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宛希先牺牲后,茶陵特别区委仍然恢复为茶陵县委,陈韶继续担任县委书记。
在此期间,湘赣边界特委和赣西特委、赣南特委统一合并为赣西南特委,与红四军、红五军、红六军以及闽西、东江特委一起,统一归属毛泽东直截指挥的扩大后的红四军前委机关领导。赣西南特委下设三路行委,茶陵县划为西路行委管辖。这样,包括茶陵在内的湘赣边界的革命再一次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九陇山倒坪村,一间普通的农舍里,县委主要领导陈韶、谭思聪、游击队大队长谭家述和地方上的一些负责人,在一起开会,部署近段的工作。
县委书记陈韶首先发言,他说:“目前的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军阀们像疯狗一样又相互撕咬起来。我建议,我们应该把县委和政府机关,迁到县内的小田去,这样才能更好地领导全县的革命!”
“我同意!”新当选的赣西南特委委员谭思聪率先表达,表示赞同。
“我也同意!”谭家述也跟着举起了手。
“好,这事就样定了!”陈韶端起八缸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搬迁以后,我们要准备开两次大会,一次,是党的大会,即:中共茶陵县第一次代表大会;另外一次是‘工农兵代表大会’,这次大会上,要正式成立‘茶陵县苏维埃政府’。我们还要办一所自己的学校,对,校名嘛,就叫‘列宁高级小学’!”
“‘列宁高级小学’,好!这名字好,有气魄!”会场上,有人喊了一句,立即嗡嗡一片。
陈韶兴奋地扫视了大伙一眼,开心地一笑继续说:“好,下面,就我们的工作,我谈点具体的想法……”
顿时间,会场上又立即安静下来了,大家都抬着头,仰望着这位年轻的书记,聆听着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
“……我们的当务之际是发动群众,我们要以自己的根据地为圆心,派出宣传员向邻近的白色地区开展工作。做工作时,先要用阶级分析的方法,找准谁是应该打击的主要敌人,谁是要依靠团结的对象。然后,就由县里工作人员和赤色区的干部群众相结合,以探亲访友的名义,或上门做工作,或以书信等方式,接触这些对象,甚至还可以将我们依靠对象‘请’来,帮助他们提高阶级觉悟和对土地革命的认识,到一定程度,再秘密发展他们入党入团……这一点,洮水乡的谭余保就干得不错,他有一个‘捉拿农民’的故事,就是这么一‘捉’一‘拿’,硬是把十几个害怕土豪,不敢革命胆小怕事的农民培养成了英雄的游击队战士……”说到这,陈韶停了下来,大声喊着,“谭余保来了吗?”
一个四十来岁的农民站了起来,说:“来了……”
“好,来讲讲你是怎么‘捉拿农民’的?”陈韶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有什么讲头……”那位农民脸憋通红。
“讲讲嘛,让我们大伙也学学经验!”
“就是嘛,别保守!”
大家伙一起跟着起哄,就这样这位名叫谭余保的老实巴交的农民第一次走到前台亮相,登上了政治舞台。
谭余保,原名谭吉华,1899年生,茶陵县舲舫洮水人,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因被有几亩地的教书先生于梓启看中,做了于家的女婿,改名为谭于宝,意思是谭于两家的宝贝。大革命时期,李炳荣、杨绍震来洮水发展农民运动,谭于宝第一个响应。他大义灭亲,杀了自己的亲姑姑周谭氏,随后被推举为洮水乡农民协会委员长兼财委主任,为了表明自己与剥削阶级决裂,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谭余保。马日事变后,他跟随舞狮班的彩凤师傅在酃县大山里躲避了一段时间。工农革命军打下茶陵后,回到茶陵立即在洮水一带恢复农会,并担任茶陵县第三区农民协会委员长。部队撤退时,跟随毛委员上了井冈山。不久,便遵照县委书记宛希先的指示,秘密潜回茶陵,搜集情报,往返与茶陵与井冈山之间。
1929年冬夜,大雪纷飞,寒风刺骨。谭家述率领茶陵游击队,来到洮水河边,准备到对岸去偷袭挨户团。可船在对岸,正不知如何是好!给游击队带路的谭余保,将衣服一脱,冒着刺骨的寒风悄悄地下了水,游到对岸,把船摇了过来。
由于出奇制胜,游击队打了个漂亮仗。临别时,谭余保说:“你能不能给我一支枪,只要有枪,就可以把大家动员起来,跟敌人干!”
