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熙……”沈傲维一把握住他的手,想安慰他,可看罢眼下这情形,他未置一语,只是更紧的握着秦玄熙的手。该说的话他早不知说过多少遍,有些时候,还是要靠当局者自己走出来。外人的话语,始终无法抵达他的内心深处。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他,给予他心灵上的温暖。
“你又想说机会吗?”却不料秦玄熙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没有机会了,这次,今后,不会再有机会了。”命运终点的绝望,让这个医者的心也跟着死了。沈傲维在这里陪了他许久才离开。
掌灯时分,沈傲维和良寒玉一起来看他。映着外面的雪色,他的身影更加颓丧。两人不由得暗自叹气。
寒玉走过去扶他,说道:“起来吧,跪一天了,大冬天的弄坏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秦玄熙没有动,也没有抬头看她,面上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沈傲维看着他这样子,心中也是气恼。若说白天沈傲维还能劝两句,还能陪着他给他些宽慰和温暖,但如今已过了近一天,他还是这副模样,那真是要把人给折磨死。
沈傲维二话不说,跨前一步一把将秦玄熙拽起来,冷静地斥问道:“够了吗?你这样子有意义吗?自怨自艾,痛苦无比。你不想让别人失望,这就是你的行动?这就是你期望大家看到的景象?伯父九泉之下岂能安心?萧然姑娘现在还活着,无论如何,你都要尽全力救她,你最不该的就是让自己失望。”
许久,秦玄熙抬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冷静的可怕,目光中迸发出的火似乎随时都可以将自己烧死。两人便这样四目相对。
这时,寒玉看到沈傲维的手已紧紧攥着,随时都可能抬起来揍到秦玄熙脑袋上。她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说道:“我先带玄熙去吃饭,你在这照看着萧姑娘。”沈傲维怒气未消,并未答话,寒玉只当他默认了。
她尚未带着秦玄熙走出房门,央樂便出现在了门口,她对秦玄熙说道;“我寻到一粒药,可令重伤者苏醒。你用温水将药化开,给萧姑娘服下。”
秦玄熙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又惊又喜道:“此话当真?多谢前辈!”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央樂这时又说道,“这药效究竟能维持几日我也说不准。待她醒后,你需继续用药给她维持着性命。”
“好,我记下了。”秦玄熙此时兴奋异常,他只希望萧然能醒过来,他不愿去想其他事情。
“不知此药是前辈从何处得来?”沈傲维尚能保持清醒头脑,问道。
她笑答道;“仙客所赠。”她脸上的笑容如同记起了一件美好往事。
沈傲维闻言大惊,连忙追问道:“仙客乃是杀手,前辈怎会与她有交情?”
“曾经,我的身份是暗客。”
“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三大杀手之一。”沈傲维没敢将此话说出来,只在心中暗自震惊着。
“暗客……她是暗客!?”寒玉听到这话也吃了一惊。而那日央樂在飞瀑峡听到“暗客”时的神情,她是丝毫未注意到。
央樂走出屋子前无意间看了寒玉一眼,吓得寒玉连忙将眼中杀机尽皆敛去。
秦玄熙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对此药的功效更加放心。仙客既是杀手,亦是有名的用毒高手,经她手制出的灵丹妙药,自然不俗。
他当即按照央樂的嘱咐将药化开,给萧然喂下。等了近一个时辰,萧然方才苏醒过来。此期间,秦玄熙被沈傲维带去吃了饭。
萧然醒后,秦玄熙激动万分。沈傲维和良寒玉同她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两人来到院中,沈傲维望着烛火明亮的窗户,说道:“也不知这样的时日可持续多久?”
