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鲁兵把画好的图纸摆在一边,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那株柳树出神。自开训以后,鲁兵忙得简直不可开交,除正常的学习外,还要出板报,抓管理,搞活动,几乎没有一点的闲暇。只有坐在课堂上,鲁兵才感到放松,就像这会儿,人坐在教室里,思绪却自由自在地飞翔着。
墙外的那株大柳树已绿了枝条,在春风中摇摆晃动着,让鲁兵想起古人关于咏柳的诗句。其实鲁兵很喜欢文学,命运却安排他画着这些无聊的机械制图。
“唉!”鲁兵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刘彬正看着鲁兵的图纸依照葫芦画瓢,脑门上渗着白毛汗,听到鲁兵叹气,忙问,怎么了?班长?
“没事。”刘彬的问话把鲁兵的思绪拉回了教室。教室里很安静,教员在指导一名学员画着图。坐在教室里是相对自由的,多少能让人找回一些在学校读书的感觉。
“想嫂子了吧?”刘彬挤着自己的小眼睛,小声地说道。
“我才不会。”鲁兵没想到无论自己走到哪里,这心事就跟随着到哪里。
“那你刚才叹什么气呀?”
“没什么,有点饿了。”本来鲁兵是想搪塞刘彬的,现在却感到自己真的饿了。今天早上吃的是糖蒜,鲁兵害怕吃这东西,仅喝了一碗稀饭,这会儿早不在肚子里了。
“我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还要画他妈的这玩意儿,头都晕了!真不如在家锄地痛快!”刘彬好不容易将图画出来,把那只HB铅笔顺手扔在笔盒里,一转头,他看到了那棵大柳树,“班长,有了!嘿嘿!”
“发现什么了?”
“别急,还有两分钟就要下课了,你跟我走就行了。”
刘彬清楚地记着,墙外那棵大柳树下有一个小吃摊,站在三楼的过道上,能看得清清楚楚。有时摊子上的香味穿越营区的那堵墙,擅自飘入他们的鼻孔,撩拨着他们的食欲。刘彬想,只要两个人配合一下,就可以趴在墙头上和摊主进行交易,既没有不假外出,也能打打牙祭,打他个“擦边球”。
终于等到了下课铃声。
“你踩在我的肩膀上,我把你顶起来!”刘彬说着就蹲下来。鲁兵左右看看无人,踩上刘彬肉乎乎的肩膀,刘彬就把他慢慢顶了起来。
“老乡,两块大饼,快!快!”
“好哩!”摊主似乎明白他们的处境,慌忙搬过来一张板凳放在墙下,站在上面先把两块热油饼递上来,然后又下去找零钱。看摊主这套熟练的动作就知道,他绝不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做交易。
“好没好?!”刘彬龇牙咧嘴地在下面问。
“找钱呢,马上好。”鲁兵一转头,看到队长雷有才正从远处往这边走,“不好,队长来了!”
“快撤!”刘彬下蹲的速度有点急,鲁兵一慌,一块热腾腾的油饼刚巧掉落在刘彬的脖子上,烫得刘彬不顾一切大叫起来,那声音比杀猪还难听。
学员离开宿舍进了教室,队长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事了。雷有才在大队过着“单身贵族”的生活,不像指导员,爱人和孩子都在部队上。别看雷有才长得凶,其实是个很直爽的人,在抓日常管理上,他很有一套。不仅如此,他还善于用人,手下的几个区队长都是他一手选拔的,使得中队有着一支过硬的骨干队伍。这一点,令其他几个队望尘莫及。
在这批学员中,他发现鲁兵是棵很不错的苗儿,无论是个人的素质还是组织能力都无可挑剔。雷有才就像伯乐发现了一匹好马,满心欢喜,想等这批学员毕业时,把鲁兵留下来,在中队当个区队长或助教,为大队招揽人才。他听林晓晶说,鲁兵和大队的李浩教员原来在一个单位,于是,想找李浩进一步了解一下情况。
才下楼没走多远,就看见两个战士学员搭着人梯,好像在和外面的小摊主做交易。本来想大喊一声,叫住他们俩儿,好好剋一顿,却发现是三区队的鲁兵和刘彬两个,把已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这时,他先是听到刘彬一声大吼,然后看见两人慌慌张张地跑掉了,在他们逃离的地方,一块热气腾腾的油饼还散发着香味。雷有才禁不住乐了:这两个家伙,见到我这么慌,把我当成老虎了!难道我真这么可怕?!
