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长篇系列:农村兵

第九章 心中的太阳

字体:16+-

(65)

晁亮把菜卸下,等保管员验收后签过了字,顺手抄起一根黄瓜,一边啃着,一边从柜子上摸起电话,单手拔通了分部卫生所。

“喂?我找谁?我找卫生所的杨所长!”晁亮听出了杨宗伟的声音,故意开着玩笑,“我们通信站有个女兵昏倒了,请你过来,对,做人工呼吸!哈哈!”

话筒里传来杨宗伟嘎嘎的笑声:“哦,是晁处长呀,麻烦你先把她抱过来吧,呵呵!”

“鸟人!”晁亮见被杨宗伟识破,于是变回了嗓音,“等会儿我和鲁兵到你那儿去玩,有空吧?”

“哟,领导来检查工作,再忙我也要接待呀!”杨宗伟道,“别忘了,给我弄几个鸡蛋过来。”

“好!我现在去叫鲁兵,一会儿就到。”晁亮把啃剩下的黄瓜屁股扔到垃圾堆里,趁着没人,抓了几个鸡蛋装进裤兜里,到修理所找鲁兵去了。

鲁兵自从学习回来,一直都在工间实践着自己的所学。虽然当兵就分在这儿,但毕竟离开近一年时间了,鲁兵感觉修理所有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再也找不到过去的那种感觉了。首先是人事上的变化,李浩和王桂都走了,周林来了,还有住在医院的小胖。其次是战友之间的关系上,廖家雨一直对自己敬而远之,似乎怀有敌意。而周林总以老班长的身份自居,处处打压他们。有一次所长布置过任务就外出了,所长一离开,周林就不知去向,再后来,廖家雨也找了个借口回宿舍了。鲁兵在工间想请个人帮下忙都没有,结果只好放下面罩,一手握焊枪,一手扶焊件,身上好几处被灼伤。听到车子响,知道所长回来了,周林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廖家雨也从另一个楼梯口跑下来,偷偷地回到了工间。周林详细地向所长汇报了上午的工作,当然,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的带领下完成的。鲁兵感觉挺郁闷,周林怎么是这样的一号人呢?

廖家雨是城镇兵,已进入第三个年头了,人家就是躺下身子来不干,回家一样能分配正式工作。周林是志愿兵,哪怕天天混日子,只要不犯错误,月月的工资都不少一分。我鲁兵行吗?不行!你和人家不是在一个起跑线上,你还没有实力和人家去比,还不是一个可比的量。他们可以这样混日子,你不行,你要进步,你要努力,除非,你愿意回家一条腿插到墒沟里。

就是将来考不上军校,也要想办法留下来转个志愿兵,这是鲁兵努力的方向。光有理想不中,要为此行动起来才行。望远镜能看到前方的目标,却丝毫缩短不了你脚下的距离。路,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呢!

想到这些的时候,鲁兵就开心起来,仿佛自己装上了军官服装,很风光地走在乡村的大路上,引得左邻右舍的人们交口称赞!

“鲁兵!”

“哎!”鲁兵听出楼下是晁亮在叫自己,慌忙从宿舍跑到走廊上,“什么事晁亮?”

“下来!”晁亮把手一招,“宗伟让我们过去玩。”

“有事吗?”鲁兵不怎么想去杨宗伟那儿,总感觉他有点穷人乍富,小人得志的样子。不就是学了个卫生员吗?不就是在分部机关吗?比我们高一头了?

“没事儿,过去坐坐。”晁亮恳求道,“去吧,礼拜天你又没有什么事儿,呆在宿舍不闷呀?”

“那好,我去请个假。”

自从周林临时担任编外的班长后,鲁兵和廖家雨请假都要找他批准。而周林又偏偏不在这儿,廖家雨说,周林去机关玩了。

“我去找班长请假。”鲁兵对晁亮说。

“找哪个?周林?我操!这鸟人几乎天天往我们那儿跑,刚才还看到他的呢。”晁亮不屑地说道,“回头我来对他说,都是老同志了,还请什么假呀?!又不是外出,是去分部……”

“那好吧。”鲁兵感觉不请假,心里还是不踏实。

杨宗伟坐在办公室,翻阅着一本《解放军生活》杂志,看到鲁兵和晁亮,起身又去搬了张椅子放在桌前:“你们两个家伙,让我等了半天了!”

“鲁兵请假去了,没找到人,所以才来。”晁亮一边从口袋里掏鸡蛋,一边回答,“快,别让人看到了!”

杨宗伟拉开抽屉,打开一个铝制的饭盒,把鸡蛋一个个整齐地摆放在里面。

“你要生鸡蛋干什么?”鲁兵不解地问。

杨宗伟神秘地笑笑:“呵呵。”

“这家伙,路子野着呢!”晁亮说着,就坐到电话机旁,“今天是谁值班?”

