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彪大喜,就要部署行动,可转念一想,又被熄灭了雄心,他不禁迟疑。其一,且不说县衙在南舸县内城,路途遥远,就算真像林孤生说的那样,可那么多人洗劫县衙,要是来不及撤退中途遇到什么羁绊,被包了饺子怎么办?其二,林孤生来路不明,虽说自诩传教士,可万一是那些世家豪强的人派来的卧底怎么说?其目的就是想把狼山好汉一锅端了。他马彪能在乱世中揭竿而起,且很快聚数百人响应,能坐上大当家本身就不是庸人,因此很谨慎。
林孤生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端起碗:“大当家有顾虑是好事,这也是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林大哥请讲。”
林孤生笑道:“其一,数百人太多,撤退溃泛,难免落单,不利。不妨率数十人奇袭县衙,在令几人去佯装攻袭世家,放一把火,搅乱了时局,就撤退,这样子也好让那些世家腾不出手来。而大部队仍然留在狼山,或在交通要道接应,所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料想也不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我愿意打这个头阵,把我兄弟留在山寨。”
马彪仔细一思索,觉得合理合情,咬牙道:“林大哥考虑周全,佩服。”
“而且,我们此番洗劫县城,也抢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如说是彻底跟县城撕破脸,把县城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各世家肯定会驰援县衙,到时候我们这股人就去就近的一家粮仓,玩一出‘声东击西’。”
“可是……”马彪有顾虑,这毕竟是纸上谈兵,真正的战况瞬息万变,如果世家不驰援县衙怎么办?如果县衙有重兵把守怎么办?
林孤生神色从容:“还是那句话,我愿意身先士卒,带一股人打头阵,大当家要是有顾虑,就率人在狼山口守着,如果看到县衙方向起大火,那就冲去就近粮仓,我只需要二十好手。”
马彪一咬牙,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如果错过了,等世家主动出手,那自己就陷入了被动。如果成功了,狼山将占领主导,会让那些联盟的世家人心惶惶,各自猜忌。
“好。”
马彪豁然站起来,道:“守沉,你带十个弟兄跟林大哥走。”
“是。”
人群中一魁梧刀疤脸走出来,大声点头。
紧接着,林孤生开始和马彪讲解战略部署,南柯县有四个豪强世家,打手门客上千人,分布在南舸县东西南北,而县衙就在城中心。这一去,相当于狼入虎穴,但老话常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己方占据天时,地利上五五开,因为是奇袭,到时候四大世家难免乱了阵脚,不知敌人虚实。
“大哥,我也想去。”李上阳出声。
林孤生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不必,你就留在山上。”
这也是为了让马彪安心。
此刻,林孤生忽然觉得浑身热血在沸腾,第一次如同上了战场,指挥作战,南舸县的世家分布图如同在脑海中浮现,他开始逐一推演战事进行的种种可能,要做到对全局的掌控,如此才能算一个合格的统领。
马彪点起篝火,开始点兵点将。
众人得知今夜要干一票大的,都是士气高昂。
最终确定,以林孤生带着扬守沉等二十好手奇袭县衙,马彪带三百人在县城外十里处驻扎,又命好几股三五人的小队去四大家族的宅院附近放火,扰乱声势。
林孤生道:“不管结果怎样,第一是性命最重要,撤退的时候一定要有秩序,等你们放完火,见县衙有火光,大当家,你再伺机而动,切记,不要恋战,不要贪婪。”
“放心吧林大哥。”
如此,一行人浩浩****下了山。
夜晚路不好走,林孤生示意不要拿火把,就牵着马摸黑走,然后到了山道,林孤生等十余人才翻身上马先打头阵,看看狼山外是不是有官府和四大家族的探子。此刻要到亥时了,天色很暗,虫鸣鸟叫,快到山口的时候林孤生示意牵马而行,果然山口有十几人的打手在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
一人道:“格老子的,大晚上还出来放哨,除非那些土匪疯了才有胆子下山。”
“害,这就是命呗,反正就是来这坐一晚,有银子拿。”
“哼,你个光棍懂什么,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婆娘的被窝睡得踏实。”
那人嘿嘿一笑,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几人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谈论县城里哪个酒楼的妓女屁股大胸脯软……
林孤生隐没在暗中。
“林大哥,怎么办?如果冲杀过去势必惊动他们,到时候他们点燃信号火把,咱们就暴露了。”杨守沉皱眉。
林孤生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我一会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他们,咱们不要骑马,我估计像这种放哨的还有不少。”
“好。”
林孤生摸着黑,屏息凝神,手持砍刀,小心翼翼摸过去。
且不说这些打手聊的正欢,嚷嚷着明早要去补觉,等晚上再和哪个歌姬**,根本没注意四下环境。何况,林孤生刻意收敛气息,天色又暗,他们压根不可能的发现。
林孤生摸到树后,悄无声息将一个人摸了脖子。
不多时,十来人都去见了阎王。
杨守沉等人跑过来,迅速料理尸体,对林孤生竖起大拇指。
“废话少说,你跟着我在前面探路,让他们牵着马跟在后面,看看前面还有没有探子。”
“好。”
走了七八里地,果然有一处几十人的大营,这里已经离县城很近了,这些人应该是四大家族的。大帐内人影绰绰,酒香扑鼻,此起彼伏的划拳声传来。
林孤生和杨守沉趴在石头后面。
“林大哥,怎么办?少说五六十人。”
林孤生眉头紧锁,那么多人的确棘手,想要悄无声息杀干净几乎是不可能,起码他现在没有这个实力,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沉吟片刻,林孤生笑道:“那不如将计就计。”
“林大哥,什么意思?”
