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木不喜欢甜食,却在十五岁那年变成了美达甜品店的常客。
笑眯眯的老板娘总会在他点的那份芒果西米露里放很多的芒果,同班的江蔷薇就大声抗议:“凭什么啊?给他那么多的芒果。”
老板娘拍拍柘木肉呼呼的肩膀说:“因为我喜欢小胖子啊!”柘木不好意思地笑着,露出雪白的小兽一样的虎牙。然后,把自己那一碗推到江蔷薇面前:“算了,跟你换吧!”
可爱的、脾气好的小胖子,真是让人没法不喜欢!于是,江蔷薇抱着自己的书包凑到柘木的桌子旁,一边捞他碗里的芒果一边说:“柘木啊,你帮我把地理作业写了好吗?”江蔷薇讲话时带一点异乡口音,绵软温润。
柘木喜欢听她的声音,像入口即化的蜜糖,甜甜的。他“唔”了一声,拿过江蔷薇的作业本,一边写一边说:“地理很有趣啊,学好了可以去环游世界啊。”
江蔷薇“咯咯”笑道:“我是方向盲,以后跟你一起去好了。”
“哦……”他闷声应道,脸却微微红了。
有人擦着他们的桌子走过去。黄昏的光落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对面的女生忽然也沉默下来,只有柘木在本子上沙沙书写的声响。
柘木真喜欢这种微妙的感觉啊,一起去环游世界……忽然对未来充满期待。
然后,有男生折回身拍了一下柘木:“嗨,柘木?”
柘木抬头,看见了袁朗。是父亲同事的儿子,听说是高中部的电台主播。
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吧,江蔷薇总会在周末放学后,和柘木一起去美达甜品店,也总是会遇见袁朗。三个人坐在靠窗的桌边,各自忙活着自己的功课,偶尔聊天。
许久之后,有同学说:“柘木,你真是胖得没救了!”
江蔷薇就特别仗义地挡在柘木身前:“柘木就算胖也很有型啊!”
有时候,柘木骑着单车载江蔷薇,江蔷薇就会把脸枕在柘木的背上,“咯咯”笑着:“柘木,你的背软软的,像个大枕头哦。”
早春的天气,柘木的身体僵硬着不敢动,有细密的汗珠从鬓角落下来。
柘木就是从那个春天开始失眠的吧,好不容易睡着,却又总能梦见江蔷薇的脸,像南风里开放的蔷薇花。她轻轻笑一笑,柘木便激动地从梦中醒过来。
江蔷薇说:“柘木啊,我要考本部的高中,你也考本部吧,我们还能继续做同学。”
柘木说:“当然啊!”
于是,柘木卯足了劲复习功课,甚至还央了袁朗在甜品店给他们补物理。
中考结束那天,夏天的第一场微雨落了下来。干涸了大半年的城市在雨水中渐渐有了温柔的颜色。
柘木站在教学楼西门的廊檐下等另个考场的江蔷薇,他手里还有一朵刚采下的红色蔷薇。他眼看着江蔷薇小跑着从对面过来,他眼里有一种奇异的光亮。
“终于解放啦!”江蔷薇长出了一口气,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郑重地对柘木说:“柘木啊,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她的脸有些绯红,“我可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告诉你的……袁朗说,中考结束请我去看电影,你说这算不算是约会呢?其实我觉得他很好……”
雨滴的声音突然被放大了,把灌木丛拍打得簌簌作响。
“柘木?你想什么呢?”
柘木回过神来,把手悄悄藏到身后,那朵蔷薇掉在了地上。
“我走喽。”江蔷薇羞涩地笑了一下,冲着对面撑着黑伞向他们走过来的男生跑去。
那个背影,青春美好,在柘木的记忆中定格了。他说:“江蔷薇,其实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他的对面空****的,没有人听见他的言语,除了漫天的雨。
那年秋天,柘木没有去任何一所高中。他在医大附属医院住了很久,他得了青少年糖尿病。出院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清秀的瘦子了。主治医说:“柘木啊,以后都不能吃甜食了,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啊!”
柘木只是轻轻笑笑。
他想,也没什么啊!因为十五岁那一年,他吃了太多太多的甜食,以至连那年的回忆都变得甘醇浓郁。
他唯一的遗憾却是,那个叫江蔷薇的女生将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