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京,大臣府。
苏我虾夷阴沉着脸,听完犬上三田耜战战兢兢的禀告,忍不住一腿将他踢飞几步,一缕血水从犬上三田耜嘴角流出。
尽管如此,痛得几乎闭气的犬上三田耜,心却放下了一小半。
苏我虾夷大臣的脾气虽然不好,却奉行“一罪不二罚”的教条,只要第一次处罚不死,基本问题不大。
倒是旁边一直擦刀的筑紫宰苏我鞍作,如同一只微微睁眼的恶虎,让犬上三田耜惴惴不安。
谁也不知道,苏我鞍作这个癫狂的家伙,会突然把刀斩向谁。
偏偏苏我虾夷就喜欢苏我鞍作这性子,甚至盛赞为“苏我氏之虎”,导致苏我鞍作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
“卑贱的东西,当初委你为正使,就是看中了你的稳重。结果,你连厩户那个该死的小崽子都看不住!你怎么就不提前杀了他呢?”
苏我虾夷接着踢了几脚,力度却没那么大了。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强人所难了,犬上三田耜是没有胆量对王族下手的。
苏我鞍作的笑容里,透着说不出的邪恶:“父亲,说不定这是个永绝后患的良机呢?”
苏我虾夷的神情一滞:“这不好吧?不管怎么说,山背大兄王都是你表兄弟。”
苏我鞍作眉毛一挑:“父亲,你怕不是忘了,祖父苏我马子的妻子、你的母亲,可是物部守屋的妹妹物部太媛啊!哈哈,无论是中原,还是倭国,最盛行的,可不就是亲戚杀亲戚么?”
话不好听,可也是事实。
联姻的事,在贵族之间盛行,偏偏就是这些亲家们相互下刀子,玩得那叫一个狠。
这一点,不分中外。
苏我虾夷狠狠瞪了苏我鞍作一眼,骂了一声“逆子”,起身出屋。
犬上三田耜惊骇欲绝,却被苏我鞍作一脚踢屁股上:“别装死,带路,指认山背大兄王!”
……
斑鸠寺是倭国的一个寺庙,按说也不怎么出众,可它是当时与苏我马子合作得最愉快的厩户太子所建。
因上一个厩户而建,因下一个厩户而毁,不得不说是一种宿命的轮回。
“苏我鞍作,你这是什么意思?”
山背大兄王怒目而视。
都已经被迫让出王位了,苏我氏还咄咄逼人,这是不给人活路吗?
厩户一系就龟缩在斑鸠寺,你苏我鞍作还如此无礼,带三百私军上门,行斩尽杀绝之事!
苏我鞍作踢了犬上三田耜一脚,犬上三田耜立刻将长安之事说了一遍:“……因为厩户的作为,我们有理由认定,厩户一系蓄意破坏倭国取得大康重要讯息的战略,已经形成叛国的事实。”
后面这番话,犬上三田耜低声说完,头低朝地下,眼珠子乱滚。
对不起了,山背大兄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得死。
至少,我前面说的,句句是实,绝对没有添油加醋。
等以后,我一定多烧纸钱给你,好贿赂一下鬼神们,下辈子投胎,不要那么惨。
山背大兄王怒极而笑:“苏我鞍作,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区区筑紫宰的职位了?审判一名王族,即便能绕过大王,好歹也得大臣、左大臣、右大臣共议吧?”
苏我鞍作打了个哈哈,眼中凶光乍现:“好教山背大兄王走得安心些。大臣苏我虾夷,是我父亲;左大臣苏我仓麻吕,是我亲叔父;右大臣苏我石川麻吕,是我堂弟;御史大夫苏我果安,也是我堂弟。”
苏我氏一手遮天,给山背大兄王定个罪名还不简单吗?
舒明大王?
虽然苏我鞍作擅自处置,多少会让舒明大王有些不满,但舒明大王背地里绝对乐见其成。
竞争对手啊,还是死得干净一些为妙,谁晓得啥时候就翻盘了呢?
朱叫门表示,这一招我熟。
“应敌!”
山背大兄王尖啸,拔足往斑鸠寺跑去。
犬上三田耜眼中现出一丝疑惑,不明白苏我鞍作为什么要放虎归山,就近放箭射死山背大兄王不干净利落?
很快,犬上三田耜便看到,斑鸠寺里冲出五六十名头发斑白的护卫。
厩户太子的荣光已经逝去,山背大兄王没能接任王位,肯定是树倒猢狲散的。
即便不散,以山背大兄王的财力,能供得起多少人?
三百私军对五六十护卫,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但苏我鞍作杀人的方式,不求一刀毙命,而是以各种虐杀的方式对待已经残了的护卫,惨嚎声在斑鸠寺上空回**。
犬上三田耜才明白苏我鞍作的用意,这个癫狂子,竟然是要将厩户太子一脉。生生逼到崩溃。
精神上的崩溃。
“佛祖,你睁开眼看一看吧!苏我氏的恶魔,正在将厩户一系逼入绝路!”
佛祖微笑垂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山背大兄王,狗一样爬出来吧!或许,我会大发慈悲,饶过你的家眷?你的妻子姬王,细皮嫩肉的,小脸俏得很,想来安置到青楼,一定买卖兴隆吧?至于你的几个儿子,放心,不会杀他们的,最多就是割上那么一刀,然后入藤原宫侍候舒明大王。”
苏我鞍作笑着从一名护卫身上割了一片肉,叹息地摇头,面现慈悲像。
犬上三田耜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若是可以,一定惊叫着逃离斑鸠寺。
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倭国的刑讯犬上三田耜都参与过,可谁有苏我鞍作这样令人心悸的反差?
山背大兄王浑身颤抖,不知道要不要屈辱地乞降。
姬王抄起一把弯刀,干净利落地杀了自己的儿子与身边的侍女,惨笑着开口:“厩户一系,可死,不可辱!”
一束火光从斑鸠寺腾起,浓烟盘旋着冲霄而起,整个斑鸠地区都能看到。
苏我鞍作收了刀,一脚踩到残了的俘虏脸上:“咦,山背大兄王有这骨气?”
犬上三田耜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我鞍作的脸色:“听说,姬王还是个奇女子。”
苏我鞍作啧啧称奇:“要是早知道这姬王如此刚烈,说不定本筑紫宰早就临幸了。看贞节烈女寻死觅活,是人间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