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坊里任职的大掌柜印喜、二掌柜、东主高永福，在长口换乘了郑运早就准备好的海船，带上红着眼眶的高男雄，带着一船野山参，脱出了高句丽的控制。
海船上，除了郑运的家人，所有船工早就偷龙转凤，全部换成了齐州都督召金书的水师将士。
脱离了高句丽的海岸线，就意味着安全。
高永福大笑着倒了一杯襄阳烧，豪迈地一口咽下：“想不到，我一介残躯，竟做了这大事！”
恢复了几分神采的印喜，举杯相和：“监事豪气！”
高永福摆手：“不能叫监事咯！监事那位置，是内给事朱达昌的咯，叫一声高翁就行。”
倒没占便宜，高永福的年龄，印喜叫一声高翁也合乎礼节。
而且，区区大康柜坊监事，早已不是高永福的目标。
四个从四品上的内侍位置，该有我高永福一席之地了吧？
当年入宫，义父给改的这个名字，还真的很吉利。
或许，该去献陵，看一看守陵的义父了吧？
护卫头领薛礼满眼茫然。
他们说的话，每一个字薛礼都认识，合在一起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印喜倒酒，满心感激：“要不是高翁慈悲，关键时刻记得带上印氏，怕印喜已经举目无亲了。”
高永福大笑：“跟着我做事的人，就不能亏待了，襄阳郡公就是那么干的。”
一扭头，高永福自己也微微诧异：“奇怪了，我一个内常侍，心善些什么？”
“左满舵！后方有高句丽海船跟来！”
“不要慌！水师的海鹘船已经到了！”
战鼓响起，幡帜、牙旗于海上显现，石弹远远向后方跟踪的高句丽船只砸去，激起浪涛数尺。
战舰、楼船相继现身，高句丽船只见事不可为，掉头转身。
朝鲜三国中，高句丽的海战能力，怎生一个渣字了得。
楼船之上，齐州都督召金书抚须而笑。
接应得力，且见识了一下高句丽渣渣的战船，召金书觉得，只要朝廷下令，齐州水师可以一举攻入高句丽海岸，令高句丽无力反击。
……
平壤。
莫离支府。
渊盖苏文看着一脸沮丧的所夫孙，微微摇头。
莫离支的脾气不好，那得看对谁，对亲信他一向是和颜悦色的。
平壤城就那么大，顺奴部也翻了几遍，连水井之类的地方都查过了，依然没有高男雄的踪迹。
难道会插翅而飞？
别逗，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制热气球玩，巴掌大的孔明灯难负重载。
遁地，以平壤此时尚未完全解冻的土地，给你拼命挖你也挖不了多少。
渊盖苏文的眼睛眯起，想了许久：“所夫孙、孙伐音，你们确定，高氏柜坊撤离的时候，没有一个男童存在？”
所夫孙躬身：“莫离支恕罪，当时确实没有什么孩童。”
这就奇怪了啊！
“大同门的守将，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其实，大同门的将士，想想当天郑运的船只，也觉得难免有疏漏。
可是，五刀将凶名昭彰，谁敢保证说了出去，当日的将士还有命活？
还是闭嘴吧，保命要紧。
所以，一个个的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
渊净土满腹心事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次席上。
“怎么，你不是去打理高氏柜坊？哦，现在应该叫渊氏柜坊。”
渊盖苏文的话，引来无数大臣、将领的窃笑。
高氏柜坊跌倒，所有渊盖苏文这一系的大臣、将领都尝到了甜头，最少的也瓜分了几百贯的财物。
可是，那么大的柜坊，你吃上一嘴可以，却不能让柜坊倒闭，让整个高句丽的经济受到严重影响。
吃得正爽的高句丽官员们，突然发现高氏柜坊里的钱，可能关系到国库，眼睛都直了。
死于王宫中的帛衣头大兄，竟然毫无保留地将国库全部委托高氏柜坊代管，偏偏高永福还没来得及将这万贯财富放贷出去！
也就是说，他们吃的每一贯钱，都是高句丽的国库啊！
荣留王当时的权力虽然萎缩，财权却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可谁知道他们会来这一手操作啊！
唯一的知情人渊净土，偏偏不敢说明真相。
帛衣头大兄委托的那笔巨款，偏偏是经他促成的，当时他还得了高氏柜坊上千贯的介绍费。
这事，要是抖出来，即便渊盖苏文是他的亲兄长，不至于宰了他，一顿刻骨铭心的毒打是免不了的。
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维持一个国度的靡费，每一天都是庞大的开支。
现在，还能够靠抄家的余财维持，可两个月后，连将士们的粮饷都发不出去，怎么办？
除了这个天坑，高氏柜坊的账目，并不是太复杂，掌柜们接手之后，细细梳理，表示没问题，偏偏最后还是出坑了。
当初高氏柜坊放贷，质物的价值普遍高估了三成，倒也算是后来者抢占高地的一种经营手段。
可是，对质物不加甄别，就是高永福埋的一个陷阱。
长口的一个海商，因为翻船了，质物的坑终于显露出来。
他的质物是一池鲍鱼不假，可鲍鱼也分三六九等好吗？
六头鲍跟十头鲍，价钱能一样？
细细排查才知道，这样的坑，高永福埋了很多，虽然全部爆发要不了高句丽的命，却足够让高句丽伤筋动骨了。
前后两个大坑，去哪里弄钱补缺口啊！
不好意思，高句丽的铸钱能力，真的无颜提起，要不，大康的铜钱是怎么在高句丽畅通无阻的呢？
“令靺鞨、室韦今年的朝贡加倍，温沙门领军，夺取百济慰礼城、大木岳郡。”渊盖苏文下令。
如此，再加上时间的拖延，应该能熬过去吧？
朝鲜三国能维持平衡，除了相互捅刀子，还有一个神奇的规律。
近年来，百济总是能揍新罗，新罗能够揍高句丽，高句丽能够揍百济。
就是一个神奇的闭环，实现了完美的自洽，难怪最后互相干瞪眼。
高句丽总是能揍得百济满地找牙，偏偏如今百济和新罗正打成一片，知道什么叫渔翁得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