(42)
这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鲁兵在为狐狸认真地缝着被子,在此之前,他已为班里的战友缝好了两床军被。只见他半蹲半跪着,动作娴熟地穿针引线,俨然是个行家里手一样。
新兵不会针线,大都害怕拆洗被子,尽管有的被头已脏得油光发亮。虽然部队给战士们还配发小针线包,这个革命的“传家宝”,但事实上早用不着自己缝缝补补了,谁还会用针线呢?别说军营的这些毛头小伙,就是年青的小媳妇也未必能精于此道呢!
“头,歇歇吧?”狐狸见班长的头上已开始冒汗,把一条湿毛巾递了过来,“看不出来,头还真有两下子呢!”
“少拍马屁!”鲁兵用毛巾擦着汗,“好好学着点儿,下次可要自己动手了!”
“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自己动手拆洗被子呢!”狐狸皱着眉头说。
“当初我也和你一样,也不会,后来跟在老兵后面学得呗。”鲁兵把针放在鬓角上轻轻地擦了两下,“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会则不难,难则不会嘛,嘻嘻。”狐狸讨好地说道。他本想帮忙做点什么,可摸摸这儿拽拽那儿,也插不上手,一抬头,发现区队长林晓晶进来了。
“九班长,你们班今天开裁缝铺了,哈哈哈!”林晓晶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还使劲地拍了两下手掌。
鲁兵笑笑:“几个新同志不会缝被。”
林晓晶冲着狐狸一乐:“我的乖乖!你们到哪儿去找这样好的班长!啊!班长为你们缝被子,你们也不表示表示?”
“回头我请班长吃‘鱼皮花生’!”狐狸冲林晓晶做了个鬼脸。
“嗯,这还差不多!”林晓晶在一张床沿上坐下,笑眯眯地盯着狐狸,“那现在还不兑现?”
“我这就去。”狐狸站起来跑出去了,鲁兵喊了两声他也没有回来。
“还真去了你看!”鲁兵看了林晓晶一眼,摇了摇头。
“我操!你们班的人呢?怎么就你们俩在屋里呀?”林晓晶四处毫无目的地望着,随意地和鲁兵搭着话儿。
“有几个在隔壁打牌,还有几个在楼下洗衣服呢。猴子外出了。”今天是星期天,天气也好,谁肯在宿舍呆着呢?
“哦,那好。回头你叫上刘彬,我们一起去指导员家。”
“去干吗?”鲁兵问。
“没事儿,到指导员家玩玩。”林晓晶说罢,不等狐狸买东西回来,站起身出去了。
“刘彬,你和我们一道去指导员家。”鲁兵对刘彬说。
“去干吗?”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请我们吃饭。”鲁兵也实在想不出指导员叫他们去做什么,请我们吃饭?可为什么偏偏请我们吃饭?平日里和指导员没有任何特殊的交情呀?不过,什么事情都会有可能,也说不准呢!
指导员的家住在营区之外1公里外的地方,在林晓晶的带领下,很容易地走出了营门。营区外是一大片油菜田,此时正是遍地的花香!满目的金黄!鲁兵和刘彬跟在林晓晶的后面,一边走一边琢磨着。
指导员早站在自己的门前等他们了。见到他们,指导员满脸堆笑,邀他们坐下喝茶。林晓晶说,不急!我们先做事!于是指导员从房中搬出几把铁锹来。
这时,鲁兵和刘彬才明白,林小晶带他们为指导员家翻地来了!
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占据了鲁兵的心头,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在心里特恼火!让我们来做事明说好了,用不着转弯抹角呀。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在指导员的现场“指导”下翻好了地。指导员特别热情,又是端水,又是递毛巾。然后对林晓晶说,带他们在外面玩一玩再回去!鲁兵想,这可能也算是一种假公济私吧?
林晓晶也显得很高兴,他不同于鲁兵和刘彬,他们学习过后就回自己的原部队,可自己仍要继续在指导员手下当兵。他已是第四年的老兵了,中队三个区队长都是四年兵,在走与留的问题上,指导员有举足轻重的一票呢!
