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平壤。
大同门之下的高氏柜坊,买卖不是一般的兴隆。
存放、告贷,风风火火的,就连一些小商贾也来蹭一蹭高氏柜坊的福气。
听听人家东主的名字,高永福,就是个有大福分的!
佐证是人参贩子郑运,得高氏柜坊相助,咸鱼翻身!
这一下,别说是商贾,连掌管国政的帛衣头大兄都将国库的钱财寄放高氏柜坊了。
平壤内,处处传说,高氏柜坊能够旺人。
高永福笑眯眯地表示,可以用国库的钱,放贷出去牟利,有足够的质物,不存在风险。
当然了,高氏柜坊无利不起早,不可能干白工,获利要收一半。
坐在一旁撮合的渊净土,眼睛都直了。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如果是渊净土自己坐到帛衣头大兄的位置,哪怕把钱交给高氏柜坊放贷,最多也只可能给高永福二成利当酬劳。
凭什么,本钱是我的!
可帛衣头大兄不带犹豫的,立马与高永福签下为期半年的托付契约,大康版信托投资闪耀登场。
郑运翻身,赎回宅院,隐隐有成为平壤贩参第一人的架势,谁看了不眼热?
郑运有什么本事,又做对了什么?
哦,他唯一做对的,是跟高氏柜坊搭上了线,所以有大福分的高永福东主,才愿意分了点福分给郑运,让他时来运转。
大掌柜印喜,及整个印氏家族,都是这么卖力宣传的,配合郑运翻身的事实,竟无人可辩。
哪怕是平壤的同行,想说两句酸话吧,愣是找不到词。
当初的郑运有多狼狈,大家的嘲笑就有多热烈,甚至还有人开盘赌郑运一家老小进山,能活着出来几个人。
雪中送炭?
可能在别的行业,会有这状况,可在心最脏的柜坊行业,几乎每个人的血都特娘的臭不可闻,谁会干这事?
晴天送伞、雨天收伞才是整个行业的常态!
偏偏高氏柜坊违反常规,生生将要成为烂泥的郑运拯救了回来。
后面的事,其实不用细说,大家也都能猜测一二,来自大康长安的高永福东主,当然有渠道让郑运的野山参顺利卖上好价钱。
福分?
只有高永福自己愣了许久。
真有福分,当年需要噶那一刀么?
好端端的,娶个婆娘,生个娃儿,一家子过日子,那才是福啊!
出了高氏柜坊,渊净土不解:“为什么你会答应给高氏柜坊一半?”
帛衣头大兄大笑:“太大使者,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他高东主今天要敢说少收的话,我立马就走,根本不敢与他打交道。”
“五成的要价,确实狠,唯有如此,我才敢把这一大笔钱投进去啊!太大使者,那是几十万贯,不得不小心啊!”
纯洁的渊净土花了好一阵,才消化了这信息量略大的话。
学废了。
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整个东门,也就是大同门,从将军到士兵,都在高氏柜坊签了托付契约,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全部托付高氏柜坊,人人面上都洋溢着浓浓的期盼。
一年三分利的收益,足够他们苦哈哈地厮杀几场了。
久未现身的高句丽太子高桓权,悄然出现在高氏柜坊里。
高永福被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胡须如野草的高桓权吓了一跳。
“太子,这是何故?”
高永福惊讶地问道。
以高桓权的身份,这得愁到什么程度才如此不修边幅?
高桓权环顾左右,高永福立刻让薛礼等人退下。
高桓权惨笑一声,叉手行礼:“请高东主念在你我旧情,救我幼子一救。”
高永福眨巴眼睛,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大对卢渊太祚病重,东部大人渊盖苏文接任大对卢,太大使者渊净土接掌了平壤的兵马,东部兵马过了大同江。以渊盖苏文的飞扬跋扈,必然会冒犯到我父亲荣留王,其后难免反目成仇。”
“高桓权身为高句丽太子,必然与国共存亡,但我幼子才六岁,不应承担这场劫难!求高东主想法,将我儿高男雄送走,为我留一条血脉……”
高永福大致听懂了。
高句丽面临权力替换,新任大对卢渊盖苏文势必与荣留王成水火,无力改变现状的高桓权托孤。
嘿嘿,渊盖苏文还是渊净土的兄长,这就有趣了。
按说,这种破事,高永福是应该直接拒绝的,可谁让他时不时会善心发作呢?
一个间歇心善的内常侍,啧啧,真是个奇怪的特例。
“让高男雄换平民装束,黄昏时分来高氏柜坊,我会让郑运从大同江送他到长口养着,开春再送去大康,毕竟秋冬风浪太大。你也知道,靡费肯定不小,哪怕是大同门这里都得花大价钱买平安。”
不要低估了一位宦者对阿堵物的执著。
对高永福来说,头可断,血可流,私房钱一文不能投。
从来只有捞钱的宦者,没有倒贴钱的内常侍!
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
高桓权自囊中取下一枚印信:“这是王室在高氏柜坊预留的印章,所有钱财,我全部转给高东主,只愿能保高男雄一命。”
高永福的面容笑成了一朵**。
哎哟,没记错的话,应该有上万贯,这一下连日后守陵的养老钱都够了嘛。
“高某指着高家十八代祖宗发誓,一定将世子平安带回大康。”
啧啧,高永福这誓发的真没诚意,他这个内常侍,本姓就不姓高好吧?
这属于内侍省独有的文化传统,凡是赌咒发誓,都是用改的姓来说话,身体不完整的人,谁有脸提本姓!
在没有大动作、明显对立的情况下,大同门的守卫真是松懈到不愿意动弹一下,郑运拉了一船野山参,送上一贯钱,守卫连看都没看一眼,摆手让郑运过了。
“喂,兄弟,连个样子都不做?”有守卫玩笑地说了句。
收钱的守卫懒洋洋地分赃:“河都快上冻了,我出去吹冷风啊!要不,你去?”
嘻嘻哈哈的声音在大同门处响起。
烤着火炉取暖,它不惬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