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附近匪患猖獗,小心为妙。”
途经狼山,李上阳提醒道,林孤生点点头,看地上有杂乱的马蹄印,料想这穷乡僻壤,定是那股山贼留下的。
“这伙土匪,有多少人?”林孤生心想如果人不多,也可以走一遭,抢了,也算是为附近百姓做善事,还能赚点盘缠,对于这种行凶作恶的土匪,杀了便杀了。
李上阳压低声音道:“大哥,你是外乡人你不知道,这伙山贼……嗯,是县令和氏族的说法,大当家叫马彪,据说为人仗义,从不打劫附近的村民,专抢氏族,虽不说像传言里的劫富济贫,但起码也没为难百姓。”
林孤生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沿着山道走了一个时辰,路上车辇印逐渐多了,不远处还有热闹的声音,放眼一看,啧,原来是上百个汉子在动工,还有十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歇在树下乘凉。上百人抄着锄头,呼哧呼哧干着,热火朝天,像是在修建什么防御工事。
“什么人!”
一官差看到林孤生二人,抽出佩刀,警惕喝道。
林孤生神色淡然,李上阳赶忙道:“路过这的逃荒人。”
那官差见二人打扮,点了点头,又回头瞪了一眼那些偷瞄的汉子,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好好干活,还想不想吃饭了。”
林孤生给李上阳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意会,走上去作揖,笑问道:“老爷,你们这是……”
那官差平淡道:“嗯,县太爷下令,赵家牵头出资,最近要对狼山的土匪围剿,我们这是修建栈道,把山里的土匪困死。”
这时,另外一个官差走上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上阳,淡淡道:“看你长得也结实,进去干活吧,一天三十文钱,管吃,人走账清,正好也差人手。”
李上阳有些踌躇,回头看了一眼林孤生,那官差见状顿时皱眉,目光不善:“山贼嗜杀,为祸乡里,你们这也是为县太爷出力,还敢犹豫?”
林孤生点了点头,李上阳这才笑道:“当然,当然。”
如此,二人就把拉去当了壮丁。
干的也就是纯体力活。
林孤生挖着土,心想这县太爷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区区山贼,能有多少人?至于用这种最劳民伤财的办法?
那几个官差坐在大树下纳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人说:“哎,狗日的山贼,不思进取,落草为寇,真是该死,依我看还不如让县太爷上报,咱们这离锦城府那么近,王城脚下,刺史大人肯定会出兵。”
“上报?不要命了?你这乌纱帽还想不想戴了?要是让刺史大人知道咱们连区区山贼都对付不了,那指不定怎么发火呢。”
“也是,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县太爷顶着,咱们也就拿个银子,拼命的事让那些世家冲第一个就行。”
“那是,这伙山贼真是大胆,要是抢普通老百姓也就算了,尽逮着大户抢,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嘛。”
“……”
聊了没几句,林孤生忽然停下来,凝视一个方向。
正在闲聊的一官差眼尖,看到林孤生偷懒,顿时拎着皮鞭站起来,骂骂咧咧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快干活!”
“大哥,怎么了?”李上阳疑道。
林孤生低头,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下一刻。
一道箭矢划破虚空。
“噗——”
那官差被洞穿了脑袋,利箭威势不减,重重插在树干上。
楞了须臾的其余几个官差毛骨悚然,慌慌张张爬起来大喊“敌袭”,然后紧张地看着四周,双腿哆嗦。
“哈哈哈。”
嚣张的大笑把随着马蹄声自远方山路传来,片刻,数十匹红马奔来,那些马背上坐着黑衣汉子,皆手握砍刀,威风凛凛,更有甚者脖子上或脸颊上烙印着“囚”字,杀气腾腾,把十余官差围在树下。
为首的正是狼山土匪大当家,马彪。
此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手持一柄宝雕弓,驾驭马匹撞飞一官差,摘下插在树上的箭矢,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狗官,你马彪爷爷来索命来了。”
被数十个杀人如麻的土匪围住,十余人心如死灰,早就听说狼山这一带的土匪如何凶悍,还不以为然,没想到今天栽了。
一个个都是头皮发麻,双腿打颤。
那些山贼懒得废话,有的跳下马儿,挥舞大刀,就是人头落地。
马彪坐在马背上,豪气云天,抱拳道:“诸位乡亲,我们是狼山白云寨的好汉,不会伤害你们。”
说着,他挥了挥手,有汉子把那些官差的银子和粮食分了下去。
“这些你们尽管拿走,到时候县令狗儿问起,就说官差被狼山的马彪爷爷杀了,各自回家去吧。”
马彪说话的时候,有山贼还把那些官差的人头割下来,用麻绳串联,悬在那颗古树上。
说完,一伙人大笑着着扬长而去。
留下上百汉子面面相觑,经过短暂沉寂,众汉子一拥而上,哄抢那些干粮和铜钱。
“大哥,怎么了?”李上阳见林孤生盯着那伙土匪离开的方向看,不禁问道,因为抢粮钱的人太多了,估计是轮不到他们了。
林孤生嘴角上扬:“那些土匪,有点意思。”
李上阳发懵。
“先不走了,咱们上狼山。”
“大哥,什么意思?你要当土匪?”