鲁兵知道指导员很“重用”林晓晶。指导员的爱人上夜班,不论多晚,都是林晓晶去护送。鲁兵也很同情区队长,一天到晚在学员面前耍威风,可到了指导员面前,腰没有站直过。
唉,人在得到的同时,要付出多少? 鲁兵第一次思考这么严肃的问题。
(43)
“连队伙食搞得好,能顶半个指导员。”可是在学员三中队,伙食搞得却不怎么好,为此,指导员的思想工作就难做了。就说早餐吧,小菜品种单一,不是刺鼻的糖蒜,就是红彤彤的方格臭豆腐。
今天早晨食堂就有点乱。
都是那红方格子惹得祸。
天气渐渐炎热,这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似乎也臭。
“嘣!”一个学员把一碗饭倒在了桌子上:“妈的,这东西都快生蛆了,天天给我们吃这个,喂猪呢这是?!”
学员本来就对炊事班里的几个人不满意,听到有人这么一叫,一起跟着哄起来了,把饭桌拍得“叭叭”直响。
指导员姚志敏赶紧放下饭碗,从口袋中摸出哨子来猛地吹了一声,食堂顿时安静下来。
“同志们!”指导员清了清嗓子,“你们不要抱怨伙食不好,经常在早上吃这红方格,大蒜头,你们知道吗?离这儿不远的山里面,老百姓刚刚解决了温饱呢同志们!我们在这儿有这么好的伙食就不错了!我相信大部分同志家里的伙食,不一定比我们队里的强吧?”
听指导员这么一说,学员们大都不吭气了,毕竟来自于农村的战士占大部分,他们家中的伙食也的确像指导员所说的一样。
“扯淡!红军长征时还吃草根,吞树皮呢,什么年月了,还说这些!”猴子来自于一个大都市,平时就有严重的自我优越感,
“谁在说话?!你给我站起来说!”姚志敏没想到会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一脸怒气地四处搜寻着说话的人。
“猴子闭嘴。”鲁兵轻声说道。
“怕什么?!我这是维权,这伙食就是没有给我们吃到标准嘛!”猴子一脸的无所谓,“有本事就把我退回去,谁爱来谁来,我才不想在这儿受罪!”
鲁兵平时也对猴子的傲慢也有些不满,但猴子今天说出了自己不敢说的话儿,鲁兵劝他却并不反感他。
指导员看看自己的思想工作产生了效果,于是坐下来继续吃着他的饭。雷有才今天在大队值班,得到文书的报告,也风风火火赶过来,问清了情况后,把桌子猛地一拍:“通知各区队,晚上召开队务会!”
“是!”文书转身下通知去了。
队务会纪要:1、健全中队的经委会,共同抓好伙食的管理;
2、各班要搞好生产,促进中队伙食的改善。
“操!这哪儿是训练大队?这分明是359旅嘛,抓我们来这儿开垦来了!”猴子听说要种菜,第一个又跳起来。
“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哟!”豹子嬉皮笑脸地回应,竟扯着嗓子唱上了《南泥湾》,“花蓝嘛花儿香,让你来尝一尝……”
“好了!”鲁兵还没有分配任务,就听到这么消极的声音,以后的生产怎么搞?这明明是在动摇班里的军心嘛!想到这儿,鲁兵大声说道:“搞生产这是队里的决定,别的班能搞,我们班为什么不能搞?而且还不能比人家差!有本事的,你现在就离开我们九班!否则,马上下去领工具,我们一起去责任田!别在我这儿发牢骚!”
