启禀将军,林孤生发兵九万,倾巢出动,向咱们零陵方向而来。”

柴山摇摇晃晃站起来,差点摔倒,不可置信着,嘴角颤抖:“他,他哪里来的胆子,他为什么有这个胆子?他哪里有九万人?”

士兵将头埋得很深。

“马上书信宝庆和鹤城,发兵驰援!”柴山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张建唯唯诺诺,急忙下去了。

人心惶惶。

大殿内的数位武将皆是头皮发麻,零陵城内有驻军40旗,秋收后,在零陵辖区的六个县都只有两三旗的军士,还有20来旗都被派出去押运粮食去了,毕竟益州军征收的粮食量额很大,若不采取武力措施,民众不愿意给。

“将军勿要忧虑,林孤生的军队,大都是毫无战力可言的民兵,不足为虑,末将愿引精兵两万,出城三十里,与贼军血战,若不击退贼军,当提头来见。”

有将军主动请缨。

众人如梦初醒,都放松了下来,是啊,林孤生的部队大都是民兵,能有什么战斗力,何况这远距离作战,既不占地利,也无人和。

柴山面色铁青:“林孤生,你真乃奸诈小人,刚给了你粮草,反过来就要攻打我,岂有此理,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依我看,这九万人,绝大多数都是民兵,林孤生啊林孤生,想靠民兵取胜啊,真是异想天开。”

……

零陵城以北八十里,莱阳县。

林孤生“九万大军”出征,直接攻陷了莱阳,全歼守军两千人。其实林孤生根本没有什么九万大军,只有荆州军一万人,民兵五万,另外的三万,则都是受降的益州军。林孤生当然不会好心把这些俘虏交付回去。

这三万降卒,第一,是混淆视听,摘下了甲胄缴械了兵戈,这些益州军,和民兵无异,混迹在大军中,掩人耳目,给柴山造成他有大军九万人的错觉;其二,林孤生采纳高坤的建议,玩的就是一出“鱼目混珠”,这三万降卒是弃子,是林孤生的弃子,也是柴山的弃子,如果利用好,未尝不能打出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夜色下,林孤生让这些降卒在莱阳修建防御工事,己方大军则在莱阳县以北十里驻扎。

柴山没了军师,用兵十分谨慎,得知林孤生的部队在莱阳县屯兵,还大肆修建防御工事,并且据探子来报,林孤生对莱阳十分重视,几乎用了数十旗的民兵日夜兼程两班倒的干活。另外大军则驻扎在莱阳以北十里。

柴山心想林孤生这就是陷阱,让益州军去攻击莱阳,再方便他们瓮中捉鳖,但同时,这也是一个致命的缺点,如果林孤生支援不及时,那陷阱就会作茧自缚。

张建说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林孤生一定是打算长期和咱们作战,在预修工事,方便粮草补给,将军,我愿率一万兵马,夜袭莱阳,通过骚扰,偷袭的方式扰乱林孤生的计划,给予林孤生重创!”

柴山眯起眼,在思考可行性,询问:“一万兵马,是不是少了些?”

张建默然,说道:“不少了,末将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一万人都要是骑兵。林孤生修建莱阳工事,用了数个军的民兵,民兵战斗力低下,且劳累一日,都疲惫不堪,正是一网打尽的时刻,我益州军骑兵骁勇,冲杀而其,无人可挡,再者,也方便撤退。

“好,张建将军,你领一万骑兵,直取莱阳,捣毁其防御工事,不可恋战。”

“遵命。”

待张建退下后,柴山绞尽脑汁,又觉得不妥,沉这脸,说道:“不行,此去莱阳,不少于八十里,张建将军若是深陷泥潭,大军危矣。林冲,张客,你二人各领骑兵两千,步兵八千,在沿途设伏,见机行事,如若看到张建将军无法撤退,立马发动全面进攻。”

“遵命。”

……

下午。

三万益州降卒在莱阳轮番修建工事,如火如荼。

忽然,不远处出现浩浩****的大军,有益州军吓了一跳,赶忙四下逃窜,结果近了,才看清策马而来的乃是荆州军副将周琼,那些士兵松了口气。周琼来检查了一番进度,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降卒们都心惊肉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劳累。

结果傍晚,曹顺又带着数千骑兵而来,依旧是检查工事,降卒被整了两次都有些不爽,但也没说什么。

曹顺临走的时候还说道:“都他娘的好好干,干不完明天没饭吃,别他娘的偷懒,晚上我们还要来检查,抓到谁偷懒,定斩不饶!”