“呵,又想08了?”杨宗伟笑着说。

“别胡扯,我可是老实人。嘿嘿。”晁亮被杨宗伟看穿,本来想打电话的,又把手停了。

“我胡扯?算了吧哥们,你一调屁股我就知道你下几个驴蛋儿。”

“你这家伙怎么这样说我?欠打!”晁亮冲过来,和杨宗伟闹在一处。

这时,电话响了。

“鲁兵,接下电话!”杨宗伟慌忙住了手,整理着衣服。

“喂,你好,请稍等,他在!”

鲁兵用手指了指话筒,杨宗伟赶快跑过来:“喂,卫生所,哦,王班长呀,好的,你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嗯……”

“谁?是不是08?”晁亮眼睛一亮。

“去!”杨宗伟推了晁亮一把,“一会儿可不要乱说话!”

(66)

王小梅迈着轻盈的脚步,哼着歌儿向卫生所走来。整齐的军装,齐耳的短发,英姿飒爽,显得活泼而又精神。

“小杨?”她来到卫生所的门口,止住了脚步,声音像枝头上的百灵鸟在唱。

“王班长,进来吧。嘻嘻!”

王小梅带着一阵清风,走进了卫生所:“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我就拿!”杨宗伟讨好地说,“我对你说呀,这是新出的润喉片,一般人是不给的。”

王小梅矜持地一笑:“少来!”

“嘿嘿。”杨宗伟笑着进去拿药去了,“王班,麻烦你再给我要个长途好吧?”

“你事儿真不少,不会又是找你那个老乡鲁兵吧?”

“呵呵,这回不是……”

王小梅走到电话机跟前,旁若无人地拿起电话:“05,我在卫生所,给我要个长途,你要通后转过来,我在这儿……”

“你是08吧?”晁亮见王小梅挂上了电话,嬉皮笑脸地过来搭讪。

王小梅白了晁亮一眼,理都没理。晁亮讨了个没趣,仍不死心:“王班长,你坐嘛!嘿嘿。”

王小梅脸上表情丝毫没变。

“真傲!有什么了不起!”晁亮感觉很没有面子,自尊心严重受到了摧残一样,一种自卑感占居了他的心田,很难堪地坐在那儿,不再说话。

其实,并不是王小梅才这样,哪个女兵不傲呀?女兵和男兵不一样,她们从穿上军装那时起,就经过了激烈的竞争,自我优越感强着呢。到部队后,像个个像花瓶一样,领导惯着,男兵宠着,不傲才不正常!

王小梅看晁亮被自己挫伤了笑容,很得意地冲里面叫:“杨宗伟,有什么书,先找本我看着!”

“有,有本新来的杂志。”杨宗伟从里面出来,“鲁兵!把杂志先给王班长看吧。”

“嗯?鲁兵?”王小梅一愣,“你过去一天到晚让我帮你要长途找的就是他吧?”

“给!”鲁兵把书递过去的瞬间,用目光闪电般地从对方脸上扫过,不由心头一动。耶?真是她?08?在书店见过面的那个女兵!本想说点什么,竟不知说什么好,腼腆地把头低了。她肯定早不记得我了,鲁兵想。

“怎么?你学习结束了?”王小梅冲鲁兵嫣然一笑,“你老乡可没少让我打电话找你!”

“哦,”鲁兵脸红了,“毕业了……”

“士官不是二年吗?怎么这么快就毕业了?”

“我没考士官,我是去学专工技术的。”鲁兵很不好意思地回答。

“王班长今年就要考军校了!”杨宗伟接过话说。

“想考呢!”王小梅把杂志翻得哗哗响,“你不考?”

“我考学?!”杨宗伟拿自己开涮道,“我烤火还差不多!没那个能耐哟!对了,鲁兵今年要报考吧?”

“呵呵,那你就烤火吧!”王小梅被杨宗伟油嘴滑舌逗乐了,冲鲁兵叫了一声:“哎!”

鲁兵不敢确定王小梅是不是叫他,因为刚才已见识了她的冷傲,只抬起头,没敢轻意答话。

“哎!你有复习资料吗?”王小梅又说。

“没有,只有几本语文课本。”鲁兵确认王小梅是在对自己说话,于是回答道。

“听说政院昆仑书店有成套的复习资料卖,”王小梅说,“有空可以去看看。”

“嗯。”鲁兵答应着,心里却有点发慌,他不知自己是否有资格报考军校,“平时也没有怎么复习,都看闲书了。”

“哪方面的?业务书?”