林孤生笑了笑,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这土匪头子有点东西,但不多。”
他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借用这股土匪的力量把南舸县的氏族豪强给灭个干净,看那县太爷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灭了氏族,把田产分下去,若真有一天纸包不住火益州刺史发现端倪,大不了再分封新的氏族,也比这些馋食百姓几代人的豪强好上些许。
李上阳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略带忧色:“大哥,你准备怎么办?直接上山?我可是听说狼山的土匪有数百人之多啊。”
数百人?
林孤生更加欣喜,这相当于半个旗的兵力啊。
“当然是……擒贼先擒王。”
夜晚。
月明星稀。
狼山半腰,白云寨,不得不说马彪还是有几分头脑,这山寨依山而建,左边是悬崖,只有两条路能上山,且地势险要,囤了不少滚石滚木,设立了哨卡,占据地利,可谓是易受难攻。
林孤生隐没身形,悄无声息潜入哨卡,调集真气,隔空一指打晕了负责警戒的两名山贼,然和和李上阳大摇大摆地进了寨子里。
寨子里更加热闹,都要子时了,酒气扑鼻,有划拳声吆喝声狂笑声,真是让这寂静的山里仿佛开了一场狂欢盛宴。
林孤生逐一击破,用真气隔空点穴,打昏了不少站岗的山贼。
李上阳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跟着,心中更是钦佩。
林孤生仔细查看了各个房间,没有马彪的踪迹,便仔细排查,找了好一会,中途还打昏了不少汉子,这才到了一间内饰精致的房间,里面还传来女人****的笑声,马彪正和一女人在行**,透过门脸还能瞅见里面不堪入目的旖旎风光。
李上阳脸一红。
二人等了好一会,屋内才安静下来。
只有一阵浓重的喘息声。
“吱呀——”
光子膀子正要穿衣的马彪推开门,顿时感到一股杀气,慌忙躲避,不料还是被林孤生单手扼住了脖子。
冷汗顺流而下。
“哎呀,怎么了呀?”
一道慵懒的女声传来,不多时,一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走出来,就看到林孤生对她露出的灿烂笑容。
“啊——”
女人大叫,慌忙后退。
夜里,这声凄厉尖锐的声音传到很远,山里有孤狼嚎叫,食铁兽长吼。
“噔噔”数十位脸红脖子粗的汉子跑过来,寨子瞬间鸡飞蛋打,有人大喊“不好了敌袭”也有人提着砍刀就往马彪这里赶,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都是不寒而栗。
马彪脸色一沉:“好汉,手下留情。”
“狗日的,放开我们大当家,不然把你剁碎喂狼。”
“放开大当家!”
马彪怒吼:“都住口。”
众人这才悻悻闭嘴,但还是神色不善地盯着林孤生,如果眼神能杀人,林孤生早已被千刀万剐。李上阳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心惊胆颤,见林孤生气定神闲,这才微微放松。
“好汉,你是县令狗儿派来的吧?”
“像你这种高手,何必为那狗官办事?”
马彪心里也拿不准,心想如果林孤生是来杀自己的,早该动手了,就凭他无声无息能潜到这里,自然也能无声无息杀了自己,何必惊动自己的手下?
林孤生微微一笑:“我要是来杀你的,你现在还有命在?”
马彪松了口气,尽管还被扼住脖子,但既然林孤生不是来杀他的,就好说了。
“初到宝地,略施身手,大当家的恕罪。”林孤生笑着,逐渐松开了手,如果马彪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那就是他看走了眼,大可第一时间镇杀,最多不过是一场血战。
马彪并没有下令动手,而是郑重抱拳,道:“壮士好武功,多谢不杀之恩。”
林孤生笑道:“既然我能做到,我想,那些世家豪强笼络的高手也能做到。”
马彪皱眉,虽然心里嗤笑,那还是放在了心上,点头道:“是啊。”
林孤生心里算计了一下,道:“不瞒大当家,我是一名中州来的传教士,今日在山下八宝口看到大当家的义举,心里钦佩,便心生结交之心,特意来拜访。不过是略施身手,还望恕罪,我没有恶意。”
“传教士?”马彪狐疑,不明白传教士是什么意思。
林孤生笑了笑,就给他讲述了一下什么叫传教士,正好之前在天下城张冲临走之际赠他一份禁书,以及那儒家怪老头高乾也送他一本著作,虽说忘得差不多了,但忽悠几个没学识的山贼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从“天下为公,无生即奴”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民间疾苦、朝政腐朽,听的马彪是一愣一愣的,不禁心驰神往,追问道:“那该如何做?”
林孤生笑道:“推翻暴政,创建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没有阶级的时代,届时,没有人生来就是奴隶,也没有人生来就是官吏,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和本事争取,让天下所有人都能得到公平对待。”
马彪眼神闪烁。
连那些看个热闹的山贼也被林孤生的话说动了。
如果有选择,谁会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若非肩有千斤担,谁愿拿命博明天?
