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夕阳沉落,西方天空泛出微红,晚风拂动树叶飒飒作响,长夜将现,自地平线上升起的黑暗袭来,欲吞没徘徊于人世的亡魂与生命。
良久,有一人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神色黯然,双目空洞,失魂落魄。
“你终于出现了。”余痕察觉到有人过来,便知是杨天林。身后那人只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三人都不言语。空空寂寂的树林外,夜间风声似鬼魅低语。天空墨蓝深幽,缀满星子,星光落在石碑上,透着森森冷意。
“或许,他才是最不该出现的人。”良久,杨天林终于开口说道,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不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吗?”余痕冷笑道。
“一切都是你设下的,”杨天林看着他,眼中的悲伤和愤怒直直射过去,“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全然不顾他人的性命。”
“前几日,是谁向我保证不会伤害同伴?”余痕怒道,“你做到了吗?”
“所以我今天是来谢罪的。你也逃不掉。”杨天林话语间已透出一丝杀意。
余痕听罢,竟仰天大笑,而后说道:“你想死吗?我成全你!”话音刚落,他已迅速移步到杨天林身后,手掌凝起十成的力道打在他后背上。
在掌风落下的瞬间,杨天林闪身躲过,同余痕拉开距离之后,冷笑道:“傅泉后背上的那刀是你砍的吧?别装作一副很悲伤要为他报仇的样子,这些小把戏还是留着给你的下属们看吧!”说罢,他抢近余痕身侧,挥拳便打,余痕抬手格挡。两人就这样你一拳我一掌,直打到筋疲力尽,双双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泠墨娴在一旁看着,并未出言相劝,更没有上前拉架,她知道,他们两人恨的是他们自己,恨他们自己眼盲,恨他们自己无能。
待他们停下之后,泠墨娴才开口说道:“打完了?想想今后的事吧!”他们听见了,却都不言语,双眼望着天空,心中暗自发誓,定要手刃仇人,为林哲泉报仇。
不知不觉已到了八月份,天气依旧炎热,集霞岭、皞灵教两边都忙着伤员的事情,谁也不曾挑起事端。
且说北援的伤还未痊愈,便收到一条坏消息:排演的阵法遇到些麻烦。他知晓此事后,便立即着手处理。
此阵法名为孔明锁阵,是他潜心研究多年的绝招,此次正好用来对付皞灵教。但偏偏在这关头出了差错。而后每日北援在书房对阵法做调整,吴荩在校场监督排演情况,刘懂则是两边都要照顾。隔几日兄弟三人便会相互交流。因这事三人都休息不好。北援还在养病期间,这对他的伤势极其不利。
萧兰发觉山寨中人一个个都忙忙碌碌,一打听才知道是他们的阵法出了问题。她很想了解此阵法,她有预感,这阵法十有八九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妹妹和她那些朋友们的。她偷偷来到校场边,在点将台上的吴荩早就看见她了,派了两名侍卫将她“护送”回房。
傍晚时分,吴荩到宛眠楼找到萧兰,对她说道:“在下知道萧姑娘是聪明之人,断不会做那种糊涂事。”
“二当家的想说什么?”萧兰笑问道。
吴荩看着萧兰,正色道:“那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近日来我集霞岭与皞灵教屡屡交战,我山寨中也在日夜操练军马,此事关我集霞岭重大军情,断不可泄露给外人。萧姑娘在上山若是无要紧事情,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泄露出去,到时,任谁也救不了你。”
萧兰听罢他这一番言语,冷笑问道:“你们既然这么不放心我,那为何不把我送下山?”
“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要萧姑娘安分守己,定会安然无恙。”吴荩说道,“否则,在下不敢保证你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说完,他转身离开。
斜阳残照从窗外照进来,将萧兰身上镀了一层暖色,却不料在这时,寒意从她体内蔓延开来。她的病又发作了。
虽然有吴荩的警告,可是萧兰仍未放弃。这日,她借着为北援送补药这一理由来到他的书房。得到房中人允许之后,她推门而入。此时北援正在翻阅书卷。他身后的书架上摆着满满的书,身前长案上也是堆着小山似的书。
萧兰提着梨木点漆食盒走过去,说道:“先休息一会儿吧,你的伤还没好,身子要紧。”
“好,”北援说话时头也不抬,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的书,“看完就休息。”
萧兰见状,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将食盒拿到一旁的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个墨色瓷盅并一副白瓷餐具,用汤匙在墨瓷盅里舀了些汤盛在白瓷碗里。浅金色的汤汁映衬着白瓷,汤中点缀着枸杞、桂圆、山药等,显得煞是好看。
浓香气味飘散开来,分散了北援的注意力,他抬头问道:“好香啊,这是什么汤?”