谭家述说:“不行……游击队的枪也不多,刚抽调了42枝到湘赣边界组建独立团了,剩下那几十枝再也不能分散了……你们区乡小队,要枪必须从敌人手里去夺!”
从此,谭余保日也想,夜也想,思量着怎么夺枪。
“皇天不负苦心人”,机会还真的来了。1930年春天的一个早晨,突然响起了炒豆子般的枪声,谭余保走出屋一看,只见三个被打散了的挨户团,拖着枪正向村子这边跑来。
谭余保立即叫了几个经常凑在一起的年轻农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布置了一番。
大家点点头,分散隐藏起来。
不一会,三个团丁在村子里出现了。
谭余保一声令下,大家蜂拥而上,一阵闷棍,把那几个家伙打昏在地,夺了枪,转眼就没了踪影。
谭余保就用这缴获的三支枪,在洮水拉起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茶陵县革命委员会见这里依山傍水,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四周又比较富庶,是个建立根据地的理想之地;便给谭余保授了一杆旗,要求以洮水为中心成立第三区苏维埃政府,并将这支地方武装授予三区警卫连的番号。谭余保就用缴获的这几支枪,在洮水方圆十几里,打土豪,分田地,搞得热火朝天。
洮水区苏维埃政府的建立,很快惊动了县里反动派。他们派来一个排的正规部队,协同舲舫境内的挨户团和义勇队,一共两百多人,准备向洮水进剿。
谭余保得到消息后,先派人把上下游的船只,凿穿,然后,发动群众把鞭炮铺里的鞭炮全搬了出来,放在油桶里放,自己带了另外两名有枪的游击队战士,守住河边渡口的狭口,严阵以待。
敌人只听见对岸噼里啪啦的响,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条枪;加上船大部分坏了,只能用一条船渡江,有再多的兵力也展不开,使不上劲。
谭余保和另外两个战士,则躲在暗处,用心瞟准,挨个给敌人点名。
敌人攻了一阵,见沾不了多少便宜,便带着几具尸体,撤了。
事后,谭余保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回是险胜,假若敌人知道警卫连就这几杆枪,后果不堪设想。看来,得赶快搞几支枪。他很快从自己的亲戚陈宗德那里得知,下游的官陂正准备扩充民团,便设计出一个“捉拿农民”的连环计。先将十几个苦大仇深的农民“绑架”过来,再对他们进行阶级教育,唤醒他们起来斗争,然后让他们假装逃跑,回到村中,取得豪绅们的信任。然后,再想办法拖枪逃跑,或与警卫连里应外合,消灭这支刚组建的反动民团武装。
这一招果然灵验,警卫连于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在官陂“捉拿”了周吉苟、陈苟生、李毛崽、谭珠苟、“轿背崽”等10个农民,开道了一个晚上,又都放了回来。
回到官陂后,这些人逢人就说他们如何趁土匪不注意,用石头砸死哨兵,跑了回来。为了让人信以为真,谭余保故意让他们拖了一枝打不响的烂枪来佐证。
官陂的豪绅周兰德还真的上了当,心想有这等与匪势不两立的村民,何愁匪事不灭,便全部将这10个人招募到民团里来。然后,将此事向上峰汇报,借以邀功请赏。昏庸的上峰还真的给了他不少赏金。周兰德大喜,连忙设宴款待这10位壮士。
酒醉饭饱之际,谭余保带领的警卫连突然出现在周兰德面前,这家伙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乖乖地当了俘虏,好不容易筹措的枪支全送给了谭余保的警卫连,真正当了一回运输大队长。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些个从土匪窝里死里逃生出来的村民,摇身一变真的成了十恶不赦的“土匪”……
58
在谭余保拉杆子以前,舲舫一带就活跃着一支红色武装,那就是由谭保连、李俭珠带领的独立营。
谭保连,1898年生,茶陵县舲舫乡滋坑人。家境贫困,少时仅读过两年私塾,便跟随父亲榨油、种田、做鞭炮,饱受了人间苦难。1926年7月,他曾带领两个弟弟一起投奔北伐军,先后随军参加攻克长沙、武汉等战斗。大革命失败后,因不满国民党反动当局的倒行逆施,愤然脱离国民党军队回家务农。
有一天,谭保连正在坑口墟上逢墟,突然,一群土豪惊慌失措地从对面跑来,大喊:“快跑!土匪来啦!”