“你回去令他们换上那些尸体的衣服,然后点燃信号火。”
“什么意思?”杨守沉迟疑,忧虑道:“可如果这样,他们岂不是更加警惕?”
林孤生微微一笑:“这叫‘疑兵之计’,等火光大盛,他们肯定会派人去查看,你让他们假装扑火,黑灯瞎火的那些人也不会怀疑,还以为是睡过头了火把自己烧起来了,然后又会回去喝酒。”
“那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等他们相安无事回去,再让弟兄们烧火,那些人肯定很生气,会派更多人去查看,届时,等他们人数低于一半,我就出手。”
杨守沉若有所思。
这个计策还是有风险性,如果那管事的生性多疑,势必会第一时间警惕,点燃信号篝火,那就泡汤了,林孤生赌的就是那管事的在没有确定是否敌人真的来之前不敢胡乱下令点烽火,不然要是谎报军情,不是得罪了四大家族?
杨守沉点头,小心翼翼回去说明情况,林孤生躲在石头后面。
没多久,杨守沉回来了,冲他点头,二人就等候那边起火。
大帐。
酒池肉林。
十几人在和酒划拳,一满脸横肉的胖子笑道:“来来来,干杯干杯。”
“大哥,老三他们在山口守着,会不会太寒心了?要不要派人给他们送点酒肉?”有人问道。
胖子摆摆手,笑道:“那不行,要是吃饱喝足岂不是误了大事?”
那人干笑,嗤之以鼻道:“大哥多虑了,白日间那伙山贼才袭击了官差,胆大包天的把那些官差的头颅割下来悬在路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料想这段时间怕县太爷报复,肯定龟缩在山里,能有什么危险?”
胖子如同地点头:“话虽这样说,要是让大少爷知道晚上他们和酒,不得剐了我的皮?要是误了事,谁负责?”
那人只好赔笑。
忽然,有一醉醺醺的汉子闯进来:“大哥,三哥那边起火了。”
“起火了?”胖子嚯地站起来,酒醒了大半,其余人也是很紧张,有人慌张道:“大哥,不会是土匪打下来了吧?要不要点烽火通知大少爷他们?”
“不急。”胖子皱眉,摸着下巴,很快镇定下来:“先差遣几个人去看看,老三搞什么名堂。”
“好。”
没多久,七八个人骑着马匹出了大营。
他们心里也发怵,生怕真是土匪的打来了,可光看到火光,没什么动静,只能强装镇定,到了狼山口,看到十来汉子在扑火,心里才松了口气,远远喊道:“三哥,怎么了,怎么起火了。”
“别提了,睡昏了,火自己燃了都没发现,差点烧了屁股。”有汉子扯着嗓子回道。
“那行,我们先回去通知大哥去了。”那人也不疑有他,都是糙汉子,声音粗犷,倒也没觉得不对劲,何况还喝了酒?
几人策马返回,一路到了大帐,胖子急忙迎出来,追问道:“怎么了,可是土匪打下来了?”
