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
太子目光错愕,淡漠的眸中有些泪花闪烁,难以想象,他这种世人唾弃喜怒无常的暴虐皇子,竟也会表露出这种哀伤的神色。
“老二,杀了他!”
姬子钺听到太子沙哑的命令,颔首,掌心罡风弥漫,化解了林孤生的枪芒,一步闪烁,来到其跟前,二人迅速交战。看到林孤生和自己的胞弟打得有来有回,太子双目喷火,嫉妒、仇恨、愤怒……诸多复杂情绪混合,他不明白,为什么林孤生被锁于皇宫一十二年,错过了武途的最佳修炼时间,还能走到这一步?凭什么他们总能轻而易举夺走自己十年如一日的付出?
二皇子不愧无练武成痴的武道鬼才,他不争名夺利,因此在天下城鲜为人知,却一声不吭跨入了“超凡入圣”的行列。他的身法矫健,疾如锥矢,战如雷电,手法极为娴熟,不论林孤生如何排山倒海般的枪芒,总能被他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化解,以柔克刚?
二人也许嫌弃大殿空间太小,无法施展,林孤生被二皇子打得节节败退,无奈只能退出大殿,二人飞出天际,在云端大战。
“殿下……”
一身污秽肥肉大腹便便的三皇子姬子康诚惶诚恐地走来,他正在屋里和一美娇娘**,听到了动静,刚一出门,便看到满屋子的卫兵死在血泊之中,这才战战兢兢爬过来寻去皇兄庇护。
太子斜睨着这一体态臃肿,被自己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忠实小迷弟,冷笑连连,有的人,可不能只看表象。
别看这个弟弟一副蛆虫一样的臃肿态,整日唯自己马首是瞻,只知道吃喝玩乐,但太子知道,这些都是表象,是他的面具。这能说以往十几年,他都被这个弟弟骗了,他伪装的太好了。
太子蹲下,抚摸着姬子康的脸颊,“子康,你也觊觎这皇位吗?”
三皇子浑身抖动,满脸的惊恐:“皇兄,皇兄,弟一片忠心,不知道您的意思啊……”
太子五指倏忽散出气劲,狠狠捏着他的脖子,狞笑道:“我的好弟弟,可是你和监察院的大总管以及禁军的大统领走得很近嘛,还一起去紫春楼享乐……”
“皇兄……”
三皇子觉得窒息,脸涨红猪肝色,须臾,便没了气息。
其实太子知道,这次回宫后,自己的敌人就更多了,外部未平,内部矛盾,他要肃清对自己有威胁的所有人。姬子康也许并没有谋逆之心,也许只是为了给自己谋后路,但太子不管,唯有死人,才没有威胁。
“养了你那么多年,也够了,放心,等回宫了,你和你那狐狸精母妃,一起下黄泉路。”太子像是扔死狗一样嫌弃地把尸体扔下去。
回了宫,再想杀自己这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就难了。
天空的战斗还在继续。
太子眯起眼,见到了府邸内外飞出来许多黑袍飞鱼服的卫兵,对那些摸黑上来的刺客展开清理行动。
庞龙被十几个监察院司卫逼到墙角,很快就败下阵来,被无情割下头颅。
一绣着祥云牡丹的大红飞鱼袍青年收了沾满血的绣春刀,徐徐走来,他留两撇鼠须,眉宇桀骜,却是相貌堂堂,行至太子身前,跪下行礼:“小臣步浩然(注,步浩然首次出现于第17章),参见殿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太子微微一笑,急忙去搀扶他,“爱卿来得不晚。”
步浩然是监察院锦衣卫头领,官职只比大总管闫乐低上一品,他是老太监黄石的第一个义子,在宫中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知暗杀了多少朝廷内意图谋反的官吏。
有锦衣卫参战,很快就清剿了庞龙带来的三百好手。
“啧,短短数年,林孤生竟已超凡入圣,此人不可小觑,今日必定不能放他走。”太子冷冽着眼。
此时在宛城以南、以东,皆发生了惨烈的战争。
宛城以南,大别山以北。
曹顺披着甲胄,手执大刀,**是一匹染血的军马,几年的军旅早已将他打造成了一名钢铁**,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大军,他无所畏惧,杀入人潮,却是忽然,他看到天际,有一名红裙仙子,掌心悬浮摄人心魂的魔气,出手便是百十人倒在血泊之中。
“不好!对方有高手!”
中州铁军内高手如云,战事呈现压倒性的碾压,却始终不见宛城方向有什么消息传来。
溃败的速度很快。
荆州军的素质远比上中州铁军,再这样下去,只会全部葬送在这里。
出发的时候林孤生下了军令,如果他进城后,己方出现溃败之态势,而从宛城之内始终没有传来火光,那就撤退,千万不能恋战。
“撤军,撤军!”
