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海域,先遭鲛人,恰逢暴雨,又撞向了突然出现的黑色战船,此事没有蹊跷是说不通的。事关重大,顾不着这泼瓢大雨,林孤生走出甲板,果然,和那士兵说得一样,甲板外出现一通体漆黑的宝船,长可达十丈,十分巨大。令林孤生匪夷所思的是,这船舶很是奇怪,制造工艺和大凉的有很大差异,甚至船身犹如钢铁一样,无坚不摧,只是破旧,透出一种腐朽的意味。
初雪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这是……”
“什么?”
“东瀛的船……”
“什么?”
初雪反复确认,盯着这夜色下突然出现的寂静的漆黑的战船,咬住红唇:“不会错,是东瀛的船,东瀛的倭奴因为地处海岛,因地理因素,造船的技术十分成熟,已经可以熟练地应用钢铁,当年倭奴之乱,无数这样的铁疙瘩驶入舟山群岛,才让我军东海舰队吃了大亏。而在广陵港口,仍然有一艘废弃的巨大的东瀛战舰停泊在那,供后人观赏,了解那段血与火的历史。”
如此,那么这一艘漆黑的战船,定然是东瀛的船只,只是,隔着这么近,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气,这是一艘死船,诡异的寂静得可怕。
“兴许是幽灵船。”初雪开口。
“什么是幽灵船?”
“当年姬无涯建立大凉帝国,百废待兴,也曾掀起过探寻海外的热潮,再加上寻蓬莱的势力也多,在这海上,每年都有战船遗落,或是发生了内部矛盾,为了争夺宝物大打出手;或是遇到了海难,诸如外面那片未知海域多变的天气,许多船只迷失了方位,最终耗尽食物,永远的漂浮在海上,总之,原因很多,看这一艘船,像是远洋捕捞的,有些年头了,其建造规格,甚至远比不上当年登陆舟山的倭奴舰队,可能迷失了很多年头了。”
林孤生若有所思,此时暴雨还在下,他拿出罗盘,指针乱转的速度很快,“看来,并非是这打雷影响了磁场,而是这片区域本身磁场就有古怪,咱们如果找不到具体方位,想必也会一直在这一片海域打转,最终迷失在海上,也成一艘幽灵船。”
在这海上,没有参照物,迷失方向是最头疼的。
“无妨,这雨,总不能一直下吧?先等雨停,等太阳出来了,就能确定方位,再修船。”
林孤生很快下达了命令。
他等了三天三夜,这雨就下了三天三夜,就算是再傻,林孤生也明白了,这里不对劲,那黑漆漆一片死寂的幽灵船就这么和战船挨着,像是一个吃人的野兽。一整天下来,也许是这雨下的扰人,又或者这幽灵船膈应,船上的士兵都睡不踏实,最终问题的解决办法还是得看这幽灵船。
林孤生下了决定,打算登船,看看船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公子,注意小心。”初雪目光关切,神色凝重,称呼从“统帅”换成了“公子”,她为林孤生担忧。
“大帅,您要小心啊……”士兵们也是忧心忡忡,毕竟这巨大的钢铁巨兽,他们这些士兵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心悸。
这几日都是紧绷着弦,时刻提防着。
这茫茫海域,天气又恶劣,磁场还有问题,他们不担心是假的。
林孤生投以众人一个宽慰的笑容,握紧长枪,“放心,一有不对,如果真是它作祟,我一把火烧了它。”
在众人的目光中,林孤生一步飞身上了漆黑宝船的甲板。
刚上船,林孤生就觉得遍体发凉,一股阴森的气息笼罩在他头顶。
他如今在武途中走出很远,枪道以臻半步至尊,这个境界,无论是在哪里,都能横着走了,断然不会俱怕暗中的魑魅魍魉。
沿着甲板入内,他才赫然发现,这船体,只是外壳金属,其内是一种木头,和大凉的船体相差不大,他倒吸一口冷气。
不对劲。
如果是木制船舶,在这种大雨中冲刷,且听初雪说这船的工艺应该至少是太安九年以前,如此多年的风吹雨打,竟没有丝毫损耗。
不可思议。
这时,他耳畔传来“叽里呱啦”嘈杂的声音,他看了看四周,也只有那漆黑的船舱这一条路了,没有选择了,他屏息凝神,调集浑身内息,走进了船舱。须臾,一股微末的感觉浮现,他的忽然觉得刺眼,这种感觉就是无法适应突然的光芒,等彻底适应,他才发现自己立于一座孤岛上。
他看到了一艘漆黑的宝船停泊在岸边。
有许多身材矮小只有六尺不到的武士在叽里呱啦指挥着什么,时而抽出皮鞭狠狠抡在那些矮小汉子身上。
“这些是……东瀛人?”