鲁兵硬邦邦的几句话挺有用,猴了和豹子也磨蹭着一道去了菜地。
九班的菜地在操场不远的地方,不仅附近有一个池塘,还有一个厕所,一块不错的“风水宝地”。
“抬大粪!两个人一桶!自由组合”鲁兵说完,身先是卒,和刘彬一起抬着粪桶,到化粪池舀粪便去了。
刘彬用手拱着鼻子,几乎还闭着眼睛,昂着下巴,跟在后面。鲁兵也感到恶心,但还努力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不就是抬一桶大粪吗?又不是上战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完成了任务,最后剩下野猪抱个扁担站在粪桶旁。
一个班12个人,他没有找到搭档。所以没找到,是因为猴子罢工。
“就是处分我,我都不抬这东西!我闻着就想吐!”猴子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了。
“我有权处分你?!我真有权处分你还用等到现在?”鲁兵心想,然后抓起粪桶,和野猪一起抬粪去了。
大家都没有人说话,一起看着猴子,猴子感到自己有些尴尬。
(44)
每晚熄灯前的这一刻钟,是宿舍内最放松最热闹的时候。外面的高音喇叭在放熄灯号之前,总要放上一阵子舒缓的音乐,这意味着一天学习和生活的结束。而此刻,九班的宿舍好像是火热的练兵场。
九班几个来自于野战部队的战士,一直还保持着每晚锻炼体能的好习惯。渐渐地,这种良好的习惯在班里成为了一种时尚,每晚听到外面的喇叭一放歌曲,伏卧撑的,练仰卧起坐的,打军体拳的,拽拉力器的……五花八门,各显神通,让人感觉这儿就是一家不太豪华的俱乐部。
鲁兵在家也曾练过武术套路,到部队后分在修理所,一直没有“用武之地”。除了偷偷地在晚上找个僻静的地方打上两遍,平时很少在公众面前显露身手。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呢!鲁兵谨慎。
如今,班里有了习武的氛围,鲁兵也不甘落后,每晚也坚持体能锻炼。鲁兵发现,锻炼过后出点汗,不仅能强健体魄,还能让人心情愉悦呢!看着自己一天天增大的胸肌,粗壮的胳膊,学员们越练越起劲,这可是男子汉的象征呢!
男子汉总爱彰显自己的实力。
豹子自上次和刘彬掰手腕没有分出胜负后,在班里说话越来越横。刘彬是班里最粗壮的人,孔武有力,是大家公认的大力士。连刘彬都掰不倒他,可见他的力量之大。
这天晚上,豹子见鲁兵趴在**练俯卧撑,走过来发话:“头,我们也比试比试?”
“比什么?”鲁兵正憋着气撑着,一说话,气泄了。
“试试手腕。”
“不试,掰不过你。”鲁兵从**下来。
“嘿嘿,试试别的。”豹子不依不饶。
“不试。”
“试试嘛!”豹子边说边来抢鲁兵的手腕。
“嘭!”鲁兵的右手腕转眼被豹子抓住了,豹子脸上的笑容没变,暗中却使上了劲,只要鲁兵“哎哟”一声,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鲁兵看出来了,豹子今晚有点挑衅的意味,想“擒贼先擒王”。鲁兵念头一闪,下意识地把左手也搭在了豹子伸过来的那只手上,一个“金丝缠腕”,反切豹子的手腕,没想到用力过猛,疼得豹子单腿跪在地上,“嗷嗷”直叫唤。
“好!”野猪带头鼓起了掌!
“班头厉害!”豹子没有骂野猪,冲鲁兵竖起了大指。鲁兵感觉豹子上床的时候,动作比以前轻多了。
鲁兵很喜欢熄灯前的这段时间,感觉这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学员洗漱过之后,或坐或躺,吹牛侃大山。鲁兵发现,吹起牛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我所在的部队A军直属侦察连,不是我吹,那可是军区一流的。知道吗?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曾奇袭过白虎团!我操!活生生地端了他们的团部!”狐狸人不大,吹起来可不含糊,那神气劲,好像当年他参加过行动。
“哼,小子,那会儿你还不知在哪儿呢,看你神的!”猴子接过话茬,“我们师也他娘的不是吃素的,你看过报了吧?号称南国利剑,能两栖作战,也不比你差!嘿嘿,我吃不了那苦,才让老头子托关系调来学习的,回去就到部队干后勤了。”
“切!你们这算什么?我们才在最前沿呢!”一个绰号叫狼的说道,“我们站在哨位上,天晴的时候就能看见国民党的军队走队列!听老兵讲,过去,我们部队正吃着饭,轰!一发炮弹打过来,娘的,差点把我们的锅给掀了!嘿嘿。”
看来,部队的传统教育搞得不错,个个都有很强的集体荣誉感。
“好了,不要吹牛B了!不然,老子一炮轰了你们!”说话的来自于炮兵某部,“我们炮C师才从老山前线才下来,哼!”
“你参加了?!”猴子不服。
“没,我是新兵,嘻嘻!”
“新兵蛋子也学会牛B了?”猴子把被子往身上一拉,“都别他娘的再吹牛B了!你们现在握的可都是焊枪!”
鲁兵也很想吹两句,可感觉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值得可炫耀的。谁让自己是后勤兵呢?鲁兵有些想不通,在侦察连呆着多神气!还找关系往后勤调,过来学这些东西,真没有出息。鲁兵感觉当后勤兵有点遗憾。
(45)
区队长林晓晶把手在空中摇动了几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可台下还是人声嘈杂。
林晓晶感到有点棘手了!