“是,是。”

降卒们目送曹顺的大军离开。

结果又过了两个时辰,周琼又来了,这些益州军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在意周琼带来的数千骑兵,都是默默干活。

周琼心满意足,只是眸光下,浮现一抹寒光。

北边十里,军营。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今夜荆州军和民兵全部都没歇息,都在等候着,只待时机一到,立马南下。

“探子来报,零陵城内的益州军已经大举北上,以一万骑兵为先头部队,即将抵达莱阳。”

众人都很紧张。

林孤生也很紧张,如果失败,那三万降卒就解脱了,届时,益州军将再多三十旗的士兵。

高坤严肃起来:“统帅,事不宜迟,马上命诸位将军往东和西两个方向南下,包围莱阳。”

“好。”

林孤生迅速做好战斗部署。

张建领大军来到莱阳外,果然看到月色下亮着许多火光,那些民兵在修建工事,甚至一点监察都没有,不禁让他松了口气,同时,他也紧绷着脸,“什么情况,难道荆州军不设伏击吗?是不是奸计?”

有将军说道:“素闻林孤生那厮奸诈无比,如此看来,应该是的,将军小心,恐怕有诈。”

月下,风吹草动。

张建在暗中观察了一会,沉吟道;“这些民兵,又没甲胄,又没兵戈,步履疲惫,嗯,传令下去,待会先放箭,待敌军中箭后,若暗中没有什么援军,全军冲杀而去,捣毁工事,烧毁粮草,再撤军。”

“遵命。”

须臾,便有弓箭手准备,上万骑兵都配备了弓箭,有十支箭矢。

箭雨,从天空中倾斜而下。

“咻——”

很快传来哀嚎。

几波箭雨过后,“民兵”死伤惨重,暗中并未有什么援军,张建心神大定,他看到有“民兵”点燃了烽火,看到了许多“民兵”逃窜,屁股尿流,当即认为是在求援,心神大定,立马猛拽辔头,身先士卒,冲杀出去。

“杀啊。”

“……”

看到从黑暗里冲出那么多骑兵,因为漆黑,降卒分辨不清铠甲,还以为是荆州军要“鸟尽弓藏”要坑杀降卒了。

“杀降卒了!荆州军要杀降卒了。”

有老兵甚至萌生想法,还以为是荆州军要杀降卒嫁祸给益州军。

毕竟这里是零陵,是益州军的控制范围,死了降卒,世人也不会赖在荆州军头上。

三万降卒,就是三万张嗷嗷待哺的嘴,这些日子伙食越来越差,荆州军对降卒越来越不耐烦,他们早就有了预感。

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降卒,骑兵冲杀而来,可谓是抱头鼠窜。

张建手执大刀,接连斩落数颗人头,忽然发现了问题,许多降卒求饶的口音,像是西南腔……

“糟糕!”

张建头皮发麻,瞬间一个激灵,揪住一个士兵的脖子,“你是谁?说,你是谁?”

“我是……”那士兵哭哭啼啼,早就被吓破了胆,“我是益州军第三军团青城山军宿字旗……”

张建眼前一黑,“糟糕,中计了,林孤生老奸巨猾,这是借刀杀人!”

他抬头看向还在进行的杀戮,一颗心逐渐沉入谷底。

月似乎见惯了人间的杀伐,不忍看到,悄无声息隐没进了厚厚的云层。莱阳县城外,四处都是狼烟和烽火,血流成河,士兵杀红了眼。张建喘着粗气,下令道:“撤军,撤军!”

却是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天空中无数巨石投射而来,也有满天箭雨。

瓮中捉鳖!

张建神色一紧,想到了这个词语,只不过这次的鳖,是他张建。

**的骏马嘶鸣。

“杀——”

终于,等滚石和箭矢没了后,无数从四面八方的士兵冲杀而来,他隐约看到一领头的白衣将军,那是……林孤生。

莱阳以南四十里。

林冲和张客各领一万兵马在道路设下伏击,苦苦等待张建撤军,但一直到天亮,依旧没有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读到了畏惧和凝重。

“糟糕,张建将军应该中计了。”

终于,旭日东升,一层一层金黄的日光沐浴在大地上,开启了崭新的一天,道路尽头终于出现了几匹军马,驮着染血的士兵。

“张建将军呢?”

那士兵看到林冲和张客,紧绷的神经终于被拨动了一般,泪如雨下,“张建将军中了伏击,被斩落马下……”

“什么?”

……

天授一十四年十月五日,林孤生设计,以三万益州军降卒为诱饵,歼灭益州军骑兵部队10旗,降卒全军覆没。左将军柴山的副将张建被林孤生一枪挑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