曹顺一发号施令,便有士兵鸣金收兵,三十万人的部队,经此一役,起码消耗半数,众将士边打边撤。
他眼睁睁看着许多士兵被箭矢夺取生命。
当即策马来到军师跟前,为其抵挡漫天箭矢,怒吼道:“军师,你先走,我带大军为你殿后。”
“不行,统帅说了,一起走。”
“少他娘的废话,军师,军营里老子谁也不服,就服统帅,统帅说了掩护你走,快走,不要废话!不然都走不了!”
南歌子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犹豫,否则大军全面败北只是时间问题,“好,曹顺,我在十堰等你!”
有几个将领围了过来,都是毕业于黄鹄矶军校,是军政府的中坚力量,“副将,你和军师撤,我们殿后吧。”
曹顺骂骂咧咧,好不容易把军师劝说了,这些逼崽子又来凑热闹,当即祭出军刀,“滚犊子,快走,再敢废话,老子宰了你。”
有一个年岁颇老的将军开口:“副将,为何轻视我等?我虽老,但也能两臂开得十石之弓,浑身还有千斤之力,副将,让我发挥余热吧,左将军死了,我只想为他报仇。”
眼见敌军越来越近,曹顺一拍大腿,怒不可遏:“好,这位老将军,你随我杀敌掩护,其他人,护送军师走,这是军令,快走!”
……
宛城。
林孤生仍在和二皇子决战,不分胜负。二皇子武功盖世,一身武艺以臻化境,若非林孤生有造化神枪的加持,早就败下阵来。
太子放肆大笑,今日真是好日子,又听到有人汇报宛城南的战局赢了,红麝带着铁军乘胜追击,更是喜出望外。
“林孤生啊林孤生,宛城就是你的坟墓!你们一家老小,都可以去地狱团聚了,哈哈哈哈。”
“报——”
一军士策马匆匆跑来,下了马,行至太子身前,跪下行礼:“殿下,冀州军前锋参领陈东海率部而来。”
太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有些阴郁:“他不去前线御敌,怎么回来了?难不成周晓鞍败了?”
“不,不知道。”
“轰隆隆”
城下,一片军容肃穆的集结声,旌旗万千,杀气腾腾。
太子看着城下大军前冀州邯郸宝驹的陈东海,冷冷质问道:“陈将军,你不去前线杀敌,没有本宫的军令,为何撤军?”
“殿下,放了林孤生,不然,我必造反。”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目光如炬,静静盯着陈东海,不明白为什么,一字一句说道:“你要保他?为什么?你可知后果是什么?”
陈东海闭上眼,脸庞全然是坚毅之色:“殿下,我已经下了军令,如果半个时辰后,我没有去前线指挥战斗,那就是中州铁军有奸细,无需任何命令,只管厮杀。殿下,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放了林孤生,否则,我必杀你。”
城下是数万冀州军,且都是陈东海这七八年一手拉拢起来的队伍,是他的亲信。太子没有信心策反他们,也不敢赌,几万大军,现在他身边只有三百锦衣卫。
“你真要逼本宫?陈将军,本宫试问待你不薄,本来此役过来,只要本宫回了天下城,日后登基,论功行赏,依照你护国有功,一定能获得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你真要赌上自己的前程吗?”
陈东海凄然一笑,看向太子,“殿下,当年幽都之战,若无大元帅舍命相护,陈某早已死在了冀州,哪里会有今天?殿下,放了林孤生,您能击败他一次,就能击败他两次,放了他,我愿一死,将军权全部交还与您。”
太子盯着一脸慷慨赴死的陈东海,叹息一声,他本以为陈东海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会成为他最信任的大将军,却不想,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东海,你背叛我,后悔吗?”
陈东海留下热泪,微微颔首,“殿下,可是末将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我的宿命,殿下,若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兵,我愿为您当牛做马。”
太子闭上眼,摆摆手,喊了一声:“老二,放了他吧。”
此时,林孤生已经体力不支,随时要溃败,二皇子却十分悠闲,他的一身真气,当真是亢龙有悔,强横地让人窒息。
林孤生气喘吁吁,看向城下的陈东海,这个和他素不相识,只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有过救命和提携之恩,就不惜牺牲生命让他离开。
林孤生走了。
陈东海如释重负,解开盔甲,跳下了战马,祭出军剑,要自刎。
临死前,他的视线模糊起来,恍惚中,他的思绪飞到了七八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林破军就站在他面前,重重地拍了怕他的肩膀,笑着说:“东海,你是一个合格的军人,日后你一定有所作为。”
那一年,林破军为了保全冀州军主力,让全军得以安全撤退,亲率一百亲卫铁骑,消散在茫茫夜色。
冀州和北漠之战,一直是他深埋内心深处最遗憾的记忆。
那年老元帅抬棺出征,空降冀州,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冀州军就像是一个从里到位烂透了的果实,无力回天,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真的还想追随林破军出生入死,不想当什么高高在上的将军,只想当老元帅手底下的一个兵。
“大帅,东海来追随您了……”
话毕,血溅城门。
一代冀州年轻名将,陈东海,就此谢幕。
天授一十九年六月二十二日,荆州军惨败,大军撤离,被杀的溃不成军,几十万大军南下,再一次往江城聚拢。因为陈东海之死,放掉了林孤生,太子下令,全面南下,形成摧枯拉朽之势,全歼叛军。
等林孤生返回江城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周晓鞍也带着残部来了,战场上下来的溃兵经过一清点,竟损失了五成,堪称惨败,若无陈东海舍命相救,林孤生也不能活着回来。
他坐在位置上喘气,浑身染血,眼里是熄灭的火焰,是疲惫,是冷漠,是残酷……
“追兵来了,统帅,此地不宜久留。”
南歌子叹了一声。
“曹顺呢?”