这次的知识竞赛是他一手策划的。三区队共有3个班,各组一个队,利用周六的晚上在教室举行。为了激发大家的积极性,他不知从哪儿还翻出来一面三角型的流动红旗,颜色已不怎么鲜艳了,皱巴巴地摆在桌子上。但是,旗帜不在于新旧,它象征着的,是一种荣誉,是一种精神!
三个班都盯着这唯一的一面旗帜。
“我不是牛B,这红旗非我们九班莫属!”豹子在行进的路上就嚷嚷起来。
“切,那可说不准,我们七班的智商可都是很高的!”
“哼!我们九班不仅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嘿嘿。”豹子又在队列中晃动起自己的粗胳膊,“不服?小样?”
“是骡子是马,上场蹓蹓才知道呢。”七班长听到身后的对话,回过头来帮腔。
“试试就试试!”豹子的犟脾气又上来了,“野猪!你要是扛不回红旗,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收拾我干吗?又不是我一个人。”野猪一点也没有野性,性柔于水,一脸无辜的表情。
九班由鲁兵牵头,除了野猪还有狐狸。
无论是必答题还是抢答题,七班和九班都不相上下,当林晓晶把题库中的最后一道题用完后,两个队的比分竟是一样!
这结果出乎林晓晶的意料!
并列第一?七班的学员呼声很高。
学员们在台下议论着,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林晓晶感觉头也在冒汗。
“并列第一可以,红旗归我们九班了!”豹子喊叫起来。
“凭什么?!”七班不服。
“我们一直领先!”
“但我们比分一样!!”
“……”
“静一静!”林晓晶见喊话无效,慌忙从口袋中掏出哨子来吹了一下!“下面我随机抽一道题,与专业无关,谁先抢答正确谁扛旗好不好?!”
“好!”
“请听题:我们宿舍三楼共有多少个台阶?请回答!”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片安静。这时,野猪举手:“68个!”
“正确!加10分!”
豹子戴上军帽,跑到台前敬礼!眉飞色舞地把红旗接了过来。
“偏心!肯定事先告诉九班了!”七班有人猜测。
“你们胡说!”野猪辩白道,“我数过几次了!”
“我说过吧!我们九班不仅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哼哼!是吧老虎?”豹子显得十分兴奋。
“呵呵,这要感谢我们野猪,多亏了他呢!”鲁兵也特别高兴,这一下激发了大家的集体荣誉感。
“野猪,我以后会对你另眼相看!”豹子拍着野猪肩膀亲切地说道。
今晚,一向不太受喜欢的野猪在九班成了功臣,野猪在心里非常感激鲁兵。当时,在决定人选时,不少人都不赞成他参加,说他反应慢。可鲁兵说他心细,坚持让他参加。是鲁兵给了他表现的机会,让他“一夜成名”!在班里树立起自己的威望。
熄灯号吹过了,九班仍然没有睡意,还在悄悄私语。鲁兵没有制止,静静地躺在**听他们调侃。鲁兵不喜欢谈论女性,也反对在班里谈及此话题。为此,猴子有一次在班务会上说他的思想太古,跟不上时代了。跟不上就跟不上呗,我就是不允许你小子把这方面的话题拿在班里讨论。人家毛泽东就有“三不谈”:“不谈金钱,不谈妇女,不谈琐事。”你可以说我是农村人,毛泽东比你强吧?这叫品味,奶奶的。
这会儿,猴子又“旧病复发”,话题又有些“出轨”了。鲁兵刚想制止,区队长林晓晶接到七班长的举报,过来查夜。
“咳!”来到九班的门前,林晓晶故意咳嗽了一声,宿舍顿时安静一下,甚至还响起了有点夸张的鼾声。
“不要这么兴奋嘛!当心你们班今夜集体‘跑马’!”林晓晶也幽了一默。在笑声中,打着手电回去了。
(46)
“真他娘的热!”刘彬才进宿舍,就迫不及待地扒光了身上的衣服,仅穿了个三角裤衩,端起脸盆就向外跑。
这不是他发明的专利,学员大都这样。三楼的水压太低,而且龙头也少,谁先一步到洗漱间,谁就能冲他个痛快。
才进入7月,气温已高达40度,宿舍的电风扇早已形同虚设,扇出来的也是一股火辣辣的热浪。
军人不得赤膊光背,这是内务条令的规定,只有在睡前才可以穿着背心。见学员们一个个**着上身,穿着三角裤衩,像水泊梁山上下来的“浪里白条”,在三楼的过道上走来走去,雷有才急了!
