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难化青枫慯

第三十六回 泪消魂逝天地同寿 冰龙银刃九九归一 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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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颜瑰到杨天林身边,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看着他,说道:“杨少侠。”虽然只是一个称呼,可杨天林知道颜瑰在劝自己。

静默一时,他缓缓举剑指向安郢,冷声道:“杀了安郢,我就走!”声音中满是死亡的冰冷。

“你胆敢动我父亲一根指头,就别想活着离开风澄崖!”

“杨少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颜瑰又劝道。

杨天林看了看周围,在安倩身后是安郢的三个近卫和获龙帮的一众喽啰兵,他们虽都重伤,依然不容小觑。反观己方,因为方才余痕的突然杀来,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受到影响,余痕自己更是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看罢,思忖良久,暗叹一声,收剑入鞘,说道:“来日再战!”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走向泠墨娴身边,轻轻抱起她,柔声道:“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这一次,我不会留你一人,我要陪着你,我会陪着你。

杨天林一行人撤离风澄崖,安郢被获龙帮众人带回去疗伤,直忙到次日黄昏时分,才将他伤情稳住。看到父亲醒转过来,安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晚间,安倩服侍父亲喝药,小心的把药给他喂下去。喝罢药之后,她将房中侍从尽皆屏退,而后跪倒在床榻旁,连连磕头,并说道:“女儿不孝,女儿让爹爹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女儿有眼无珠,识人不清,色迷心窍。请爹爹责罚。”

安郢看着女儿如此模样,伸手一把将她扶住,她额头上已有隐隐血迹,一时间,安郢更是心疼不已,柔声说道:“此事与你无关,都是为父没有告诉你真相,是为父放不下……”他轻轻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又道:“都是为父的私心,让你受委屈了!”

听到父亲这句话,安倩再也忍不了了,扑进父亲怀中放声痛哭道:“我好恨啊!”她又吼又叫,诉说着满腔悲愤,满心怨恨!连日来的委屈和无助,也一并融在泪水中……

“他……他们……究竟哪一点好?”安郢仰头,自嘲的问着,却不知是在问谁。

安倩哭罢多时,在父亲的劝慰下方才止住悲声。“爹,大夫说您的伤至少要养两个月,这期间,万万不可再动武。”安倩坐在一旁,说道。

“两个月。”安郢说着话,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又道:“余痕这一招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竟如此厉害。”

“下午我问了昨日在风澄崖上的人,他们说当时一阵风突起,冰冷刺骨,而后便看到一团白光悬在空中,后来在您与杨天林打斗之际,余痕忽然从白光中冲出来将您打伤。”

安郢听此言,细细回想那时的情景,刹那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由得惊呼道:“清璃刀!真的是清璃刀出世了!”由于过分激动,引得他咳声连连。安倩忙起身替父亲顺气,并说道:“爹,您慢点。”

安郢咳罢,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倩儿,你派颜瑰去查一查,十有八九错不了。”

安倩听到颜瑰这个名字,一时神色疑虑,抿着嘴唇半晌不言语。安郢见状,问道:“怎么了,你觉得颜瑰不合适?”

“我说一句话,您别生气。”安倩小心翼翼说道。

安郢更觉得奇怪,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盘桓,但仍是对女儿说道:“讲。”

“颜瑰,是扶涟派来的卧底。专为调查良钧则一事。”安倩一边回话,一边观察着父亲的神色。

安郢原以为女儿要说的是颜瑰阵亡或重伤这一类的事,却未想到会是一句“卧底”。这么多年来,自己竟是看走了眼。因有了之前的心理准备,安郢只觉得一股怒气压在心里,无处发泄,最终,他双手紧握着,狠狠地砸在锦被上。

“爹!”安倩急忙抓住父亲的手,急劝道,“爹,您别生气,当心您的伤。”她紧张不已,手一刻也不敢放开,直到安郢怒气稍退,她方松开了手。只听父亲说道:“发出屠龙血令,全力追杀颜瑰!”

“是。”安倩应道。

“清璃刀一事,你亲自去查。”

“是。”安倩说罢,忽然想起一件事,颇为担忧,问道:“若真是清璃刀,爹,我们该怎么办?”

