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
鸿胪少卿房艾，已经休假在家，陪待产的高娬。
大康虽然没有产假一说，但五月有田假，九月有授衣假，各十五天，够用了。
大康的俸禄虽然不是历朝历代中最高的，假期却一定是让人羡慕的。
十月怀胎，其实不是一个准确数字，正常人是九个多月，早产的甚至能到七八月。
高娬的身子，是在元日前后确诊的，事实上已经提前有了一个月身孕。
即便是神医，把脉确定喜脉，感觉到胎动，也是要时间的。
卢明珠叉着腰，把府上的媵妾、侍女、产婆指挥得有条不紊，连牵着房德的杜柔紫都插不上手。
婆婆太能干，儿媳往往彰显不出存在感。
在床畔陪伴高娬的房艾，被卢明珠不耐烦地轰走：“走走走！婆娘生娃，有什么好看的？滚去前厅陪你岳丈、舅兄！”
高娬哭笑不得：“连我爹和大兄都来了？这事闹的，还没发动呢。”
房艾只能老老实实去前厅，陪着父亲房杜、兄长房直、岳丈高检、舅兄高旅喝茶。
不喝酒的原因，是高检怕万一生了，他们这些嘴冒酒气的糙汉子，生生被亲家母挡外面，那叫一个丢人。
高检的婆娘早已薨了，高旅的婆娘还得带自己的二胎，即便明知道有些不便，这父子俩还是连着三天准时准点来梁国公府看一看，顺带蹭一蹭梁国公府的膳食。
即便现在梁国公府没那些勤俭了，卢明珠也不再亲手操持膳食了，厨娘的手艺也不弱，高检父子颇为担心，回去后不适应家中的膳食怎么办？
“换了厨子。”
高旅龇牙咧嘴的提议，换了高检一个大白眼。
你以为，哪家府上的厨子，是随便选的？
手艺、味道在其次，品性才是第一位的。
要不然，被哪个仇家买通了，就得全家一起躺板板了。
房艾轻笑：“哪用那么麻烦？把厨子换来梁国公府上，跟我家厨娘学上几天就好。”
高检意动，这个可以有。
高旅斜睨着房艾，语气有些阴森：“这个时候不去陪着小妹，你跑这里干嘛？”
房艾顿时愣了，合着里外不是人啊！
谢苌楚小跑过来，出言解了房艾的僵局：“郡夫人，郡夫人发动了！”
房艾与高检、高旅同时起身，保持着仪态，脚步却在加快，到了小院月门处被满脸嫌弃的卢明珠挡了回去。
“规矩不懂啊！婆娘生孩子，男子们离远些！”
如果有人知道，当朝尚书右仆射被人如此嫌弃，怕得惊掉眼珠子。
高娬一声声压抑的呻吟，让房艾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里。
高检、高旅虽然不说话，可额头直跳的青筋，同样表明了他们的紧张。
这年头的生育，特别是生头胎，用“过鬼门关”来形容一点不过分。
要知道，即便是医疗保障相对完善的后世，生育同样会有风险，偶尔连剖腹产都救不了产妇的命，何况是条件相对简陋的大康。
呻吟渐渐高亢、痛楚，隐隐能听到稳婆有节奏的喊声：“深吸气、大吐气，再深呼气，憋住，用力！”
凄厉的叫声骤然中断，三个老男人心头一紧。
“哇哇”的啼哭声传来，房艾三人的心落了一半。
孩子平安了，母亲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等候的一刻钟时间，对房艾来说仿佛过了一整年。
稳婆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笑眯眯地叉手：“恭喜襄阳郡公，承爵有后了。母子平安。”
“轰”的一声，三个男人心上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卢明珠喜气洋洋挥手：“赏一贯钱！二郎，看什么看，赶紧给钱！”
合着老娘你是慷他人之慨啊！
稳婆拎着六斤四两的铜钱装入褡裢，眉开眼笑地道谢。
这个行当，收入悬殊极大。
帮穷困人家接生的，也就是十来文钱意思一下，家境好的通常就是百文。
一贯钱，可差不多是自己一个月的买卖哩！
房艾回头，得意洋洋地望了岳丈、舅兄一眼，慢条斯理地入院子，脚步却越来越快，温馨的笑容浮现出现。
收拾干净的主屋，屏风之后，一身素衣的高娬面色苍白，脸上却洋溢着骄傲。
房艾什么也顾不上说，伸手握住处高娬有些发凉的手掌。
“夫君，我们这一脉，开枝散叶了。”
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沙哑，想必刚才的分娩，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身边的小襁褓里，包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乍一看像高检的微缩版。
眼睛紧紧闭着，小嘴唇微微蠕动，模样有几分滑稽。
“这是没长开啦。虎儿出生的时候也一样，过两三天就好了。”
房艾看着这皱巴巴的面容，心中升起一股血脉相通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我终于留下了血脉继承者。
长开的说法，房艾是知道的，但与后世不同的是，这里的娃儿，居然要一两天工夫才能睁眼。
哪像后世，大人都是激素吃多了的，娃儿生下来当天就开眼。
哺乳的问题，房艾就不明白了，还以为是生下来就赶紧喂呢。
殷金花取笑：“郡公想啥哩！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娃儿才会吮吸，那时候郡夫人还得忍着痛哩。”
房艾有些不明白：“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不是请了乳娘么？”
谢苌楚笑弯了腰：“郡公，你不懂女人的事，就不要掺和咯。有母乳而不吮，对母亲来说憋得更难受！除非是乳汁不够吃、蓄意讨恩宠、嫌弃亲骨肉。”
某三胡的棺材板按不住了。
厅堂前，两个老儿面红耳赤地争执着，浑然没有左右仆射的仪容。
“当取仕字为妙！”
“胡说八道，当取铭字，铭感五内，不忘于怀！”
房艾才再度踏入前厅，就被激动的高检揪住了衣领，气势汹汹地问：“说，是不是该取名为仕？”
房杜不屑地白了一眼：“铭字才大气。”
房艾叹息。
俩老汉啥不好选，偏偏要选后世子孙“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和他那不争气儿子的近似名字，听上去就不舒服。
“何必整那些呢？为人父母，不就盼着子孙平平安安嘛。取个单字‘安’如何？”
房艾的建议，意外地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