“不是,我喜欢看小说。”

“我也是,呵呵,”

“我知道你也喜欢看。”

“你知道?”

“嗯,我以前在书店见过你。”鲁兵鼓起勇气说道,管她是不是记得呢?

“是吧?不好意思,我记不起来了。”

“你介绍我买的《忏悔录》。”

“哦,好像有这么回事儿,呵呵。”王小梅笑得很动人,“想起来了,当时看你的样子有点傻得可爱,把脸贴在书里,像要啃下去一样,所以有印象……”

“嘿嘿,我就喜欢闻新书的墨香味……”鲁兵很开心地笑了。

“喜欢闻什么香味?”杨宗伟听到两人谈得这么投机,心中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酸意,从里面把药取出来,递到王小梅手上,“王班长,我的电话怎么还没有来呀?”

“我对05说了,应该没有问题吧,你再等一等,我回去给你看看。”王小梅拿了药,说了声,走了,脚步声就越去越远了。

杨宗伟目送王小梅走远,回过头来对晁亮道:“哥们,这方面你还要像鲁兵学,哈哈!”

晁亮自嘲地点点头:“奶奶的,她竟然不理我,你看她傲气的样子!嘿嘿。”

鲁兵没答话,心里感觉杨宗伟特别俗。

(67)

一辆北京212“嘎吱”一声停在了修理所战士宿舍楼下,所长陈天军打开车门,先取出了一副拐杖,然后又扶小胖下了车。廖家雨抱着行李,跟在后面。

“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小胖固执地甩开陈天军的手,用拐杖支着地,咯噔咯噔地往前移,看他娴熟地驾驭着拐杖,不一会就到了楼梯口。

“那你慢一点,我先把车停到车库。”陈天军看小胖走路的样子,还是有点不放心,“小廖,你注意扶他一把。”

“知道了!”

“我不要你扶,你先上去吧,我慢慢爬。”小胖对廖家雨说。

“那好吧,我先上去为你铺床。”廖家雨轻快地上楼去了。

小胖调整了下姿势,准备上楼。

20几级的台阶,现在对他来说,宛若蜀道。

他的腿内还夹着钢板,那条伤腿还不能弯曲自如。

没上几级,汗水已从脸上流淌下来,只好靠在墙边休息。

“奶奶个熊!我的腿!”小胖沮丧地低下了头。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悔恨交加,甚至在没人的时候,还抽打过自己的耳光。这算什么呀?同年入伍的战友,考学的考学,学技术的学技术,还有的已走进党员的行列!自己倒好,一错再错,好在这条腿还算保住了。我真他娘的混呀!还不如上战场呢!如是在战场上,哪怕搭上两条腿,甚至搭上一条性命,那也是为国捐躯,那是英雄,是功臣,是荣耀。现在好,狗熊也不是,到修理所不到一天,竟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小胖回来了?”鲁兵在机关和晁亮分了手,就急急地回修理所来。远远地看到一辆北京212停在楼下,好像是小胖回来了,于是就加快了脚步,果然,看到小胖在艰难地往楼上爬。

看到鲁兵,小胖把拐杖一扔,笑着骂道:“奶奶个熊,快来背我!”

“哎!”鲁兵答应着,把小胖牢牢地背起来,“走!”

“你去哪儿了?”小胖心安理得地趴在鲁兵背上。

“我去分部了。”

“唷!你去那儿干什么?”在小胖眼里,鲁兵不是那种没事喜欢串门的人。平时,连仓库机关都不去,何况是分部机关呢?

“我去老乡那儿借书去了。”鲁兵说了个慌,是因为他内心不想承认自己是找杨宗伟玩去的。

“什么书?我正想看书呢!这几个月快闷死我了!”小胖屁股刚沾到床沿,就向鲁兵伸出手来。

“没借到。”鲁兵不好意思地说,“回头,我到晁亮那儿给你拿几本杂志。”

小胖翻出X光片,仔细研究着,然后对鲁兵说:“看,我腿上的螺丝钉多长!”

“一定很疼吧?”鲁兵有点不忍看这片子,两颗长长的螺丝钉,拧进了小胖的腿骨里。

“怎么不疼?!”小胖说到这儿的时候,一脸的英雄的气慨,“不过,没事,我哼都没哼!”

见到鲁兵,小胖感觉心情好多了,毕竟是从新兵连一道苦过来的,虽然自己在机关的时候,没怎么把鲁兵放在心上,但是在修理所里,他感觉还是鲁兵靠得住。

“家里知道吧?”鲁兵试探着问。

“不知道,没敢对家人说,等好了之后再说。”小胖突然记起什么,问道,“修理所有电话吧?”

“有呀,你不知道?”

