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去玄都观了，房艾一家三口，在房吉祥的小心呵护下，缓缓踏入了崇业坊。
按说，以房安的年龄，并不太适宜出入寺观，但房安对玄都观有种本能的喜欢，在山门外就急不可耐地往里面倾。
“房安，你上辈子是不是这玄都观道士呀？”
房艾一手托着房安的襁褓，一手抱着房安。
这个时候的娃儿，骨髓发育不全，身子软着呢，连颈骨都要小心托着。
房安扭头左右看看，小脸露出欢快的笑容，咿咿呀呀说着婴语，那神情居然有七八分赞同的意思。
匆匆从寮房走来的凌空道长，看到高娬，微微叹气。
话不用多说，高娬来看凌空道长，是以房、高两家的清名，向世人宣告，皇室依旧有冰清玉洁的公主、飘然尘外的道德高人。
否则，房山长公主造成的恶劣影响，倾三江之水也难洗净。
就算人家不说，道路以目总可以吧？
凌空道长微微摇头，何必呢，不过是修行路上些许嗔念。
目光移到房艾脸上，凌空道长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轻摆拂尘，颂起了《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
“……人生难得，中土难生。假使得生，正法难遇……”
洋洋洒洒六千余字的经文，凌空道长竟虔诚地颂读完。
房安咯咯地笑了两声，凌空道长才如释重负，复又谈笑风生，引着房艾一家，绕过天王殿等殿堂，直奔安静的三清殿。
房安看到三清殿，眼中的笑意更浓。
“无量寿福，凌空，你为何引红尘中人到三清殿来？”
殿内一蒲团上，枯槁老道头也没回。
凌空道长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激动：“观主，师叔，你且回头看看。”
老道士回头，古井无波的眼里现出一丝涟漪，对着房安稽首。
不用解释，房艾也能明白，大约他们认为房安是玄都观哪位前辈轮回转世身。
别的不说，符箓房安得了一大堆。
与都门道长的交谈，因此变得缓和许多，随时能吐一口黑烟的都门道长，看向房艾的眼神，终于不再是看冤大头的。
“这三张，是贫道试炉时最稳定、最有威力的配方，其余废的就不提了。”都门道长掏出三张纸。“当然，贫道觉得还有改进空间。”
房艾看明白了。
要没有房安的颜面，今天他能拿到一张配方都是都门道长慷慨解囊了。
无关老实与否，根本原因在于，人家根本没将房艾视为平起平坐的居士，当然也不可能平等交流。
配方，给不给都无所谓，关键看都门道长心情。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房二郎，居然有一天混到得靠娃儿的颜面开道。
……
“房安跟玄都观有缘？”
卢明珠眼里流露出笑意。
跟道观有缘没事，别跟佛门有缘。
小孙孙还得长大了娶妻生子，为二郎这一脉延续香火呢。
现在的道家，还没王重阳的全真派，都不禁婚配的。
老君心善，房安得他庇佑，一定能平安长大的。
“嗯，庶子的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殷金花、谢苌楚等四名媵妾低头表示娇羞，其实一个个都摩拳擦掌。
一架架小磨盘上线。
房艾表示，心有点慌，腿有点软，需要补两个腰子先。
妻妾成群的先决条件，要有上好的腰子，否则你是在替别人养妻妾。
这事，除了房杜，谁也不能免俗，连房直的两名媵都有了身子。
房杜耙耳朵……
哈哈哈！
……
鸿胪寺里，眼窝深陷的吐浑丞相宣王满眼怒火。
“以牛心堆为聘礼，大康好大的胃口！牛心堆一失，我吐浑祁连山与赤岭，就中断成孤立的两片，伏俟城彻底成了大康嘴边的菜，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
不管对那个位置有什么想法，前提条件是，吐浑得保持相对的完整，有相对的自主权。
牛心堆一易手，相当于吐浑原本就虚弱的腰子上，顶了一把上好的解手刀。
到时候，吐浑就成了过厅羊，大康想吃哪块瘦的就吃哪块。
房艾坐在唐间身侧，惬意地饮了一口冲泡的戎州炒茶。
啧啧，唐间个老顽固，非得喝茶汤，搞得鸿胪寺喝茶都成了两派。
好在下属们都知道唐间极看好房艾，有意培养他为接班人，才不至于闹出点动静。
典客令柳宗武更是老实约束典客署的属下，莫要无事生非。
房艾都懒得开口，只是对从七品上主簿扬了扬下巴。
刘仁贵微笑着开口：“想必，吐浑将军、宣王丞相的弟弟赞丕松，也回禀过蕃国的彪悍难缠。如果苏毗失手，或者他们从唐古拉山的麝香——丝绸之路翻越，吐浑有这能力独力抵挡么？”
“大康驻军牛心堆，吐浑各处遇到难题，还可以及时援助。对了，吐浑尊王还在鄯善、且末厉兵秣马，吐浑准备好应对了吗？吐浑尊王如果投了蕃国，你们怎么办？”
烹制茶汤的从九品上录事舒庆节满眼的敬佩。
这些东西，他并不了解，即便了解也未必如刘仁贵一般挥洒自如。
宣王气息渐渐沉重：“但那也不是大康索要牛心堆的理由！”
房艾摊手：“好吧，直说了，本官为鄯州都督府长史时，鄯州多受牛心堆袭扰、破城，本官以为，牛心堆当纳入大康领地，才能让死难者瞑目。”
“乌地也拔勒豆可汗如果真有意求亲，牛心堆的聘礼必不可少，否则就不用谈了。”
宣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目光森然望唐间：“鸿胪卿也不管管？”
唐间举起茶碗：“管不了，房艾现在是同平章事，宰辅呢。”
呃……
宣王沉默了。
虽然大康是群相制，单个宰辅手里的权力比较分散，但宰辅就是宰辅，同平章事也是宰辅之一。
一个宰辅，未必能促成一桩好事，但破坏一桩好事绰绰有余。
“吐浑可以多送乔科马、祁连马、黄牛。”宣王艰难地开口。
房艾摇头，轻笑：“树敦城、大莫门城，听说有些不稳，各部羌人有意脱离吐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