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浑未必怕李痴再犁一遍，却怕房艾这种知根知底的人。
李痴再打一遍，宣王他们无非再遵循传统，跑跑更健康。
大康府兵再强悍，不可能永远扎根于吐浑之地，避让一次，几个月后再回来，危机也解除了。
然而，房艾这种知根知底的人，才是吐浑的心腹大患。
人家如庖丁解牛，想割哪块就割哪块，轻轻松松能挑起各部族的矛盾。
据说，当年臣服于吐浑的雪山党项破丑氏，就是他一手挑了投大康的。
乌地也拔勒豆可汗与宣王如此急切地求亲，当然是与内部不稳有关。
人口相对稠密的海东，与相对人烟稀少的海西，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隐隐对立了。
当然，还不到直接翻脸的地步——等到那时候就晚了！
伏俟城在海西，可树敦城、大莫门城在海东，这几个地方的贵族也不是什么君子，争取利益是必然的，甚至有人盯上宣王的位置。
或者直白一点，可汗的位置，人家也不是不能取而代之。
单纯的征战，宣王兄弟凭借自身武勇，大约还能强行镇压，可论治理、分化，宣王真的不行。
不说他家兄弟本是赤水城附近的小部族，没有掌控政务的能力，就是吐浑在步萨钵可汗时期的掌控也粗疏得很啊！
前辈们解决纷争的方法很简单，压，压不住了打一场，谁赢了谁说了算。
可是，以吐浑现在的虚弱，以及四万人马在苏毗，承受得起内讧的代价不？
如果再乱上一场，甚至不需要外力干预，吐浑自己都得分崩离析。
所以，诺曷钵才急着求亲啊！
吐浑甚至都不需要大康的公主入境，只要吆喝一声大康赐婚，很多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宣王没有选择，吐浑没有选择。
大康的公主就在那里，不远不近，不悲不喜，就看你吐浑爱娶不娶。
牛心堆，快到大康碗里来。
……
少府监，于兵备这一块，有甲坊署、弩坊署二署。
天寒地冻时，敕令在少府监下再设军器监，监一名，正四品上，由鸿胪少卿房艾兼任。
少监一人，正五品上；
丞二人，正七品上；
主簿一人，正八品上；
录事一人，正九品下。
正七品下雍州冶监王铁锤，被房艾点名担任少监，心头惴惴不安。
一下升那么多级官，还净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会不会出问题哟。
原先在雍州冶监随王铁锤制过管子的匠人，一并带了过来。
军器监里，明确地分成四部分。
仓储区，严禁火种、皮毛；
匠作区，匠人们按房艾的要求，制作各种奇形怪状的部件；
配料区，几百名俘虏分组，将各种奇奇怪怪的原料研磨，由王铁锤按比例调和，俘虏们再称份量包好，一切都那么奇奇怪怪。
试药区，则在奔腾的渭水边上，这地方险峻，也不可能有人贸然闯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拱卫着军器监，谁也别想有异动，人家连王铁锤的颜面都不买。
几包麻袋大小的配料，以火油浸过的麻绳为引，堆在一堵石墙下，用两块石头压着，石墙周围是几头皮糙肉厚的猪，放养的那种，浑身干了的泥浆犹如一层盔甲。
二百步的轒轀车下，康世基着铁甲，浑身别扭。
娘哩，十余年没有征战，身躯竟粗了这许多，连这套明光铠都要穿不进去了。
难道，朕真的老了？
旁边的房艾同样紧张，鬼晓得这原始版的火药威力有多大？
万一超出了预料，砸死了房艾都没什么，伤到康世基就百死难赎其罪了。
王铁锤一声令下，憨憨的俘虏点火，然后呆呆地立在原地，好奇地看麻绳燃烧。
一声巨响令人失魂落魄，石墙崩塌，大大小小的石块乱飞，将那些惊叫着乱跑的猪击伤、击毙，砸死了那名憨憨俘虏，乱石竟飞到轒轀车二十步开外，镶到了挺立的桃树干上，留下深深的窟窿眼。
其实这响动，跟后世采石场炸石头也差不多，可在没经历过大康，就格外吓人了。
回过神来的王铁锤惊叫：“这竟是我天天在鼓捣的东西？”
娘哩，自己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莫不是祖宗保佑？
康世基眼皮狂跳了一阵，确认安全后，走出轒轀车，巡视了一遍惨不忍睹的现场，甚至连桃树都抠了几下。
“破城利器。”
房艾轻轻摇头：“威力还不足些。至尊呐，此前为了这火药，臣可是垫付了大把钱财，这消耗还得流水一般……”
康世基瞪了房艾一眼：“哭穷！少不了你的，少府监直接从铸钱监付你，不能停！”
身为老军头，康世基当然知道房艾说的不足之处在哪里。
石墙是临时堆砌的，并没有黏合与填充，如果换成真正的城墙，这点火药，造成的伤害远远不足坍塌。
但是，为什么非要去炸城墙呢？
炸城门不行？
炸地道不行？
“每一丈建柱，以防崩陷，复积薪于柱间而烧之，柱折城崩”这种地道战术在大康属于常规打法，如果加上足以山崩地裂的火药……
说这种地道战法是李自成时期创造的人，大约是没读过《太白阴经》。
康世基眼里闪耀着异彩，在盘算这利器如果用在他手里，能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
或许，前朝在高句丽大败的耻辱，可以仗着火药来痛快洗刷一把。
毕竟，高句丽的城池都建于山岭，易守难攻，强攻的代价不小。
三个儒生谈书，三个屠夫谈猪，康世基这种行伍出身的人物，当然是考虑用于行军打仗。
至于开山裂石，不好意思，诸多人类文明诞生之后，首先都是在军事领域绽放光芒，过一段时期才慢慢进入民用领域。
“那个管子，又是什么作用？”
康世基巡视了军器监，对卷出的枪管很好奇。
“火药如果以枪管约束，带动铅弹飞出，将远远超过二百步的射程，却又比伏远弩方便携带。”
房艾只提了一嘴，康世基就眼冒金星，嚷嚷着要全力研制。
至于困难，其实最难的枪管已经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