“别提了,我连楼都没有上来过,就撞到了电线杆子上,直接进了医院,奶奶地,够倒霉的吧?”

“电话有,但只能打军线。”鲁兵说。

“我就打军线。我怕我老乡对家人说了,她爸和我爸在一个单位。”

“你老乡在哪里?”

“分部通信站。”

“好吧,我扶你到办公室打电话去。”

“我来开门!”廖家雨抢先拿起钥匙,跑到隔壁开门去了。鲁兵感觉到,虽然廖家雨似乎对自己有点敌意,但比过去明显好多了。

“好,放开我吧,我自己能行了。”来到电话机旁,小胖对鲁兵说,“你忙你的去吧。”

“好。”鲁兵倚在走廊的护栏上等着小胖。好一会工夫,小胖摸着眼泪出来了,看到他这个样子,鲁兵的心里也感觉挺难过的。

(68)

看来小胖的伤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来恢复。白天,别人都去忙工作的时候,他就拄了拐,来往于宿舍和办公室之间,看看报,接接电话。既然已经这样,也不能不接受现实。好在小胖是乐天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瘸着腿,依然随着廖家雨的音乐扭动着肥大的屁股,学着鲁兵在房间内比划着捕俘拳。他的到来,为宿舍增添了不少的热闹。

“鲁兵,你不是要报考军校吗?”有一天,小胖对鲁兵说道 。

“有这个打算。怎么了?”鲁兵问。

“我们新兵班的周仁今年也考军校,昨天我打电话给他的。”小胖现在天天在家值班,所长不在的时候,他就抱着电话四处“寻亲访友”,天天在煲“电话粥”。

“哦,那个韩为璋呢?还在伙房吧?我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他在,有可能今年要去学驾驶了,他还问起你来着。”小胖点了一支烟,“我操,看来我们这批兵就我玩蛋了!”

“怎么会呢?”鲁兵安慰小胖道,“你毕竟是大上海来的,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呢!”

鲁兵的话让小胖在心理上得到一丝慰藉,脸上露出笑容来:“对了,鲁兵,你不去买复习资料吗?什么时候去书店呀?”

“最近想去,你有什么事吗?”

“你去的时候帮我老乡带一套吧,回头给你钱。”

“没事儿,我知道了。”鲁兵说。

“对了,看我这记性!办公室里还有你一封信呢!”小胖忽然拍着脑袋叫道。

“好小子,你不能这样耍我吧?!有我的信,这半天也不吭一声。”鲁兵说着起身拿信去了。

这是封家信。鲁兵在信中得知,父亲的病又犯了,还住进了医院。看过信,鲁兵心情重重地回到了宿舍。

“怎么了?好像不高兴?”小胖发现了鲁兵的情绪上的变化,试探着问,“什么事?哥们?”

“没什么,我父亲病了。”

“哦,那你请事假回家!”

“家里说,没多大的事,不让我回去。”鲁兵低声说道。

“也对,你还要复习迎考呢。”

“我出去一下,你帮我请个假吧。”

“去哪?”

“邮局。”鲁兵戴上军帽,整了整军容,走出宿舍去了。

邮局里有鲁兵的存款。

这一点,谁也不知道。到部队两年多来,鲁兵从来没有伸手向家中要过一分钱。其实,鲁兵也知道,家中也没有钱给他。所以,鲁兵平时很节俭,除正常的日用品,偶尔买本书外,他把多余的津贴都存在了这家邮局里。

第一次存钱的时候,他存了20元。营业员是位中年女性,穿一件红红的羽绒服。鲁兵把钱递进去,她给了鲁兵一个牌子,作为凭证。当她办好手续,要牌的时候,发现鲁兵紧紧握着手中的牌子,禁不住笑了:“同志,你把牌子给我,怎么,还不想给我呀?呵呵。”

鲁兵的脸红了。人家都存成百上千,自己却只存了20元,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毕竟有了自己的一个折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笔钱呢。

现在,账户上现在已有60元了,他后来又存了几次。鲁兵决定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寄给家里,给父亲看病。家中弟弟妹妹都在读书,自己又出来当兵,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呢!

鲁兵害怕再一次碰到那个女营业员当班,钱没有存多少,现在又全部取出来,不够人家麻烦的。还好,当班的是位老师傅,鲁兵心里很踏实地把事情办了。

走出邮局的时候,鲁兵看到了王小梅所说的那家书店。自己现在已是身无分文,再进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鲁兵叹了口气,直接走回部队了。

小胖见到鲁兵,就过来问复习资料的事。鲁兵只好把实情对他说了,小胖没说什么,使劲地拍了拍了鲁兵,拄起拐杖又去办公室了。

(69)

晁亮脱下自己的解放鞋,换上了新买来的“三节头”皮鞋,在宿舍内走了几步,寻找着感觉。战士们平时穿的都是一样宽大的军装,戴一样的军帽,唯一能彰显个性的地方,也许就是皮鞋了。只要鞋后跟的高度在条令允许的范围内,偶尔穿上皮鞋在营区走一走,外出会一会老乡,自我感觉好着呢!