不一会,一支穿着农民、学生装束的队伍,出现在大街上,为首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年轻人,只见他大步跨上一家裁缝铺门前的石墩上,喊道:“乡亲们,别怕!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专门为穷苦人撑腰的……”
旁边有个生意人,指着那人说:“他就是谭思聪明,汇文中学的高才生,能文能武,一手好枪法,有百步穿杨之功!”
谭保连心里痒痒的,当即找到谭思聪,要参加游击队。
谭思聪说:“好呀,你的经历我们也了解一些,在北伐军中就是一名勇敢的战士,游击队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过,有一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干革命,可能会掉脑袋,被反动派抓住,要杀头的……”
谭保连坚定地说:“我不怕!”
“好!你这个兵我收下了!”谭思聪兴奋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谭保连的肩膀说,“不过,今天我还真的不能带你走,我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谭保连急切地问。
谭思聪说:“你回去后,什么也不要声张,依然做你的事,吃你的饭,暗中搜集一些土豪和民团的情报,到时候,我会找人和你接头的。”
谭保连点了点头。
“另外,你还得秘密串联一些穷苦人,最好是身子骨硬朗,会点功夫的,瞅准机会,把大家全拉出来,壮大我们的队伍!”谭思聪反复叮嘱他。
“哎!”谭保连激动不已,心里像揣了一团火。
回到家里后,他遵照谭思聪的话,一边暗地里搜集情报,一边秘密串联那些平素在一起玩得好的弟兄,并将自己家当作了游击队的秘密联络点。组织上见他表现不错,经过考验,吸收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9年4月,谭思聪将谭家旺秘密派往舲舫,开展革命活动,建立地方武装。当时。茶陵的反动势力还非常强大,国民党军队、挨户团、豪绅紧密勾结,在各村强迫群众实行所谓“联组法”,搞什么“十家联”,即“一家通匪,十家联坐”。规定群众外出要请假,回来要报告。如果在路上遇见“暴徒”、“赤匪”不报告者,一经查实便惩办全家,株连九族。加之一些意识薄弱者叛变投敌,带着敌人四处搜捕,一时间,白色恐怖遍及茶陵的每一个角落。
谭家旺回到舲舫,首先找到李俭珠。
李俭珠是谭家旺的救命恩人,几年前,为了救谭家旺得罪了土豪劣绅,险些招来了杀身之祸。这些年,他一直在给人撑船,靠卖苦力养活自己,耳闻目睹的许许多多不平事,增加了他对剥削阶级的仇恨,但又苦于自己势单力薄,一时又找不出报仇的办法。他一听说谭家旺回到舲舫一带搞秘密革命活动,正在打听他的下落。
两个老朋友,一见面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然后又相互打了对方几拳,紧接着,开始彻夜长谈。谭家旺对李俭珠讲了许多革命道理,劝告他不要为个人报私仇,要为广大劳苦群众打天下。第二天,谭家旺交给他两块大洋,让他以小商贩身份走村串户,了解掌握地主、反动派的情报。不久,地主豪绅发现李俭珠同茶陵游击队有秘密来往,就报告了‘挨户团”,要抓捕李俭珠。李俭珠的叔叔听到消息,给他一吊钱,送他到安仁县东头村的伯父家躲了起来。