“都回宿舍穿衣服!快快快!”雷有才展开双臂,把准备路过队部门前的几个人赶回了宿舍,“实在不像个样子!”
雷队长爱较真,被他撞见了,你不穿还真不行。
刘彬洗好了澡,又端了满满一盆水回来,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哼着歌儿就进来了。
“哎,我说哥们,你们今天怎么了?一个个打扮得像君子一样?”刘彬一边挂着毛巾,一边笑道。
“嗨!别提了!”猴子一撇嘴,“我他妈的撞见鬼了,早3秒钟就过去了,偏偏被队长撞上,还挨了一顿剋!”
“哈哈!”刘彬感觉自己幸运极了,“班长,这盆水给你用了!”
鲁兵一直都穿着背心,这会儿早湿透了,但他从来没有**过上身,平时很注重生活小节。
“头,把背心脱下来吧,队长下去了,不在这儿,脱下来凉快会儿。”狐狸往门外探探头,回头做了个鬼脸,“我为大家望风!”
“狐狸,队长真不在呀?”猴子趴在后窗上,望着窗外的马路。那条马路是三区队的一条风景线,站在三楼,能把风景尽收眼底。
“真不在,我看到他下楼去的。”狐狸回答,“你在那儿看了半天了,看到什么了?”
“哎呀!好漂亮的姑娘!”猴子故作惊讶地叫起来。
“我也来看看!”狐狸嗖一下挤了过去,“在哪儿呢?”
“让我也看看!”豹子也挤到了后窗口,“哪儿有呀?”
“哈哈哈哈!”猴子一脸坏笑地退到后面,“我的乖乖!一个捡垃圾的,看你们那副急相!哈哈哈……”
也不能怪他们上猴子的当,那儿的确经常飘过五颜六色的连衣裙。下课回宿舍后,都争先恐后地抢占那个位子。有一次猴子先发现目标,扯开喉咙唱起来:“哎——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歌声惊得“美媚”“回头一看百媚生”,引得大家都纷纷效仿。有一次好几个人站在过道上,齐声高歌这首电影《红高粱》的插曲,不慎没有惊动“美媚”,倒是把雷队长惊动了,从宿舍走出来,大吼一声“滚!”吓得他们四处逃窜。
“就是猴子花花肠子多,所以你吃肉都不长膘。”豹子被猴子耍了一把,有点失望。
“你不花?看看你的被子上都‘画’成世界地图了!嘿嘿!”猴子嘴不饶人。
“切!这是正常的现象!画不出来才不正常,知道吧?”
“我是嘴骚心不骚,你们是闷骚。”猴子说着说着又要出轨。
鲁兵皱了皱眉:“时间差不多了,下去整队开饭!”
野猪今天中午在饭堂值班,已把本班的菜分到了各自的碗里。伙食不怎么好,训练单位大都这样,不仅没有伙食以外的补贴,还都想为自己的连队积点家底。
“我的碗里就两块鸡肉,你是怎么分的菜?”猴子用筷子在碗里先扒拉了两下,很不高兴地把筷地放在桌上,“你记着,野猪,有你的初一,就有我的十五。”
“都差不多,要不然我们俩换一换。”野猪说。
“不用了!”猴子拿起碗装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鲁兵才发现,野猪在东瓜的下面,给他藏着好几块鸡肉。平时大家都一样,只有狐狸在值班里会多照顾鲁兵一些,不过,也没有这么明显。鲁兵感到头上在冒汗,真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好,野猪会感到难堪。鲁兵不希望谁这样,一盆菜,还是大家平均分了好。
鲁兵慢慢地吃着,等其他人都走了,才悄悄地对野猪说:以后值班,把菜再分细一点儿,平均些。
“嗯。”野猪的脸都红了,可能是热的。
(47)
在队长巡视过宿舍之后,鲁兵就悄悄地起身,从枕头下找出本书来,搬个小凳子坐到走廊上去。鲁兵从来不午休,等大家都午睡后,一个人去拥有安静的中午时光。
这其实是纪律不允许的,午休是制度。好在就他一个人,有时队长撞见了往往也不说什么。就这样,鲁兵中午坐在走廊上看书渐渐习惯成自然了。
这本卢梭的《忏悔录》还是从原部队带过来的,由于忙着学专业技术和班里面的琐事,几个月了都没有看完。
和枯燥的专业书相比,鲁兵更喜欢读文学书。就像此刻,一个人静下心来,读着这本厚厚的《忏悔录》,感觉就特别好。