晁亮这会儿就找到了这种感觉,带上了房门,到分部卫生所去找杨宗伟。皮鞋与地面接触,发出咚咚的声响,清脆而悦耳,时时冲击着他的听觉,晁亮感觉自己一下子上升了一个高度,禁不住一边走路一边又去低头欣赏了一番。

人逢喜事精神爽,晁亮最近在内心一直想笑。处长私下里对他说,今年一定能为他争取一个士官名额,只要考个200多分,差不多就能上。万一考不上,就去学个驾驶,在部队转个志愿兵。晁亮吃了一颗定心丸,感到在军营的日子十分的美好,每一天都充满着希望,充满着新意。中专生呀,你别想再小看我晁亮了!还有那头老牛,以及父亲扬言继续为他留着的那一亩三分地,都将统统与我无关了!我脚下的这双皮鞋,将永远踏在城市的柏油马路上。

晁亮把美好的心情和良好的感觉一同带到了卫生所,进门之前,啪一个立正,冲里面喊了声:“报告!”

“进来。”杨宗伟正坐在桌前翻阅着一本书,抬头见是晁亮,不禁乐了:“鸟人!我以为是哪个新兵蛋子又过来拿药呢!”

“嘻嘻,首长好!”晁亮显得十分兴奋,“首长辛苦了!”

“嘿嘿,**又上来了吧?”杨宗伟笑着说,“什么风又吹你过来的。”

“在家没事做,找你聊聊。”

“嗬!你鸟人现在是处长的红人,可不一般了。怎么样?未来的士官同志,准备的怎么样了?”

“有什么好准备的。在家我考中专要不是犯了点浑,哼!早他娘的毕业工作了。我们兄弟私下在这儿说,只要部队让我参加考试,可以说我随便考也能上。”晁亮自信地说。

“嗯,那好呀。”杨宗伟把书合起来,使劲地砸了一下桌子,“鲁兵考军校,你考士官,我要再想办法学点技术,争取转个志愿兵。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年来的,你们到时候敲锣打鼓带红花,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回了家……”

“怎么会呢?”晁亮说,“你凭你的脑袋瓜,肯定不比我们差。其实,你比我成熟多了,真的。”

“是呀,是要想办法,打死也不能回家种那二亩地了。”

“什么书?刚才看得这样认真?”

“哦,考军校的复习资料。”

“你买的?”

“不是,我买它有什么用?鲁兵的。刚好你回头帮他带回去。”

“怎么放在这儿了?”晁亮问。

“我也搞不清楚,王小梅上午过来,说是鲁兵委托通信站的人捎回来的,知道我们是老乡,让我转交给他。”

“通信站还有哪一个?”

“谁知道呀,鲁兵这家伙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别看我们是老乡,人家和我们走的不是一路。”

晁亮知道杨宗伟和鲁兵之间有点不和谐,也没说什么。玩了半天,把几本资料用塑料袋提了,就准备离开。

“下次再带点鸡蛋给我。”杨宗伟压低声音,“最好为我代买只鸡才好呢!”

“到时候再说吧。”晁亮说,“快考试了,我得注意点影响。”

“那是,那是,”杨宗伟赶忙说道,“考试是大事儿。”

晁亮离开分部的卫生所,没有回炊事班,而是直接去了修理所。看到鲁兵坐在走廊里,捧着一本书出神,于是把手一招:“嗨!鲁兵!”

“晁亮,上来!”鲁兵看到晁亮,也很高兴。

“给!”晁亮把复习资料往鲁兵面前一送,“你的!”

“什么呀?”鲁兵一下懵了。

“复习资料呀?不是你让通信站的人帮你捎带的吗?”

“通信站?我没有找谁带呀?是不是搞错了呀?”

“不会,放在宗伟那儿的,我帮你带过来的。”

“你管它是谁带的呢!”小胖笑着过来说,“这不是好事呀!”

鲁兵想起小胖有一个老乡在通信站,经常在电话里联系,于是对小胖说:“不会是你帮我带的吧?”

小胖把胸部一拍:“哥们,我是这么好的人吗?!”

“宗伟没说是谁放在他那儿的吗?”鲁兵感觉这事儿真奇怪。

“宗伟说,是王小梅代送过去的。”晁亮眼睛一闪,“对,你可以打个电话给她嘛!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来替你打。嘿嘿!!”