这个时候,谭家旺又通过组织和谭保连接上了头。谭保连,依靠自己掌握的那班兄弟,秘密组织了一支20多人的游击队。
李俭珠听说舲舫也闹起了革命武装,便迅速返回茶陵,到严塘乡龙山一带找到谭家旺,即正式参加了革命工作。他开始在县里任交通员,经常来往于湖南茶陵、宁冈与江西永新县之间,传送各种文件和消息,并很快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后,他被组织派到长江、望江塘,在这一带,李俭珠积极组织农民打土豪、分田地,建立了区苏维埃政府,李俭珠任主席。为了保卫红色政权,区里成立了工农武装游击队,任命李俭珠为游击队长兼政委。游击队刚成立时只有三支枪,李俭珠带领队员利用夜间出去打土豪,打击反革命武装“挨户团”,从他们那里缴获枪支。后来,谭家旺出面把谭保连和李俭珠两支队伍,撮合在一起,正式扯起了舲舫游击队的大旗,谭保连担任队长,李俭珠任政委。队伍发展很快,一下子就聚了一百多人,有四五十条枪。
一天,舲舫游击队接到上级的命令,有一个叫欧阳锡的叛变窜到了舲舫,正在秘密打听党的组织,要游击队想方设法除掉这个祸害。
谭家旺当即找到谭保连商量说:“欧阳锡,这家伙已经恶贯满盈了,他的双手沾满了同志们的鲜血……我们革命的老妈妈段振拔的母亲刘书贞,就是被这个恶棍害死的,这回我决不能放过他……”
谭保连说:“我看这样吧,你先不出面,以免被他认出来,打草惊蛇。由我带几个人先在墟上侦察一番,再制订一个方案,一定要万无一失!”
“好!就按你说的办!”谭家旺点了点头。
这天,谭保连约了几个兄弟,在舲舫墟上的一家饭馆喝酒。突然,一个收屠宰税的人也来到旁边的桌子上坐下,点了几个菜后,便把谭保连几个也请了过去,一起陪他喝。喝到半醉的时候,此人便大放厥词,愤俗疾世,大肆抨击国民党政府当局腐败无能,最后竟偷偷地向谭保连打听附近一带有没有共产党活动,说他就佩服共产党,找到了一定加入,推翻这个万恶的旧世界。谭保连悄悄地向旁边的一个兄弟使了个眼色,那兄弟会意,立即起身以解小便为由离开了饭馆,找到了藏在暗处的谭家旺。谭家旺赶到饭馆,暗中观察了一阵,果真是这个可耻的叛徒。
一场智惩叛变的好戏很快就设计好了。当天晚上,谭保连和那几个兄弟,把欧阳锡约了出来,到洮水谭丙先家打牌。牌桌上,欧阳锡得意忘形,以为鱼儿上钩了,孰不知阎王爷正拿着勾魂簿在勾自己的名字。牌局散场后,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口袋里装赢来的钱。刚出门不远,“砰——”一声枪响,吓得连忙大喊:“有土匪!快抓土匪呀!”撒开腿就往沙洲上跑。
谭家旺带领游击队战士,早已埋伏在这里。大家一拥而上,把这个叛徒逮着了。
“欧阳锡,你还认识我吗?”谭家旺拿着枪指着这家伙的脑袋。
“家旺兄弟,饶命……”欧阳锡双膝一软,“噗”的一声跪倒在地上,脑袋捣葱般地叩个不停。
“哈哈哈——”谭家旺放声大笑,“你这时却想求饶,你带着敌人抓捕我们的同志时,为什么不这样想?”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不这样他们就要杀了我,杀了我全家……求求你放过我吧……”欧阳锡哭泣着。
“我能放过你,那些死在你枪口下的烈士们的英灵会放过你吗?”谭家旺打开了枪机保险,大声说,“我代表人民,对你这个可耻的狗叛徒,执行死刑!”