“但愿上天仁慈,能善待他们。”
“现在我倒更担心玄熙了。”他叹道,“他较起劲来,那可真是……”他没往下说,只摇了摇头。
“你看,窗下红烛明亮,闪烁华光,不恰好预示着他们光明的未来吗?萧然既已醒来,凭玄熙的医术还保不下她吗?”寒玉指了指窗户,借语宽慰沈傲维。他也听出了她的意思,笑道:“真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此刻。”
“永远,有多远?”寒玉看着他,问道。
“近可同床异梦,远可天涯咫尺。重要的是对彼此的心意都是至真至诚的,即便最终结果不好,而过程始终是美丽的、不变的。”沈傲维认真思索一番,答道。
寒玉听了他这番话,细细品味着,一抬头,却发现沈傲维正在看着自己。
沈傲维说话时看着寒玉,说完了依旧盯着寒玉。她看到他目光中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表达,心下便明白他的意思。她对他淡淡一笑,算是赞同他方才说的话。在沈傲维还想说什么时,寒玉先开口说道:“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说罢,她便走了。
沈傲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颇为失落。
再说房中萧然已醒来多时,秦玄熙向她讲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他说话时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再次离自己而去。
“明天,我们一起去谢谢前辈。”萧然提议道。
“前辈是我们的大恩人,定然是要好好谢谢她。”
“余痕的事,你有何打算?”萧然想到这件事重要的事,不由得犹豫一时,问道。
“我还没想好。”他摇了摇头,叹道,“如今,有些麻烦。”说罢,他立即抬头对她说道:“与此事无关,你别多想。”
萧然听罢,轻轻点头,又冲他甜甜一笑,好让他安心。迟了一时,她说道:“我此次遭此大劫,从没想过还能醒过来,今后所活的每一天,于我而言都异常珍贵。”
“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醒过来,我定要让你活下去。我们的路还长的很,相伴相扶才能走的更远。谁都不准在半路上把另一人抛下。”他望着萧然认真的在说着这话,同时又是对自己的承诺。
“不管走多远,我始终陪着你。不管是以何种方式……”她话未说完,秦玄熙立即打断她的话,急切说道:“我不要别的,只要你活着。你……”他急中生智想到一个理由,接着说道:“你眉画的不好看,若是你不在我身边,今后谁给你画眉?我这无师自通的手艺岂不白废了?”
萧然听罢,忍俊不禁道:“你既如此有自信,从今以后,便由你来为我画眉了。”
“好,一言为定。”他说罢,伸出手要与她击掌为誓,顷刻间意识到方式错了,立即将她拥入怀中。反正手已抬起来了,什么都没做便放下去岂不尴尬?
萧然第一次被他抱在怀中时正值性命垂危,还未好好感受幸福便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而这一次,她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慢慢体味。
她的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手小心翼翼的环在他腰间,轻声问道:“那天在喜堂上,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她问罢,双颊已绯红,心也“咚咚”跳得厉害。
“听到了,每一个字我都听到了。”他的回答令萧然心中惊喜不已。片刻,他忽然想到什么,便将她松开,看到她此时素面朝天,说道:“我给你画眉好吗?”她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秦玄熙在梳妆台上选了一支眉笔,站在萧然面前认真的给她画眉。萧然抬眼望着他,目不转睛,想要将他的模样,他整个人都刻在自己心底,永不消失,永不褪色。两人四目相对时眼中闪烁的光芒,比灯光更亮。
他一笔一笔都格外用心,格外仔细。一画一线,编织成绵绵不断的相思与相念。
是夜,红烛弋弋,灯下佳人眉飞入鬓。斜月晚沉,窗上映影成双,灯焰烁烁,细风入窗明灭。
次日一大早,秦玄熙与萧然一同去拜见央樂。
央樂给萧然诊脉,并嘱咐了他们几句。虽是简短的谈话,但双方谁都未提家仇一事。而后两人又向其他人一一告辞,离开了丹华谷。沈傲维不放心他们,遂护送他们回百草山庄。
良寒玉将他们送到门口便回去了,一路上心事重重。
几日后,她向杨天林、泠墨娴提起林哲泉,说道:“集霞岭大战结束已有半年,也不知哲泉如何了?”
杨天林长叹道:“这些时日我总是梦到他,总想找个机会去看看他,却一直不得空。”
泠墨娴说道:“近来也无事,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说来也挺想他的。”
听到他们两人这般话语,寒玉心中稍喜。而后却听到泠墨娴说道:“现在天色尚早,我们三人即刻启程。”
“我们一同前往?”寒玉惊道。
“当然。”泠墨娴郑重点头道。
“我们都走了,冰凌谷主怎么办?如今她尚在病中,央樂前辈一人如何照应的过来?还有这偌大的丹华谷。”
“这……”泠墨娴一时也有些为难。
“既如此,我与墨娴去集霞岭看望哲泉,你留下照看丹华谷事务。”杨天林说道,“你的心意我们会带过去的。”
“多谢。”他这话,让寒玉安心了许多。
他们两人当即收拾了行囊离开丹华谷,寒玉再一次将他们送到门口。这次,她独自走回去,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许多。她无意间走到了后院马棚,发现扶涟的马竟然不在,待问了仆人们才知道扶涟已经走了十几天了。这个消息令她大喜过望。
一个月以前,丹华谷还热闹非凡,如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无论去或留,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大家终会在未来的某处重逢。
有分教:星散四方,明灭前缘定;月圆复缺,此念遗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