“算了,回头我来打吧。”鲁兵把书放到宿舍,拿了钥匙,到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70)

王小梅把复习资料放到卫生所后,就匆匆告别杨宗伟回通信站。路两旁的玉兰正在含苞待放,随风飘来淡淡的清香。她感觉这会儿自己的心跳有点儿急,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涌动在心头,清晰而又朦胧。

小胖不止一次地在电话中谈起这个鲁兵,从小胖那儿,她了解到鲁兵的一些情况。那天小胖又打电话过来,告诉她,如果去买复习资料,就帮鲁兵带一套,钱由小胖回头来支付。王小梅说,钱的事就免了,我来帮他吧。她不明白当时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帮一个人,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联的人。鲁兵在生活中表现的昂扬向上的精神,强烈地吸引着她,让她在心灵上感到了一种震撼,一种力量。

她来自于上海一个普通工人的家庭,父亲是一家大型企业的技术工人,母亲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或许受了母亲的影响,她十分喜爱文学,在读高中的时候,她已阅读了大量的中外文学名著,梦想着有一天能走上文坛,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作家。

命运有时也会捉弄一下热爱生活的人们。当王小梅踌躇满志,准备报考中文系,实现人生梦想的时候,却因填报的志愿过高而与心怡已久的那所高等学府失之交臂。

她没有去复读,反而选择了从军。有道是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她想去多些经历,为自己的青春抹一笔亮丽的色彩!当然,当兵也不是容易的事,特别是女兵。除了身体要合格之外,那几个名额不是谁都能争得到的。没有一定的背景,没有一定的关系,你最好靠边稍息,别凑这个热闹。

结果,这一次,天随人愿,她竟战胜了许多的竞争对手,穿上绿军装。由于她聪慧勤奋,训练刻苦,很快在同年兵中脱颖而出,成为通信技术骨干,还当上了班长。

自从上次她在卫生所见到了鲁兵,又听老乡小胖多次在电话中谈到鲁兵之后,不知为什么竟牵挂起鲁兵的事来。说实话,在女兵的眼中,男兵大都是土包子。即使确实需要男兵的倾慕 ,但也会装做毫不在乎的样子,也不会主动去和男兵说话。可是,今天我竟主动为他买了复习资料,除了同情之外,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别的什么吗?

当然,也不会有什么。这一点,王小梅心里很清楚。那是一根高压线,碰不得。她知道老兵中不乏也有谈恋爱的,但大都是和军官谈。虽然这违反部队的规定,但你抓不到,只有在退伍的时候才能揭开迷底,但那时,她们已不受纪律的约束。当然,女兵中也有和男兵恋爱的,但是这种情况不多,除非那家伙不想在部队混了。还有,女兵与男兵恋爱,也会被战友看不起,违反错误不说,还违反这么“低级”的错误。想到这儿,王小梅有点紧张,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我可能想得太多了。王小梅对自己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帮战友买了几本书吗?真是!再说,我也是受了老乡之托。想到这儿,王小梅感到心里轻松了。玉兰树在风中欢快地摇曳着叶片,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

“王小梅――电话――”王小梅才回到宿舍,就听楼道口有人叫自己。为了方便,女兵宿舍的楼道口上,装了一部电话。但是,这电话太繁忙,一天到晚线路都热着。找自己的电话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不接吧?又怕误事儿,接吧,又很无聊。对于一些无聊的电话,她从来都没有客气过,那些喜欢打电话的男兵们都晓得通信站有一个08厉害,带着刺呢!

“喂,你好!”王小梅尽量用专业的语气接电话。

“你,你是王班长吧?”对方显然有点紧张,不像油嘴滑舌的家伙。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呀?找我有事吗?”

“我是鲁兵,M仓库修理所的,上次在分部见过您,我想问你一件事儿。”

“哦,知道了。什么事?说吧。是不是复习资料的事呀?”王小梅听出鲁兵的声音,很高兴,但不知怎么地,语气却很冷淡:“那是你们所的小胖让为你带的,他没对你说吗?他腿脚不太方便,我就摆在你老乡那儿了。”

“哦,知道了,谢谢。那,那我挂了啊!”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多照顾我老乡。”

“嗯,放心吧,应该的!”

“还有!”王小梅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好好复习!”

“嗯。”

“那好,我们考场见!”

“哎!”