“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洮水洲沉寂的夜,欧阳锡这个罪恶累累的叛徒,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处决了叛徒之后,人心大快,许多人都要报名参加游击队,游击队活动也由秘密转为半公开。茶陵县特别区委见这支队伍已经被具规模,便给了个县大队独立连的番号,谭保连任独立连连长。为了解决武器问题,谭保连和谭家旺商量,一面动员大家把藏在家里的鸟铳、梭镖、大刀、土枪、长矛拿了出来,一面带领战士们从敌人手里夺枪。通过调查,谭保连得知有个土豪家藏了两支枪,便深夜闯入这个土豪的家,用枪指着这个土豪的脑袋,逼着他把枪交了出来。不久,谭家旺受茶陵县委的委派,又到溪江梅林坑一带恢复发动群众,去建立党组织和游击区。
谭家旺刚一离开,谭保连就接到侦察员的报告,说有一个排的义勇队住在严塘墟上,经常在黄前塘和罗角坡一带活动,而且有十几枝好枪。
谭保连便秘密带领独立连战士,事先埋伏在黄前塘的山洼里,等敌人钻进伏击圈,一起开火,打他个措手不及。义勇队本来就是一班乌合之众,这会遭到突然袭击,晕头晕脑的不知来了多少红军,便赶紧举手投降。
独立连大获全胜,一时间兵强马壮,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随即扩编为区独立营,下属三个连,由谭保连担任营长,李俭珠任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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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山花烂漫。
几匹快马飞奔而来,来到洮水区委,谭思聪和谭家述翻身下马,带着两个警卫员,走进了区政府。
谭保连走上前去,紧紧抓住谭家述的手说:“两位领导远道而来,又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谭思聪笑着说:“当然有好消息,毛委员带领的红四军在赣南闽西那边‘红’了一大片,湘赣边界的形势也很喜人,永新、莲花是搞得热火朝天……”
“我们茶陵也不能落后!”站在一边的李俭珠说。
“对!所以,县里决定搞一次大的行动!”谭家述非常自信地说。
“真的……要搞大动作,我们早就盼望这一天啦……”谭余保两眼发光,兴奋不已。
谭保连已经等不及了,急切地说:“什么动作,要我们干什么,快布置任务吧!”
“你这个毛猴,永远改不了急性子,我们今天来就是布置任务的,有你们的好戏唱!”谭思聪笑着说。
“什么任务……不会是攻打茶陵县城吧?”谭保连问。
“还真给你猜中了,县委的意见就是要组织全县的武装,攻打县城……”谭家述点了点头,“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区独立营得先完成任务一项任务。”
“什么任务?”谭余保、谭保连、李俭珠不约而同地大声问道。
“你们得把队伍拉到马江去,配合马江的地下党,举行暴动,建立第七区苏维埃政府……然后,再联合整个西乡和舲舫的革命力量一起攻打县城。”谭家述说。
“好!保证完成任务!”谭余保、谭保连、李俭珠三个齐声回答。
布置完任务后,谭家述、谭思聪便带着警卫员跳上马,旋风一般消失在春天的绿丛中。
当天晚上,洮水区委和独立营的干部召开了联席会议,决定由谭余保带一个连留下来监视根据地周围的敌人,保护苏区。其余两个连由谭保连和李俭珠率领,悄悄地渡过洣江河,潜入马江境内,准备攻打马江墟上的挨户团。
第二天一大早,部队刚运动到离马江墟四里路远的塘冲坳上,才隐蔽起来,西乡的党组织负责人潘祖浩就派了周球保前来接头。
周球保今年17岁,由于长期的劳动锻炼,已经长成一个粗壮的小伙子,不仅喉头凸出了一指宽的喉结,嘴唇还长出了茸茸的黑毛。他穿青布对襟衣褂,头上扎一条萝卜丝手巾,呈一个典型的庄稼汉装束。他将潘祖浩交给他的那封十万火急的信,缝在了衣角里连续闯过了敌人的三道关卡。可来到塘冲坳后,没看见一个人影,他不由得暗想:难道独立营没来,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一带的山特别荒凉,到处是光秃秃的石壁,只有那些深沟长着几尺高的蒿草,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周球保打了一个寒战,情况紧急,如果他不及时,把情报送到独立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周球保也不是第一次送情报,几年前闹农会时,作为儿童团长的他就干过不少这样的差事,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但这次不同,因为这是他正式加入组织后第一次,执行任务,以前对于他来说,只是玩玩而已,这回才是动真格的。