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一朵哀伤的云

第十一章 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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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大数学系的新生顾予浓双手插在口袋里,快步走在城市的夜色中。霓虹灯偶尔在眼镜的镜面上反射出五彩的光影。

他回想着喜歌失控的举动,猛地又停住了脚。与此同时,手机的短信提示音骤然响起。

别再跟着我!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完完全全是命令的语气,像女王的施令。

可是,她本来就是他心里的女王。打从他第一次见到喜歌开始。

年轻的喜欢甚至冲昏了他的头脑。

顾予浓站在夜风里,对着屏幕上喜歌的名字苦涩地笑了一下。任性而又楚楚可怜的小女王,她的任何信息都让他觉得甜蜜,哪怕是她让他去死,他也必是心甘情愿的。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教授,您好。”陈骁城的电话令顾予浓受宠若惊,他只不过上过陈骁城几节课而已,根本没想到陈骁城会记住他的名字。

“我女儿拣到一本书,应该是你的,有时间到我办公室去取。”

顾予浓回想着陈海茉不甚清晰的脸,他只知道,那个女生是喜歌要好的朋友,却没料到她竟然是陈骁城的女儿。

他认真地应了一声。

夜色愈加浓郁,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很快觉得有些冷。于是,加快脚步,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没有任何人去注意这个外貌平平的男生,他很快隐没在夜色里,就像一个魅影。令喜歌无比厌烦无比恐惧的魅影……

十一月的月考,海茉第一次落到了年级前十名之外。周六下午把成绩单拿回家,陈骁城只看了一眼,拍拍海茉的肩膀:“数学有提高嘛!前几天看见你们二南老师,说你很用功。”

厨房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巨大声响,一只菜盆在地上打着旋儿。秦舒娅擦擦手,指指海茉的脑门:“数学上来了,其他科都下去了。你的脑袋就不能统筹兼顾吗?”

“妈,你给我做个手术吧?”海茉厚着脸皮赔笑。

“什么手术?”

“全科手术啊!让我的脑袋统筹兼顾。”

陈骁城闻言大笑起来。

“女儿就是被你惯坏的。”秦舒娅瞪了陈骁城一眼,真拿这父女俩没办法。

沙发上放着织到一半的新毛衣,暗红色的羊毛线,比较新式的花纹。

“妈,你那么忙,别给我织新毛衣了。”海茉扁扁嘴,其实是想说,妈,你给我买一件新毛衣算了。

“这段时间是真忙,一台手术接一台手术。不过熬熬夜也就织出来了,就当圣诞节送你的礼物,你们小孩子不是都讲究过洋节嘛。海茉啊,你快去温书,饭好了我喊你。”三句话离不开学习。

海茉转身回房,关上门。透过玻璃窗,依稀看得见季修梵他们小区红色尖顶的欧式钟楼。

不知道季修梵在做什么。

季修梵是第一名,闪闪发光的第一名。走廊的红榜上,紧随其后的就是曾喜歌的名字。老师们在办公室里开玩笑,说“真像是金童玉女啊”。她抱着一摞英语课的作业本,站在门外,迟迟不敢敲门进去。

忽然就那么不自信。

“陈海茉!”楼下传来季修梵的声音。

急忙推开窗,呼啦啦一股小北风灌进脖领。

季修梵穿了一件藏蓝色的抓绒衣,跨坐在单车上,左脚点地:“下来。”

她做了个手势让他噤声。

秦舒娅已经听见了季修梵的喊声,敲敲门,海茉急忙关上窗。

“陈海茉,吃饭、温书,不许出去玩!”

“妈,我只出去一小会儿,季修梵说帮我选几本参考书。”欲盖弥彰似的,急忙补充,“真的,就在对面那间书店。”

“让她去吧,好不容易放月假,出去透透气。”

陈骁城说着摆摆手,海茉眉开眼笑,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秦舒娅还止不住抱怨:“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总和男生们一起玩了。周兰溪也不管管他家儿子,没事就来找我们海茉,会影响我们海茉功课的。”

“人家儿子是第一名。”

“嘁!”拿着切菜刀的女人很不服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天色已经暗了,北方有星闪烁。

季修梵安静地等在路灯底下,剪影的轮廓被灯光投影在地上。

她躲在电子门内,静静地看了几秒钟。嘴角有溢不住的笑容。从前并未留意,他竟真的那样好看。以至于她总能轻易地就在人群里找到他,即使是百千人云集的操场,她只需匆匆地看一眼,就能一下子看见他清癯的背影,挺拔、修长,与众不同。

“出来。”他命令,声音已经过了变声期,有醇厚干燥的声线。

“这也能被你发现。”跳出来,夜色盖住了耳根的绯红。

“呵呵,带你去夜市玩吧。”

“真的?”

“废话真多。”

她跳上他的车,右手抬起来,慎重地抓住了他的衣角,轻轻地捏着。

“我猜某人刚刚正挨老妈的训,所以就来救驾。”他嘿嘿笑。

猜的倒没错。

其实已经好多年没有到夜市来了,大约是从小学五年级之后。晚饭之后的时光全都用来做功课。很闷。

偶尔跟着李晓磊他们出来玩,也只限于在小区里晃。李晓磊他妈比海茉他妈还洁癖,她们说夜市的东西太脏,不能吃。

可是很想念烤串和麻辣烫的味道。

渐渐听见市井的喧闹声,成串的橘色灯泡发散出温暖的光,电线在风里摇曳。因为已经入冬,摆地摊的小贩少了许多。倒是多了几家烧烤摊子。风一过,炭火炉里就扬起漫天花火。

算不上璀璨但却温暖人心的花火,这是海茉最喜欢的。

“想什么呢?快下车吧,大小姐。”

“羊肉串、豆腐卷、孜然脆骨、炭烧生蚝……”她一股脑地念着,越说肚子越饿。

那个人已经很没形象地笑歪了:“陈海茉,瞧你这点儿出息。”

其实想的并不是那些,一抬头看见天上那弯弦月,满脑子都是一句诗而已: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她握着一根新出炉的烤玉米,咬一口,烫得尖叫出声,也就这么一丁点儿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