“他……”有几个将军眼眶红了,曹顺带着他的亲卫军掩护大军撤离,十死无生,定然是死在了宛城。
江城守不住了,只能撤离。
这场战斗,只能打迂回战,和中州铁军硬碰硬,实乃下策。
中州铁军之骁勇,众人都见识到了,甚至有将领悲愤感慨:“撼山易,中州铁军难啊。”
“统帅,下令撤退吧,我们还能去湘州,在湘州我们有三十万水师部队,还能抵挡中州铁军的铁蹄。”南歌子轻声说道。
人如虎,马如龙,声如猿,中州铁军之势如泰山,荆州危如累卵。
唉。
大殿内不免唉声叹气。
吃了败仗,谁心里是个滋味?
林孤生杵着长枪,目光猩红,也是忍不住感慨道:“想我自江城起义,征战数年,皆以大胜,自荆州举兵以来,未有如今之挫败啊。”
“统帅,先撤吧,留得青山在吗,不怕没柴烧啊。”
“是啊统帅,先撤去湘州,我们还有机会。”
“……”
众将士都担心林孤生一颓不起,有死战轻生的念头,纷纷劝说起来。
“撤军可以,把老百姓带上,我们吃了败仗,不能把老百姓留在他们屠刀之下。”林孤生咬定注意,这么说道。
“这……”
众将士沉默了。
“我要民,而不是名,此事无需再议,速速组织百姓撤退,往湘州而去,上将军、右将军何在?”
“在。”
余昌龄和周晓鞍朗声上前,跪下行礼。
“掩护百姓撤离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二哥,我知道你憋着火,你们先去湘州,养精蓄锐,一切听候军师的安排,把将士们都给我平平安安带回湘州,听到没有,违抗军令者,老子定斩不饶。”
“孤生,那您呢?”周晓鞍灰头土脸,铠甲沾满了一层黝黑的污渍,闻言很是紧张:“你呢,你不走吗?”
“我不能走,我们都走,一个都走不了,给我十万兵马,我要迂回入宛城方向,进入中州深入作战。”
“不可啊,统帅,万万不可……”
众将士开始忧虑起来。
“无需为我忧虑,我等从江城撤军,中州军势必穷追不舍,中州定然兵力空虚,若我不在中州深入作战,挑断敌军的战线,我军危矣,此事无需再议。”
林孤生返回了江城,在那小庵,跟周子依道别,她却始终念着佛号,敲着木鱼。
“子依,你保重,等我,等战争结束,我一定会来找到你,你随大军去了湘州,就一路南下,逃命去吧。”
木鱼的声音紧凑起来。
林孤生毅然离开,浩浩****的撤离事宜开始了,山庄乱作一团。
“公子……”
忽然,他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转身才看到原来是初雪,她经过打扮,又是那样的温柔美丽,可惜现在形势危急,他没有时间和初雪闲聊。
“公子,您要深入中州作战……奴家陪您吧。”
初雪说着就眼含泪水扑入林孤生怀里,后者闻言,推开她,狠狠一耳光打了过去:
“放屁!”
初雪却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脸坚毅之色。
“公子,奴家也是大宗师,能帮到你的,公子……奴家对镜可以贴花黄,上马可以杀敌人,让我一起去吧,我不想当你的花瓶,我要为你排忧解难,公子……”
林孤生没有看她,转身策马,集结愿意随他深入中州的兵马,却不想,初雪还是跟上来了。
……
撤离居民的事宜很大,但毕竟是动辄百万人的巨城,秩序混乱,仓促之间肯定是来不及的,林孤生带着大军从十堰方向进入了中州。
天授一十九年七月一日,余昌龄带八万士卒出城阻击中州铁军,给周晓鞍提供足够的时间,全军覆没。
同年七月十五日,周观雨在三生山坐化。
八月十日,荆州全境沦陷,被太子控制。
当太子来到江城的时候,看着支离破碎的城池,曾经“人间的天堂,上天的恩赐”,如今却是一片荒乱,地上是残破的砖瓦,被战火摧残的满目疮痍。
忽然,角落传来动静。
步浩然抽出宝刀,余光浮现一抹警惕之色。
太子笑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馒头,看到了断壁残垣下有一个饿的瘦骨嶙峋的小孩。
“过来,我的子民,你受苦了,你们的救世主来了。”
当晚,太子下令,拿出铁军的军粮分给城内的百姓,全面接管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