林孤生目光带着审视的疑惑。
东瀛人被大凉人称为“倭奴”,这个说法不是随意取的,而是据说东瀛人先天因素,毫无伦理常纲,喜欢近亲繁衍,以至于他们这个民族整体都有杂七杂八的病症,先天矮小便是最普遍的特征。
他提着长枪走过去,很快,几个武士看到了高大威猛的林孤生,叽里呱啦怒斥着什么,抽出武士刀,要杀林孤生。对付这种垃圾的倭奴,林孤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长枪一挑便是几颗人头落地,他看到许多汉子三五人扛着蛇皮袋进那艘黑漆漆的宝船,长枪一动,几个汉子倒地死亡,那麻袋还在挣扎,钻出一个**着上半身的绝色女人,这女人的脸庞和常人无异,只是有耳朵细长,有腮,那女人十分畏惧,护住胸脯,幽蓝色的眼眸滑落豆大的泪花,等麻袋完全露出,林孤生才惊愕地发现,这女人下半身是鱼尾。
人鱼?
这是人鱼?
林孤生迅速反应过来,这些倭奴是在捕人鱼,他一个健步,飞身入了宝船,听到耳畔传来疯狂的、邪魅的笑声,还有人鱼“咿呀咿呀”的哀嚎。他的头一下子炸了,长枪挥舞,所过之处,便是无数武士倒地,他推开一个房间,看到三五个倭奴武士正轮番**一个人鱼,在武士们肆无忌惮地笑声中,人鱼气息微弱,只能忍受着侮辱。
“狗日的小倭奴!”林孤生头皮发麻,祭出长枪,杀了这些武士。
他接连搜查,又杀了船上的武士和水手,在宝船底下的货物舱里,他发现了许多奄奄一息的人鱼,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林孤生把这些人鱼抱回了大海,一来一回折腾了半天。
直到把所有的人鱼都送进海里,他才得以喘息,靠在暗礁上,松了口气。
“咿呀咿呀……”
忽然,海面翻起气泡,数十上百个人鱼妹子探出头,林孤生有些脸红,毕竟这些人鱼长相绝美,又不像是人类一样有衣物遮羞。
奇怪。
人鱼和鲛人都是一个物种,只是雌雄之分,声音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鲛人的声音尖锐,像是狼嚎;人鱼的温声细语,像是歌谣。
“咿呀咿呀……”有一个人鱼姑娘游过来,在林孤生脸上轻轻一吻。
林孤生老脸顿时一红。
人鱼毕竟不是人,不会说话,她只能用手比划着,大意是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那人鱼姑娘亲了林孤生,又潜入海里,其他的人鱼没走,守着林孤生,似乎怕他不辞而别,过了好一会,等林孤生歇息好了,之前潜入海里的人鱼姑娘又回来了,她手里捧着一枚蓝宝石一样的珠子,递给林孤生,碧蓝色的眸子内是希冀的目光。
“你要给我这个?”
林孤生指着那个蓝宝石一样的珠子。
人鱼姑娘比划着,嘴里“咿呀咿呀”个不停,大概是说,谢谢你救了我们,这是我们人鱼部落的宝物。
林孤生憨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接过珠子,旋即一阵头晕目眩,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黑漆漆的甲板上,身前便是像睁开青面獠牙一般恐怖的船舱大门。
“这是梦吗?”
林孤生头痛欲裂,摇摇晃晃站起来,刚想揉一下脑袋,才发现手里攥着一枚蓝色珠子,珠子发出幽光,很有触感,很冰。
这个时候,他发觉黑色宝船正在消失,且消失了一半,他吓得一个趔趄,飞身回了战船。
“统帅……”
众人欣喜若狂,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黑船在消失。
消失的速度很快。
奇怪的是雨也停了。
又恢复了之前一样的风平浪静,如果不是战船的船帆被暴雨冲坏了,众人都可能怀疑之前到底有没有下雨,有没有幽灵船……
“你看到了什么?怎么去了那么久?为什么船消失了?”初雪关切地询问着,走了上来。
林孤生盯着手里的珠子怔怔出神,在想方才究竟是不是梦,如果是,为何如此真实,如果不是,该作何解释?
他看了看初雪,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初雪闻言,愣了好一会,目光错愕,深吸一口气,笑了笑:“这是公子的机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孤生知道初雪见多识广,希望她能解释一下,初雪不负所望,微微一笑,说:“公子,如果不出意料,你应该是意外进入了古船的记忆之中。”
“记忆?”
“嗯,如此说来,当年一定是东瀛对人鱼进行了大肆的捕杀,才让人鱼彻底灭绝。那艘黑船,应该是当年东瀛人的远洋捕捞舰队,在返航的途中发生了意外,最终迷失了方向,永远沉沦在这片海域。公子,您知道海市蜃楼吗?”