“没事,为父自有安排。”安郢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安慰道。

安倩看着父亲,半是信任半是忧愁,最后,强颜欢笑,说道:“好。您先休息,别的事女儿来处理。”她服侍父亲睡下,这才退出房间。

一直忙到半夜,安倩才回房休息。无边的黑暗中,千思万绪涌上心头,令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话分两头。且说杨天林等人离开获龙帮,早有烟雨林、萤醉宫和皞灵教的人赶来接应,众人来到一个小镇上。

杨天林一直守着墨娴,连自己身上的伤都只是随便处理一下。夜幕降临,许多悲苦和伤心、凄凉与仇恨、无奈与遗憾,占据了整个世界,夜色一点点吞噬希望,想留的留不住,想抓的抓不住,空有一身本事却什么都做不了,徒留悲哀与憾恨。

他已经把自己整个人撕裂开来,又重新拼在一起,而后再度撕裂,再度拼合。如此反反复复不知多少遍。他终于站起身来,准备去拿昶虹宝剑。谁知他刚走了两步,却是一口血吐出来,昏死当场。

还好沈傲维及时扶住他,又给他喂下一早准备好的药,在秦玄熙一番抢救之下,终于让他醒了过来。

“我……我……”他挣扎着要从床榻上起来,秦玄熙立即将他按住,说道:“你现在得好好休息,再乱动会没命的。”

“我不在乎!我要为墨娴报仇!”说话时,他连声咳嗽,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报仇也要先把伤养好,”沈傲维说道,“你现在这样,走路都成问题,如何报仇?”

杨天林本想说什么,可是看了看沈傲维,又望向那边的泠墨娴。迟了一时,他竟苦笑自嘲道:“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也做不了了。”说罢,他将手放在眼睛上,有清泪顺着指缝流出。

秦玄熙见状,一时间往事涌上心头,似一柄利刃剖开旧伤疤,他一只手紧握成拳状。

晚间,沈傲维见天林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便对秦玄熙说道:“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去看看寒玉。”

“好。”秦玄熙点头应道。

沈傲维去敲寒玉的房门,房中无人回应。他猜测寒玉此刻定是在余痕那里,便又去到余痕房间。

余痕正同冰雪吃晚饭,忽见沈傲维过来,两人双双放下碗箸,沈傲维见状,说道:“你们正吃饭呢。”

“你有事找我?”余痕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

“不是,我找玉儿。她没和你们在一起吗?”沈傲维赶紧说明来意。

冰雪闻言,说道:“方才她说要到后面乘凉,你不妨到凉亭找找她?”

“多谢。”沈傲维道谢罢,直奔后院凉亭而去。

来到后院,他便看到一座木制六角凉亭中坐着两个人,看身形似是寒玉和檀溪,还没等他走近,就听到寒玉的叹息声,这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疲惫和哀伤。

檀溪伸手握住寒玉的手,想要说些什么,望了她半晌,最终却只是相对无言。

迟了一时,寒玉趴在石桌上,问道:“这件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檀溪听她此言,安慰道:“只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

“是啊……”她苦笑,说道:“最后一步……最后一步了……”

檀溪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宽慰道:“现如今,清璃刀已出世,我们有上古两大神兵在手,还怕杀不了安郢吗?”

“可事实上,我们不仅没杀掉安郢,还赔上了墨娴的性命……从风澄崖下来之后,我一直没去墨娴那边,我……我都不敢去见她最后一面……没能救她性命,没能为她报仇,我不敢见她,不敢见天林……那时,我真该一鼓作气杀了安郢!我为什么会在那时受伤?”说着话,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她的声音也有一丝丝哽咽,“墨娴……墨娴……对不起……”她的心猛地被揪住,一阵阵疼,面上已是雨打梨花。

檀溪拿丝帕给她擦了擦眼泪,疼惜不已,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听寒玉低声轻泣。

沈傲维站在暗处,听着寒玉的这番话,他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他知道,她话语中除了自责和歉疚,还有绝望,那是她对自己的绝望。

“你说什么?”檀溪听到寒玉说了句话,不过她声音闷在自己怀里,檀溪听不真切,忙问了一句。过了一时,只听寒玉又说道:“檀溪,我走不动了,前路漫漫,我真的很害怕……”

“你怕什么?有我在你身边,还有那么多朋友陪着你。”檀溪将她扶起来,拿手帕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寒玉摇了摇头,说道:“他们都会被我牵连,都会离我而去。若是今天中午哥哥没有醒过来,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