这本书是鲁兵花了近半个月的津贴从新华书店买的,鲁兵还记得当时买书的情景。售货员一边为一顾客写发票,一边大声说,不多了!还有一套了,谁还要?!说着,就把那套书放在柜台上。鲁兵伸手去取,与此同时,另一只纤细而白皙的手交叉着伸过来。鲁兵抬头一看,是一位很秀气的女兵站在他旁边,鲁兵下意识地把手又缩了回去。
“你要,就让你买吧,反正我们通信站的图书室能借到的。”女兵嫣然一笑,把书推到鲁兵面前。
“这……好吧。”鲁兵把书打开,贪婪地嗅着墨香,他特别喜欢墨香味儿。
“真有意思,很喜欢文学吗?”女兵问。
“嗯,喜欢。只是书读得太少,除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的,我还没有看过外国的文学作品,只是听老师说起过书名。”鲁兵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脸上有点发烧。
“哦,卢梭的《忏悔录》我高中时就看过,当时也是大致浏览了一下,没看得进去。这书是作者的自传,真实的自传,他的好学精神实在令人敬佩!就这本书来说,很值得一读的。”女兵向鲁兵介绍道。
“嗯,那我买下了。”鲁兵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在通信站,是E分部的通信站吗?”
“是呀,你是哪个单位?”
“我在M仓库,在你们隔壁,我们是一个分部的,真巧。”
“好,我工号08,以后要接电话找我,有事先走了。”女兵说完,捧起自己的书走了……
当时怎么没有问一问她的名字呢?鲁兵想到这里,禁不住会心一笑。抬起头,看见远处的那几株高大的垂柳似乎也在午睡,没有谁发现自己的心思。
鲁兵很投入地读着,偶尔也把头倚在墙上想着。卢梭这么伟大的人物,当初不也当过钟表匠,当过技师,学过修锁吗?他也是来自于一个平民,通过自学和个人奋斗,居然成为知识界的巨子,世界伟人。看来,没有什么事不可能,只要自己肯努力。部队是一个公平的地方,一定要把握好机遇,争取在部队做一番事业出来!
“头儿,”狐狸穿戴整齐地来到鲁兵面前,轻轻地对鲁兵说,“我去一下卫生所。”
“这么热的天你去干什么?”鲁兵问。
“受不了了。我去一下就回来。”
“好吧,动作轻一点儿。”鲁兵有点纳闷,狐狸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自从狐狸擦药时被大家发现,烂裆不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其实,班里已有好几人开始烂裆了,其初不太严重,都还遮遮掩掩地。现在都公开了,反而方便了,互相交流着感受,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摆弄着自己的私处。
很快,卫生员到各个中队检查,送来了药品。豹子性急,打开药瓶,把药水猛地洒在自己的裆部。随即紧闭双唇,倒在**,一脸痛苦的表情。
“疼?”野猪问。
“不疼!”
“哦”野猪闻言,放心地往裆部涂着药水。
稍倾,就听野猪“嗷”地一声,双手护着私处,把床铺摇得乱抖,声音还真像野猪一般。
烂裆在中队流行开以后,九班一致认为,这一切都是东瓜惹得祸。每天中午吃东瓜,成了一门必修课,不烂裆才怪。这观点被指导员知道了,有一次在队务会上公开“辟谣”:有的班说吃东瓜导致了烂裆,这纯属无稽之谈嘛!老山前线的战友连东瓜也吃不上,为什么也会烂裆?!说罢用眼睛直往鲁兵这边看。鲁兵有点恼火,你看好了?不好好抓伙食,让我们去做学员工作,怎么做?什么天气了?除了东瓜,那韭菜比我们使用的焊条还硬,哼!
“指导员说得对!”雷队长补充道,“经卫生所的军医证实,这是由于天太炎热,出汗过多引发的湿疹。与吃东瓜没有关系。以后,中午在宿舍里可以穿裤头和背心,不过,出了宿舍就得穿戴整齐,绝不能含糊!”