“没,是三哥他们睡过头了,火烧大了。”
胖子松了口气,自我安慰道:“也是,要真是土匪打过来了,这会功夫怕是早就到了咱们驻地。这样,你带二十个人去接替他们的班,让他们过来喝酒,不然他们心里肯定埋怨我。”
“行。”
林孤生眼睁睁看着二十多人策马出了营地,皱了皱眉,赶忙和杨守沉跑回去,必须要半道把这些人杀了。
他调集真气贯在腿上,健步如飞,很快就把杨守沉甩在身后,勉强追上那些人。
“三哥,大哥调你们大帐喝酒,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一汉子翻身下马,大大咧咧道,然后就看到一脸懵逼的杨守沉的弟兄,几人对视,面面相觑。
短暂寂静后,两帮人同时抽刀就要厮杀。
“轰隆”
数块飞石穿透而来。
两个打手毙命。
林孤生呵斥道:“杀了他们。”
说完自己率先冲上去,有他的加入,没几下就把二十来人杀的一干二净,己方也只有一个人受伤。
杨守沉这才姗姗来迟,喘着粗气,道:“林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林孤生看着地上的尸体,苦思良久,一个汉子说道:“守沉哥,林大哥,刚刚这人说是大哥叫咱们去帐里喝酒,和咱们换班。”
林孤生恍然大悟,笑道:“那就将计就计。”
说完,他示意二十人换上这些打手的衣服,然后自己也上了马匹,吩咐道:“一会听我指令,进了大营先冲破烽火台,直接杀,给我一把刀。”
“好。”
众人策马,直奔大营,所有人都被点燃了热血。
大营外,那些喝的微醺的汉子见来了二十多匹马,也没往心里去,结果这些马儿速度不减,直冲大营,众人才觉得不对劲,刚想大喊,林孤生手疾眼快,两刀下去就是两颗人头,呵斥道:“杀。”
他自己直冲烽火台,手起刀落,就是三四颗人头。
大营一下子乱了。
所有人都捡起砍刀迎敌,林孤生捣毁烽火台后,冲入人群,洞开真气,几乎是一刀一个,那大帐里跑出几个人,正准备组织反抗,不料就看到迎面袭来的黑影,胖子不甘地瞪着眸子的头颅坠地。
不过。
若他还有神智,便可看到大营里所展现的惊奇一幕。
只见林孤生单手一挥,无数钢刀“嗡嗡嗡”颤动,如离弦之箭,展开了一场屠杀。
无数人哀嚎。
许久,大帐安静下来,
杨守沉喘着粗气,豪笑着走来,道:“林大哥,跟你一起杀人真他娘过瘾。”
林孤生语气很沉:“清点一下咱们的人数。”
杨守沉点头,须臾退回来,面色不好看道:“林大哥,死了九个弟兄,其余弟兄或多或少也受了伤。”
死了接近一半!
林孤生叹息,虽然如此算计,可还是能称得上损失惨重,实在是敌众我寡,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不过二十人小队全歼五六十人,算得上大获全胜了。
“让大家就在原地等待大部队,去县衙放火的事情交给你我就行。”
“就我们俩?”杨守沉忧心忡忡:“林大哥,会不会太危险?”
林孤生笑了笑,指着地上捂着伤口呲牙咧嘴的弟兄们:“你觉得他们,是需要休息还是接着奋战?人多,目标就大,不容易撤退。”
杨守沉也不好说什么,拍了怕胸脯,视死如归道:“那行,林大哥,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没那么严重,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二人牵马出了营地,直奔县城方向走去,快到的时候,林孤生示意他在此等候,然后自己一个人潜到城下。
城门紧闭。
不过这难不倒林孤生,只见他调集真气于双手,一用力,身轻如燕,在墙壁急行。县城的城门不高,也就七八丈,倒是可以轻松翻阅,要是换作天下城,近百丈高的雄伟巨城,直插云霄,那绝非人力能潜入。
城门上也只有三四个守城官差在打盹。
被林孤生轻易抹了脖子。
他出城,轻轻推开城门,不一会,杨守沉牵着两匹马进了县城,心生敬佩:“林大哥,你真是神了。”
“废话少说,时间紧迫,带路,去县衙。”
“好。”
南舸县比不了号称“不夜城”的天下城,只是西南十万大山里常见的小城,常住人口甚至也就一万户人家,晚上自然没有什么像样的娱乐场所。为数不多的几家酒楼歌院规模也不大,勉强有点人。因此二人极其扎眼,很容易被人发现。
一路到了县衙,大门紧闭,门口的狻猊石像都是破旧不堪,也不知道饱受了多少年的风雨。
“林大哥,就是这了。”
“嗯,火折子给我。”
“是。”
现在要干的就是等,林孤生和杨守沉翻了进去,把县衙摸了一遍,没什么珍贵的东西,倒是囤积了许多粮食,看来应该是官府打算运送到锦城的赋税。这些粮食烧了可惜,林孤生咬牙,现在马彪的人还没开始在纵火,还有时间,就扛了几麻袋出去绑在马背上,足足五六石,让杨守沉牵走,如果有幸遇到了马彪的弟兄,让他们多安排几匹马来,粮食要紧。
也是幸好今晚风平浪静,没出什么纰漏,杨守沉还真带了七八个人来,把县衙粮仓的粮食都运的个干净。
“好,半个时辰后,放火。”
“放心吧林大哥。”
半个时辰后。
县城四方都传来火光,林孤生合计时间差不多了,祭出火折子,两柄钢刀一撞击,火星四溅,火折子“噌”的一声蹿出火苗,顿时整个县衙都被烧了起来,他刻意用真气引导火势,大火越烧越旺,这才纵身跃入街道外。
与此同时,整个县城乱了起来。
四处起火,其中火势最大的是县衙,县太爷从睡梦中惊醒,赶忙敲醒铜钟。
“敌袭!”
“着火了,来人灭火。”
林孤生去了城门口守着,见四大家族的人都在往县衙赶,赶紧招呼马彪一伙人入城洗劫赵家的粮仓。
这一夜,注定是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