鲁兵挂上了电话,感觉心里很温暖,像有了一轮太阳,照射在心灵的角落。

(71)

“这事儿可能不太好办,”政治处主任呷了一口茶,把双手又捂在杯盖上,“根据有关规定,没有毕业证书是不能通过资格审查的。”

“先报上名,证书的事儿可以慢慢办嘛!”陈天军不失时机地又递上一支香烟,但是被政治处主任挡了回去。

“老陈,这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问题,分部干部科转发了上级的有关文件,我们只好依照文件来行事。鲁兵是不错,是棵好苗,大家都看着呢,但他出具不了高中毕业证明,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就是报上去,干部科也不会通过,希望你能理解。其实,并不是你一个人在关心他,咱主任和政委都提到过鲁兵的事儿,上午政委还到我办公室问我有没有通融的余地,争取保这颗好苗呢!可是,这在个问题上不太好办,招生的原则性是很强的。”政治处主任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对陈天军说。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陈天军像是在对自己说。

“实在没有办法了,他连高中毕业证明也没有,军校就不好报了。不行,还是为他争取一个士官名额吧。”政治处主任露出惋惜的表情,“不过,士官的名额有限,仓库可能把这个名额给炊事班的晁亮了。”

“那也只好这样了。他妈的!”陈天军有点失望。

“那就这样,你把情况对鲁兵说清楚,好吧?我们还要去连队。”政治处主任站起身,和陈天军握了下手,带着干事走了。

陈天军原以为能让鲁兵先报上名,然后再去补办毕业证明,没想到一点儿也不能通融。鲁兵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放在心上。虽然高中没有读完,但凭你的成绩,考个步校还是没有问题的吧?怎么连个高中毕业证明也开不到呢?门槛都跨不进,怎么办?想到这儿,他决定找鲁兵把情况说一说。

其实,鲁兵看到政治处主任来审核报考军校资格,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他不止一次地写信让家人去办毕业证明了,可是父亲回信说,原来的那所学校撤并了,去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人。好不容易找到原来的班主任,班主任又帮着查过了,在毕业名单中没有鲁兵的名字,新学校死活也不愿出据证明。就这样,拖到今天也没有一个结果。

鲁兵感觉心里有一种悲凉的感觉。一个人坐在宿舍,轻轻地把学了很久的那几本复习资料合上。昨天王小梅还打电话来和他探讨一道数学题呢,现在,一切都要成空了。

“给!”小胖甩过一支香烟,“弄一支解解闷!多大的鸟事儿!”

鲁兵没有说话,把烟放在嘴边,又摆在了桌子上。

完了,军校是捞不到考了。那下一步怎么办?是等着退伍回家,还是继续在部队努力?想退伍很容易,哪儿也不缺一个我这样的兵,地球离开谁还不转了呢?想留队可不是自己说了就能定的呢!

“鲁兵?”陈天军站在办公室门口喊,“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所长!”

“坐,你坐。”陈天军把椅子往着推了推,很热情地让鲁兵坐下,“你都知道了吧?刚才政治处的人来过了,因为你没有毕业证明,考军校的事儿要缓一缓了。”

“哦,我知道。”

“士官名额今年也只有一个,我打电话到机关去争取了,想让你去考士官学校。不过,这个名额已定给炊事班的晁亮了,就是你的小老乡,呵呵。”

“哦。”

“所以,考学的事儿,你先不要急。”陈天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开了,“你去外地学习的期间,所里有一个党员的发展指标,已让廖家雨填过考察表了。小廖呢,是城镇兵,解决个组织问题,回去或许好安排工作。”

“哦。”

“近来,小廖的确比以前大有进步了,呵呵。我是这样想的,你呢,可以多留一年,一个是明年看看能不能考个军校,实在不行,就留队转个志愿兵嘛!只要技术过硬,将来回地方哪个单位不争着要呀?你看呢?”

“谢谢所长。”鲁兵最终听明白了陈天军要谈的主题,内心对所长很是感激。

“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陈天军最后说,“如果没有什么事,那就这样,好吧?”

“好。”鲁兵站起来和陈天军打了个招呼,回宿舍去了。

小胖拄了拐杖在走廊上等着鲁兵,见鲁兵从办公室出来,赶忙过来问:“怎么样?所长有什么说法?”

“没戏。”鲁兵轻声地说道,“谢谢你小胖,还为我买了这么多复习资料!下个月我把钱给你。”

“别,别!哥们!别提钱的事儿。”小胖说。

“那可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钱一定要给的。”

“其实,我也没掏钱,嘿嘿。”小胖笑着说。

“那,这书是?”

“我老乡帮你买的!虽然是我让她买的,但是她不肯要钱。”

“啊?这怎么办?”

“这有什么?”