这也难怪,在这样的高温的天气里,学员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练习电焊操作,透气不畅,如同浸泡在水里一样。看来,我们还真冤枉了东瓜,嘿嘿!鲁兵想。
(48)
一个多月没有收到刘佳的来信了。
并不是说鲁兵盼望着她的来信。
其实,这只是习惯性的感觉。对鲁兵来说,收到她的来信正常,收不到也正常。
这门亲事也是鲁兵的心事。重重的,像一块顽石,压在他内心的深处。想放下,却难放下。当一个人对现实中的一件事很无奈的时候,最好先被动地搁置起来,去顺其自然。
但是,该断不断,必受其乱。
鲁兵的生活就一直受着这份情感的折磨,也是他无法真正快乐起来的原因。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趁早分手的好,这样对她,对自己都是一种精神上解放。鲁兵在失眠了几个夜晚之后,终于给家人写了一封长信,谈了自己的“不良”想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父亲的训斥,刘佳要来队当面解释。鲁兵有点晕了。来队?笑话?来队做什么?自己是在这儿培训,这儿根本无法接待士兵亲友来队。再说,自已正忙于考试,哪有工夫陪她扯?真是荒唐!万一争吵起来,影响还不坏透了?当务之急,是平息事端,后院不能起火,以求得一个良好的学习、奋斗环境。
鲁兵想起《围城》里的方鸿渐,现在感觉自己的处境比他强不了多少。只是人家在留洋,多少将来还算是个“海归派”,自己呢?还是在当兵尽义务,将来能否走出条路来,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鲁兵委婉地在信中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通,既然不同意分手,就当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这样,才打消了刘佳来队讨要说法的念头。
从此,鲁兵还是鲁兵。
鲁兵感到自己的头有些发胀,昏沉沉的,躺在**半天了。雷队长亲自带卫生员来宿舍,为鲁兵看病。卫生员用听诊器听了听,又问了一些情况,说问题不大,开了几片药走了。雷队长吩咐留下刘彬在宿舍照顾,带上门出去了。
“班长,喝不喝水?”
“不喝,我也不用你照顾,你上课去吧,”鲁兵对刘彬说,“让我一个人安静地躺一会儿。”
“哎!”刘彬搬起小凳子,“我就坐在门外,有事你叫我好了。”
鲁兵没有回答,好像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鲁兵听见刘彬在叫他:“班长,醒一醒,队部有一个长途电话找你,你能接吗?”
“知道哪儿打来的吗?”鲁兵边爬起来边问。
“南京,可能是你部队的战友。”
“好,来了!”
鲁兵的心有点激动,出来几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打电话过来。
“喂,你是鲁兵吗?”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话筒中传来,“M仓库有人要,请听好。”
电话通了,晁亮嘎嘎地笑着:“哥们,你怎么样?还好吧?快回来了吧?哈哈!”
“小子,是你呀!”鲁兵兴奋起来,“长本事了?怎么能把电话要到这儿来呀?”
“嗨!是宗伟帮忙要的!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这家伙现在混得厉害了!学过卫生员了,现在我们分部机关实习,下一步可能要留在这儿了!”信号不怎么好,听晁亮扯着嗓子在喊,“我?我还和以前一样!什么?好,好,让宗伟给你讲几句!”
“喂!鲁兵,对,我是杨宗伟。哈哈,我早回来了。我现在分部实习,能不能留在机关还不一定呢,不要听晁亮小子瞎说,嘿嘿。”
“祝贺你宗伟,你在我们这些老乡中进步是最快的了!”尽管鲁兵过去不太喜欢杨宗伟,但现在人家能从千里之外打电话追到这儿,还是让鲁兵感动的,“你真不简单,竟然能把电话要到这儿来。”
“嘿嘿,没什么,今天通信站的08值班,上次她感冒,我给她开了一盒好药,今天我说有急事,要个军线长途,她竟要通了,哈哈。”鲁兵听出了杨宗伟一惯的得意。
“哦。谢谢你们,代我向其他战友问好!我还要在这儿呆几个月呢!”
“好,我们等你回来。”杨宗伟道,“有事就打通信站的总机,让她们帮忙接卫生室,就说找我好了。”
“好的。再见!”鲁兵意犹未尽地挂上了电话,咦?08?是她?刚才那个女声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