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房地產推銷員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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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砍木頭。

這段時間,我經常能夠看到父親砍木頭的身影。他總是一個人,拿著斧子,將原木砍成兩段,然後再切成更細的木條,用作取暖和燒火的原料。作為非“公社”成員,更不是野生詩人,他其實不必要幹這些活的,但他默默地做著這些事情,好像如果不這樣做就不知該如何自處。

這是父親離開家庭,選擇成為“漫遊者”這些年來,我頭一次真正意義上與他一同生活。所謂的“漫遊者”指的是一群由於各種原因而對傳統社會生活失去了信心或興趣的人,選擇自我放逐,在城市中四處流浪,靠打零工過活。但他們不同於普通的流浪漢,他們從前往往有著不錯的生活環境和社會地位,屬於自願放棄了一切,漫遊在無邊無際的城市中。這一類人都有著不同的心理創傷,或不願去麵對的往事。

父親的創傷是什麽呢?我當然無從得知,但一定與母親的出走有關。我沒有機會去了解更多,或者說,我沒有意願去了解,因為母親的離開和父親的出走,讓我對他們早已失去了信心,甚至說心懷怨恨也不為過。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曾經的怨恨也漸漸稀釋了。“原諒”當然談不上,但當我望著父親砍伐木頭的背影,看著他已經灰白的頭發,我開始產生了一種“了解”的願望。

我沒有去打擾父親,而是回到自己的木屋中,用老式唱片機聽了一會兒舊唱片。《放任自流的鮑勃·迪倫》。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沒有做夢。

醒來後,天色已暗。我又聽到了砍木頭的聲響。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從窗戶望出去,發現父親確實仍在那裏砍木頭。重複的動作,缺少變化。

我走出木屋。這時已經能夠辨認出天邊的星辰。狡黠地閃爍著。我朝那個身影走過去,一瞬間我產生了一個念頭:他或許並不是父親,是我認錯了。然而那個身影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扭過頭,確是父親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