他想起了自己站在团旗下,宣誓的誓言;想起了自己的入团介绍人那个叫谭金的青年学生;想起了自己跟着潘祖浩参加“暗杀队”的日日夜夜……几年前在湖口,由于年轻小,周球保跟随李炳荣回到家乡之后,就没有再待在队伍上,然而,井冈山和茶陵革命的点点滴滴,通过不同途径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暗暗地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好真刀真枪地和敌人干。16岁那年,周球保到地主黄风鸣家做长工,认识了一个叫谭金的学生。这个人是女主人谭福英的侄子,管女主人叫姑姑。谭金是共产党的交通员,他了解周球保一些情况,便经常对他讲外面的形势,两个人时常在一起讨论,诸如“南昌起义”“秋收暴动”“井冈山”“九陇山”一类的话题。接触多了,周球保便开始帮谭金传递情报。这样一来,周球保就结识了西乡党组织的负责人潘祖浩。潘祖浩也非常喜欢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有时间,就和他讲革命道理。后来,秘密吸收他加入“暗杀队”,利用过年过节和村民们的红白喜事,在夜间处决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和守备队中的反动分子。
周球保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暗杀队”带着仅有的一支手枪,其余的还是长矛、大刀,大家冒着倾盆大雨赶了二十多里山路,完成了刺杀恶霸的任务。回到驻地后,天快要亮了,可周球保没有一点睡意。
就在这时,谭金拿出了一面鲜艳的红旗,对周球保和另外两个队员说:“周球保,你们几个的考验,正式通过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了!”
当周球保站在团旗下,举起右手的时候,一股泪水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把眼睛打湿了。
宣誓刚一结束,潘祖浩就语重心长地对周球保说:“周球保从今天起你就是革命队伍中的正式一员了,你的这个名字也得改一改……过去,你父母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寄希望老天爷保佑你,保佑你全家,可事实上呢?你们照样受穷,它谁也没法保佑!我看你今后就叫周仁杰吧,仁人义士,英雄豪杰,希望你今后成为革命的栋梁之材。”
“好,好名字!”谭金带头鼓起掌来。
“周仁杰,以后,我就是周仁杰……”周球保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兴奋不已……
周球保,不,是周仁杰,四处张望,还是没有发现一个人影,正当他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准备听听周围的风声时,从旁边沟壑的草丛中跳出两个人横在他面前。
“站住,干什么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周仁杰的胸膛。
周仁杰一喜,真是久旱逢甘露,连忙说:“你们是独立营吧,我是来给你们送信的……”
“送信的?”两个士兵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押着周仁杰来到坳背的林子里。
天哪,难怪不见一个人影,原来战士们全部藏在这片林子里。
“报告!抓到一个奸细……”跟在身后的战士把周仁杰推了一下。
“我不是奸细,我是给你们营长送信的!”周仁杰连忙分辩说。
“哦……”谭保连站了起来,仔细地打量了周仁杰一眼,“送信的,谁派你来的,信呢?”
周仁杰从衣服的夹缝里取出信,交给谭保连说:“我是潘祖浩同志派来的,马江墟增兵了,国民党正规部队有一个连驻扎在这里,加上民团有300多人,独立营贸然进攻肯定要吃亏,所以才派我来送信。”
谭保连看完信,眉头蹙成一个结,对身边的通讯员说:“情况有变,你去通知政委和各连的连排长,赶紧过来开个会。”
不一会,人员到齐了。谭保连说:“刚接到情报,马江墟有重兵把守,敌变我也变……潘祖浩同志送来的情报说,有一个连的挨户团驻扎在茶陵与安仁交界的山坡上,我们来个长途奔袭,先歼灭挨户团。这样一来,马江的国民党兵就调开了,我们回过头来,再乘虚占领马江。”
李俭珠说:“这是个好方案,我同意!”