“当然知道。”
海市蜃楼,《大凉史之天宫书》有记载,‘海旁蜃气像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海市蜃楼多发生在沙漠,其实是一种光学现象,将一个地方的实物投影在另一个方位。
“这艘古船的真体,其实早已沉入深海,之前显化只是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的投影,实际上,也许这艘船在这片海域之下也说不定。公子登船,意外进入了古城的记忆,看到了当年发生的一幕,那些也许是人鱼的眼泪和不甘,公子出手解决了,帮助她们完成梦想,脱离苦海,虽然当年的历史不能改变,但起码在古城的记忆中,人鱼姑娘没有遗憾了,回归了海洋,因此,公子帮助了她们,记忆将不会再循环播放。”
“我没听明白。”
初雪笑了笑,又解释道:“任何物质都有磁场,磁场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可以记录所发生的事情。比如说,有一次许多官兵夜里赶路,又打了雷,劈毁了一株桃树,后来许多晚上路过那里的百姓,都看到了士兵借路的场面,后来就传诵为‘阴兵借道’的典故。”
林孤生醍醐灌顶,“哦,原来是这样,当年我在宫里陪公主读书,有一次夜里也打了雷,都三更天了,宫里早已禁止走动,我尿急,看到了人影绰绰的宫女,那身形跟鬼一样飘忽不定,我当时吓坏了,还说宫里有鬼呢……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岂不是说物质都有磁场,在特定的情况激发,可以记录当时所发生的事情?”
初雪含笑点头。
“那也是记录吧,记录的东西循环播放,我怎么能进入这个所谓的‘记忆’呢?”林孤生还是不理解。
既然是记录,那就是客观存在,在特点时间激发后,会一直循环播放当年记录的事情,其他人应该只能眼睁睁看着,如何能进入参与发生过的事情?
初雪眼光瞥向林孤生手里的蓝色珠子:“因为它,有特殊情况,我给公子举个例子……”
初雪便开始讲述一个故事。
话说天授初年,有两个书生进京赶考,初雪没说两个书生是谁,所以林孤生不知道,一个是辛无忌,一个是袁沛。
两人在皖州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村落,这小村落大概三十多户人家,距离最近的村落有三十多里,十分僻静。当时二人进了村子,没有发觉不对劲,只是觉得有些阴冷,但毕竟入秋了,也没管,就跟务农的老伯花了钱财打算小住一晚。本来老农死活不同意让他们住下,一直驱赶让他们赶紧走,否则大祸临头。但偏偏,辛无忌和袁沛,一心做官救国救民,见老农忧虑的神色应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便不打算走,执意要留下,许诺了三倍的钱财。老农本来不答应,但见二人给的这么多,也顾不得了,只说晚上不能出来,也不管饭,明早自己走。
结果进了村子,辛无忌发现不对劲了,村子少说几十户人家,连个养狗的养鸡的也没有,安静的可怕。
但也有人,时常可以看到务农回去紧张兮兮紧闭房门的百姓。
老农一家也透露着诡异,饭也不吃,才傍晚就让袁沛和辛无忌去休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袁沛说:“辛兄,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是有一点,这里太安静了,不像是个村子,别看有几十户人家,连个生气也没有,还不如乱坟岗呢。”辛无忌开了个冷笑话。
袁沛轻哼了一声:“兴许啊,这里还真就是乱坟岗。”
“袁兄,此话怎讲?”
“我方才趁着那老伯不注意,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是有猪圈的,也有牛棚,应该是养猪的,你猜我在牛圈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
“一堆骨骼,死了起码半年,牛的骨头,完整的骨头。”
“什么?”
皖州是大凉粮仓之一,是小麦和玉米的丰沛产地,牛的生产作用不必赘述。牛死了,还是死在牛圈,这就很不同寻常了。
袁沛又说道:“我看了一下这个村子的绝大多数村民,猪圈牛圈里都有完整的骨骼,但是辛兄,你发现没有,咱们来了以后,这些村民紧张兮兮的,干完活就回家躲着,也不吃饭,这么早就睡了,是不是预感要发生什么?”
“完全有可能,咱们静观其变吧。”
后来,他们目睹了这一半夜,有两个满脸横肉的江湖人士提着大斧子,把村民全杀了,二人一介文弱书生,瑟瑟发抖,心想踢到铁板了,结果那个杀人魔王根本没有看到二人,杀了人就走了。
次日。
辛无忌和袁沛才惊醒过来,原先的屋子变得破旧不堪,走出门,才发现是一堆骸骨,村落毫无生气,俨然一副鬼村。
但是世界上没有鬼。
此事还惊动了县衙和郡城。
一夜之间屠村,这种案子是惊天大案,最终县令束手无策,通报了郡守,后来郡守找来了道士,才调查出事情始末。说是这杀人犯乃是一浑人,白日里路过这讨水喝,村民觉得他长相凶恶,便有些嫌弃,后来杀人犯放出狠话,让他们晚上别睡死,要叫人取他们狗头,然后晚上杀人犯果然带着一个帮手过来把一个村的人全杀了。
为了说明没有闹鬼,道士在村子里的一处坟堆后找到一枚天材地宝,说这东西是宝药,吸收日月光华,磁场很强,把那一幕记录了下来,周而复始的放映,循环那些村民死亡的一天。
辛无忌和袁沛这才明白,是误入了磁场记忆。
林孤生听完这个故事,啧啧称奇:“啧,明白了,也就是说因为这个珠子,我才得以误入记忆,参与当初发生的事情。可是,这个珠子是什么呢?和鲛人一样夜明珠?不像,应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