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国新任大论琼波·邦色，率三个东岱的叶如兵马，以及大羊同从兰卓、切玛拉等地征发的三万兵马，在工布耀武扬威地展现了一番武力，原本在工布、娘波、达波，几个小小蹦跶、蠢蠢欲动的势力，瞬间载歌载舞，赶着牦牛来犒劳大军了。
“回去告诉各家族长，老老实实地配合蕃国，才能共享荣华富贵。”琼波·邦色笑纳牦牛，顺带警告两句。
至于说那些家族背后有没有猫腻，呵呵，才思敏捷的琼波·邦色能不知道么？
懒得戳穿而已。
“父亲，与那些逆贼虚与委蛇干嘛，直接挥刀杀了，岂不干净？”随军辅助、顺带蹭军功的长子琼波·昂日琼满脸不解。
琼波·邦色哈哈一笑：“昂日琼还是年轻气盛。你想一想，如果山谷里的野兽全部被杀光了，多启还养着干嘛？不如杀了吃肉。”
这就是高原版本“兔死狗烹”的译文。
纯洁的琼波·昂日琼恍然大悟。
琼波·邦色这个人，弑过主、害过同僚、打压过晚辈，却又在蕃国最风雨飘摇的时候没有转身离去，单纯的善恶很难形容这样的人。
但不得不说，琼波·邦色对儿子的保护真的做得太好了，使得琼波·昂日琼极少见识到人性之恶，性子里还保有一份纯真。
或许，多数父亲都会这么做吧？
满手血腥的屠夫，或许也只希望自家儿孙可以安静读书。
“父亲，为什么是赞普去打娘·芒布杰尚囊，而要让你去打察瓦绒？”
勤学好问的琼波·昂日琼递上一碗温热的恰苏玛。
琼波·邦色接过恰苏玛，深深啜了一口，眼里带着笑意：“谁让娘·芒布杰尚囊只凭口舌就说服了孙波如归降呢？不动一兵一卒，这样的传奇功绩吧，岂不是遮掩了赞普的光辉？只有赞普亲自征服了他，光辉才会全部集中到赞普身上。”
虽然这也是琼波·邦色的得意之作，却不会主动向长子说明自己的谋划，以免影响在他心目中的正面形象。
可怜天下父母心！
琼波·昂日琼满眼崇敬地看着父亲，果然父亲才应该是蕃国第一智者啊！
“至于察瓦绒这头，一来是应该臣子出战，二来……很可能是场硬仗，甚至可能是败仗啊！我琼波·邦色这张老脸，输了也就是在红山宫地毯上摩擦一下，无所谓的，可赞普战无不胜的形象不能坏啊！”
这也就是人工造神。
本来弃宗弄赞的军事才能就很不俗，有可能吃亏的地方，由臣子负责扛起，战无不胜的神格一塑造起来，对于蕃国的军心、民心凝聚极有好处。
琼波·昂日琼小声问道：“我们六万强兵，对十万杂乱联军，不是很有优势么？”
琼波·邦色细细分析：“十万联军的构成中，吐浑与党项羌占了大头。吐浑被大康犁了一遍，元气大伤，士气也相当低落，大约你就能打他一个平手；党项羌虽然分属各部，不易一统，却颇为彪悍，少说也得赤莽达才能抗衡。”
“至于苏毗那些残兵败将，不值一提。唯独让我忌惮的，是那一万兵松州团结兵，以及后面的将军牛秀。”
“兵甲，不得不承认，即便我们已经很不错了，与大康这样的盛世强国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而且，中原之地，征战千百年，战争经验比我们充足得多。”
“当初他们趁蕃国与大羊同火并，强势占了马儿敢与察瓦绒，这都很正常。真正的妙手，是他们将怒江桥作为一线防守。”
琼波·昂日琼脸色微变：“毁桥？”
高原的桥，搭建起来千难万难，要毁起来却并不困难。
所以，一般的高原征战，大家都默认不许毁桥这条规则。
但是，这样的规则，束缚不了大康人。
高原之地，河谷奔腾、水势汹涌，石壁陡峭。
如果只是维护一道桥，哪怕最后材质全换，其实也不是多大事。
可要从无到有，那就难了！
……
大羊同将军赤莽达，率军赶到了怒江桥，看着两岸险峻的山势、听着震耳欲聋的河流拍岸声，看看对面耀武扬威的拓拔子斗，脑瓜仁一阵发痛。
天大的谋略，在这先天限制死了的巴掌大地方，根本无用武之地。
连纵马冲杀都做不到，谋个大头鬼哟！
赤莽达树起一根手指头，一支千人队下马，呼啸着跑过狭窄摇晃的索桥，踏入拓拔子斗的控制区域。
拓拔子斗大笑挥手，一辆辆炮车，飞出滚滚石弹，或将大羊同士兵砸扁，或直接撞入奔腾的怒江中。
两轮石弹，外加一轮箭矢，整个千人队无一生还。
赤莽达怒得险些暴走了。
就算大羊同没有实力与大康强军相提并论，对党项羌总不逊色吧？
可千人队到死，没能伤到党项羌的一根头发！
好家伙，白死了！
对于党项羌的战斗力，赤莽达竟然一无所知！
“大康的将军，准备得竟是格外充分。即便是毁桥，凭这储备充裕的石头，就能让大羊同军全部死在这里。”
五里之外，扎营后的琼波·邦色拈须而笑。
一转头，琼波·邦色面色暴戾：“告诉赤莽达，三天，我只给他三天时间！夺不下怒江桥，他准备尝尝蕃国的酷刑吧！”
左右退去，琼波·昂日琼眼露不解：“可是，父亲，这样会不会导致更多本不应该死的人死去？这叫‘无谓的伤亡’，是吧？”
琼波·邦色微笑：“昂日琼，你的目光还不够开阔。如果赤莽达率领的，是蕃国的桂与仆从，你的话很正确；可是，那是大羊同的人马啊！”
琼波·昂日琼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
大羊同不是承认为蕃国从属了么？
可细细思量，造成当前局势的原因，不过是大羊同没法打过蕃国而已，真积蓄够了力量，还不知道谁管谁叫舅兄呢。
所以，合理消耗大羊同的兵力，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你当琼波·邦色眼瞎，看不出你赤莽达带的几乎都是新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