如果不是氏族无休止的剥削和压迫,如果不是官吏百姓的白眼,谁会落草为寇?
归根结底是这个社会吃人,是上层饮血。
“好!好汉……不,大哥,请,我们把酒言欢,再细致探讨,请……来人,备酒上肉!”
林孤生莞尔,和马彪并肩而行,去了大院。
有时候底层的百姓是很单纯的,也可以用愚昧形容,不是这番话有多大的感染力,而是话里的含义让他们感同身受,彻底点燃了热血。
“林大哥真是年轻有为,如此年轻,武功卓绝,又有理想,佩服。”马彪举起碗,豪爽一饮而尽。
以他的见识,自然不懂什么内家武学,不懂内息真气,只是觉得奇妙。
林孤生笑了笑,道:“马大当家,应该是我敬你才对,我从中州来,见惯了马贼山匪,和那些官吏氏族一样是吃人的凶寇,像你这样有底线的不多见。”
马彪哈哈大笑,直呼干杯干杯,又疑道:“中州?可是京城那个中州?”
“嗯。”
马彪吃惊:“中州到这起码数万里远吧,相隔数个大州,林大哥,佩服,干了。”
聊几句话,二人就干了好记杯,林孤生心想益州汉子是真能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马彪喝的脸都红了,他先前也喝了不少,这会仗着酒劲:“林大哥,你觉得我们白云寨,以后该怎么办?”
林孤生一听顿时严肃起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毫不犹豫道:“我得知赵家牵头,联络了几个豪强世家,近期要联手对付你了。”
马彪叹息,点了点头。
“说句不好听的,我既然都能无声无息摸上来,那些世家也不是庸人,白云寨很危险。”
马彪犹豫片刻,咬了咬牙,站起来,单膝跪地:“林大哥,你是豪杰,是有大见识的人,我马彪自愧不如,还请林大哥出出主意。说句实话,我自落草以来,心里也是没底,心想能活一天算一天,可眼见兄弟们越来越多,我这心里也着急……”
林孤生摆摆手,一股无形的力量讲马彪搀起来,后者神色震撼。
“不要着急,世家豪强也是人,不是妖魔鬼怪。”
“还请林大哥指点。”
林孤生故作犹豫,勉强点头:“好,既然大当家看得起我林某,那我就直说了。”
“请讲。”马彪做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眼下氏族对狼山势在必得,与其等他们羽翼丰满,不如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大哥,这样吧,可否留在狼山小住一段时间?马某定当不胜感激。”马彪懵逼,咬牙,又有些自嘲道:“我知道,林大哥看不上我们这些山贼,林大哥是中州来的传教士,地位尊崇,有学识,有武艺,能深夜指点已经实属不易……”
林孤生笑了笑,心想这马彪为了让自己留下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苦肉计都演上了,于是摆摆手道:“大当家千万别这么说,无非是些小计谋,小住几日也无妨。”
马彪大喜过望,赶忙道:“还不拜见林大哥?”
“拜见林大哥。”大院的众人纷纷单膝跪地。
林孤生的武艺,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他的学识,光是那套“天下为公”的理论,就让所有人钦佩,他愿意留下给他们出谋划策对付氏族,谁有异议?
重新落座后。
马彪高兴,又派人送来酒水肉食。
李上阳这几天还是头一次吃的那么饱,心里美滋滋的。
“大当家,既然你这么有心,那我就直说了。”
“林大哥请讲。”马彪赶忙给他倒酒。
林孤生没有接酒,而是仔细斟酌,托着下巴,沉沉道:“眼下今日你们袭击了县令的官差,他肯定很震怒,估计这会在和那些世家豪强商议,说不定最近几日就会组织攻山。”
“是的,那县令狗儿睚眦必报,一定会很快来找我麻烦。”
“所谓‘兵者,诡道也’,那些世家和豪强得知被袭击,一定会认为你们近期不敢下山,反而会警惕戒备。”
“的确。”马彪苦笑:“刚袭击了官差,他们最近肯定会加强戒备,我们也防止他们攻山,近期都不敢大张旗鼓活动了。”
“那就对了,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今晚就出动,下山把县衙给洗劫了。”
“洗劫县衙?”马彪瞪大了眼。
“不错,你想想,以往你每次犯案,是不是都会消停很久,等风声过了,世家豪强放松警惕了才会行动?并且从来没有洗劫过县衙?”
马彪一想,一拍大腿,激动道:“是啊,林大哥,我怎么没想到。哎,以前胆子小,心想干一票就跑,等世家放松警惕才去,如果世家豪强也这么想,那最危险的时间就是最安全的啊。料想他们认为我今天干了一票,肯定狼山上人心惶惶,怕他们围剿,实际上确实,我们的确怕,经过林大哥一提点,真是茅塞顿开。”
林孤生又下了一记猛药,笑道:“何况……你们从没袭击过县衙,那县令自然潜移默化认为你们没胆子洗劫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