“麻烦你,下个月我有钱的时候,请你把钱给她。另外,请打个电话告诉她,我考不了军校了。”

“好吧。”小胖说,“我来打电话告诉她。”

“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你别管。”鲁兵压着心中的一股无名火,下楼去了。这是他第一次奢侈,竟跑到军人服务社买了一小瓶白酒。

在那条不到200米长的栽满着玉兰的路上,鲁兵把一瓶白酒一饮而尽,把那只空瓶顺手丢在脑后,然后迈着轻飘飘的脚步,晃晃悠悠朝宿舍走去……

(72)

鲁兵在房后那片树林里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楼上依然飘来那首熟悉的《走过咖啡屋》,那是廖家雨在宿舍放的歌。这会儿周林肯定不在宿舍,周林在的时候,廖家雨就会有所顾忌。真是一物降一物,“恶人还需恶人磨”,廖家雨还就是对周林有点发怵。

这首歌曾带给鲁兵温馨浪漫的感受,现在听起来,仍让他对歌中的意境充满着向往。他至今没有尝过咖啡是什么滋味。那天与周林一起帮一个军官搬家,回部队的时候,也曾走过一家装饰精美的咖啡屋。舒缓的音乐,飘香的咖啡,吸引着他的听觉和嗅觉。透过门前的玻璃窗,看见一些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面对面坐着,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一个精巧的汤匙,在杯中轻轻搅拌……

鲁兵知道,这些都市青年的生活时尚不属于自己。有一次他真想和那些青年人一样,为自己要上一杯咖啡,体验一下时尚的感觉。可是,一个月12元的津贴却让他望而却步。一杯咖啡要2元钱,足够小妹在学校里几天的伙食,他为自己产生出这样的欲望而感到羞愧!

鲁兵这会儿心里特别烦。本来没有能报考军校,心里就郁闷,没想到昨天刘佳来信,竟追问他关于结婚的安排。鲁兵感觉到,自己和刘佳的距离已越来越远,两颗心不可能会走在一起了,分手只是迟早的事。刘佳呀刘佳,爱情都是相互的,不能是一厢情意,更不是父母之言和媒妁之约。落花纵然有意,但你问过流水了吗?

不知不觉中,鲁兵早已走出了那片树林,前面就是梨园了。此时正值梨花满枝,白中透绿,显得生机勃勃。明年的这个时节,当这些梨树再次开花的时候,或许我就要脱下军装,走出军营了。听廖家雨说,他们这批兵将推迟到明年的春天退伍。为此,廖家雨还急过,鲁兵却很高兴,这样至少可以多穿几个月的军装呢!

春天尽管会让人感伤,但给人更多的还是希望!如果明年能继续留队,还有希望考学,还有可能提干,还有可能转志愿兵,都说不定呢!只要自己不放弃努力,谁说没有希望了呢?家人对自己充满着期待,对了,还有所长,小胖,晁亮,08王小梅……身边的这些首长,老乡,战友,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自己有什么理由去自暴自弃,不去拚搏呢?

鲁兵在这些日子里,抚平了自己心里的伤,渐渐又开朗起来。这会儿他又想起了王小梅,记起第一次和她在书店相识的情景,禁不住在心里笑了:呵,那时自己真是太腼腆了,你看人家王小梅多大方!嗨!怎么想起她来了!鲁兵呀,你可不能犯糊涂呀!不过,将来要是能找个像王小梅一样的女朋友多好呀,在一起谈谈文学,多诗情,多画意,嘿嘿。

正当鲁兵的思绪信马由缰,任意飞扬的时候,小胖拄着拐找过来了。

“鲁兵!你一个人在这儿瞎转啥?”

“没事,随便走走。”鲁兵收起思绪,对小胖道。

“嗯,这儿的确不错,这些梨花真好看!难怪你总爱往这儿跑。”小胖把上体的重量移到一只拐上,从口袋中摸出烟来,点上,看着这片雪白的梨花,感叹道,“又是一年哪!”

“是呀,说快也快呢!”

“三年一晃就要过来了,感觉像昨天似的,人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是当兵后悔一辈子!”

“怎么这样说?”

“我不是后悔当兵,我是当兵后悔,后悔自己不老实。”

“你也不用后悔,谁也没有前后眼,到哪儿说哪儿呗!”

“嗯”小胖若有所思地应道,“到时候再说!”

“哎,你替我给你老乡打电话了吗?”鲁兵想起王小梅来,“一定要替我谢谢她!”

“怎么?想泡我老乡?”小胖眯上了眼睛。

“别胡说,你这家伙三句不离本行,竟往这方面想事儿。”鲁兵说,“上海人狡猾狡猾的!”

“啊?你说我们上海人狡猾?我回头打电话给我老乡!”

“不是说她,是说你。”鲁兵慌忙辩解道。

“看把你紧张的!”

“我紧张什么?”

“不紧张脸红什么?”

“脸红?”鲁兵憋红着脸,想起了《林海雪原》中杨子荣与土匪的对话,“脸红精神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