萧兰笑答道:“这是我专门为你熬的鸡汤,里面还添了许多药材,给你补身子的。”说罢,她端着碗来到北援身边,将碗递给他。
他尝了一口,不由得赞道:“好喝,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手艺。”说罢,他又望着眼前的姑娘,意味深长的笑道:“将来谁若娶了你,真是有福气。”
萧兰听此话,淡淡一笑,说道:“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北援望着她,不由得笑道:“只要你愿意为将来努力,怎么就说不准了?”
萧兰很认真的听着,思考着,一抬眼竟看到他单手托腮,笑眼盈盈的望着自己,目光中却似覆了一层薄冰。
“你为何如此看着我?”萧兰问道。
“看看你在想什么?”北援依然看着她,一动不动。
萧兰暗自心惊,脸上镇静如常,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便说道:“我先回去了,晚些时候来收拾东西。”她走出书房,并且关上了门。很平常的举动,在北援看来,却似逃命一般。
经过这天的事,萧兰没再去找过北援。他的目光太狠太毒,自己不能与他靠的太近,否则终有一天,会被他伤到。可是,不接近他,就无法知道这个阵法的情况,不能帮到妹妹。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受到伤害而无动于衷呢?为此,她几夜都无法安睡。
八月十五前夕,有侍女给她送来月饼,她恍然记起快到中秋节了,便问道:“最近山寨挺忙的,是又要打仗吗?”
侍女答道:“是。听说三位当家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这月饼还是三当家抽空吩咐人做了送来给姑娘的。”
“什么?”萧兰诧异不已,一时间,她不知该喜该悲。
“萧姑娘,你怎么了?”侍女见她有些失神,遂问道。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替我谢过北援。”她淡淡的说道。
傍晚,她站在窗前望着即将暗下去的天色,愁绪万千。正在她愁苦之际,北援前来邀请她一同外出。
“这几天山下有集会,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令妹。”北援见她有些犹豫,便用此话来牵动她的心思。
“好啊。”她说道,“若真的碰到我妹妹,我要随她一同回家,你不许拦着!”
“我只说过陪你出去玩,可没说过放你下山。我可是山贼草寇,萧姑娘打算同我讲道理吗?”
“你!”萧兰被他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虽说你依然要跟我回山寨,可说到底,还是你赚了。倘若真的见到令妹,你就没什么话要对她说吗?”北援慢悠悠的说着,萧兰的一颗心已是转了九九八十一回。北援说的没错,她的确想跟妹妹说很多话,尤其是如今集霞岭的这个阵法,若是不告诉妹妹,万一她和她的朋友们在这一阵中失利,甚至丢掉性命,那萧兰这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妹妹的安危要紧,她绝不能袖手旁观!待她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北援已经品完了一盏茶。
萧兰稍稍梳妆打扮一番,换了一件衣服,与北援一同下山。两人并肩行走在月下,周身环绕着淡淡月色,朦胧而清雅。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闲话,萧兰很是随意的问道:“听说你近来都很忙,在做什么?”
“研究武器。”他随口答道。
“是哪种武器,可以给我讲讲吗?”她问这句话时不知怎的一阵阵紧张。
北援看了她一眼,依旧笑着说道:“是用来对付令妹的。”他面上是温和笑意,眼里的光却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冷。
萧兰闻言,停下了脚步。北援正要说什么,却听她说道:“好啊,既是用来对付我妹妹的,那你可得好好给我说一说。”
“可是,不过,我担心你听不懂。”北援说道。
“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我听不懂?我虽然不会武功,可好歹也是出身武学世家。”
“既如此,且容我好好想一想,该从何处说起。”北援说着话,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
就在萧兰耐心等待之时,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姐姐!”
有分教:恍惚旧日成梦幻泡影,朦胧香草化零落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