“大家举手表决吧,同意的举手!”谭保连挨个看了一圈,见大伙都举了手,便下达了战斗命令,“部队立即出发,向枣市、界首方向前进!”
周仁杰主动站了出来说:“这一带我路熟,我给你们带路吧。”
“好吧,不过一定要走偏僻的小路,千万别惊动了敌人,以免打草惊蛇。”谭保连叮嘱说。
“保证完成任务!”周仁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兔子般地跑到队伍的前头去了。
独立营赶到界首时,潘祖浩带领的“暗杀队”早已在那里接应。
谭保连和潘祖浩简单交换了一下情况,便在“暗杀队”的带领下,向山坡上的敌人猛扑过去。
一时间,枪声四起,喊杀声,震耳欲聋。
挨户团根本不知道游击队从何而来,有多少兵马,便像炸了窝的马蜂,四处乱窜。
独立营乘胜追击,大获全胜,打死打伤和俘虏挨户团100多人,缴获枪支70多枝。还在一个草棚里活捉了伪乡长郭良臣,逼迫其家属缴纳了几百元大洋的罚款。
马江墟上的敌人见独立营到了潭湾山区,暗暗地松了一气,加之东线吃紧,便把正规部队抽调过去。
谭保连得到消息后,立即马不停蹄地回师马江,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马江义勇队全军覆没,为苏维埃第七区政府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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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4月,“中共茶陵县第一次代表大会”在小田寨下坪召开,出席会议的有包括洮水第三区在内的三个区委及插花红色区域的部分代表。这时,原驻在九陇山里倒坪的县革命委员会机关也移驻到了小田。6月15日至25日,在小田寨下坪召开了茶陵县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正式成立茶陵县苏维埃政府,选举了陈德发为县苏维埃政府主席。
在大会上,县委书记陈韶作了重要讲话,他说:“现在形势很好,茶陵县苏维埃政府的成立,标志着茶陵的革命斗争,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近期来,游击队打了不少胜仗,群众也渐渐发动起来了,苏区在一天天扩大。今年春天,县游击队队长谭家述带领部队先是在严塘井头村打垮了茶陵县挨户团一个常备队,接着又在严塘打垮了‘九县联防‘的两个排,拉开了这台好戏的序幕。随后,一幕幕热热闹闹的喜剧就紧锣密鼓地开场了。县游击队党代表谢国瑜率队在秩堂捉拿了大豪绅龙龚九,在北岸捉拿了大土豪罗爱众。县游击队这些活动在全县震动很大,给赤白交界地区的政治工作以很大的推动。在小田、秩堂、严塘、尧水等红色区域取得重大进展的同时,胡香美、刘青云在清水,颜火苟、谭慕融在北岸,谭家旺在溪江,谭保连、谭余保在舲舫洮水,周良斌、谭定国在湖口,刘鸿陵在腰陂,这些地方都有红色武装,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在高陇、白水垅这些反动势力比较强盛的地方,则出现了小块的插花的红色区域……红色武装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乡赤卫队、区警卫连、警卫营、冲锋连、酃区游击队相继诞生……”
谭余保作为区乡优秀代表也作了典型发言,他那个“捉拿农民”的故事早就在苏区传开了,但具体细节,大伙并不知晓,所以,他一上台,大家便嚷着要他在会上讲一遍。
“这事倒成了‘锅里的豆子’,你不炒都不行……”他小声嘀咕着,脸憋得通红,像大姑娘上轿一样,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陈韶在一边打趣说:“你做都做了,还有什么时候不好意思说的?”
谭余保便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
“哈哈哈——”大家听了,笑成一团。
“我来讲几句,”等大伙笑够了,特委委员谭思聪站起来。
场子上顿时安静下来了,到会的几千个代表仿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合唱团,刚才还在引吭高歌,这会随着指挥棒一收,全都戛然而止了。
“凡事都讲究技巧,都讲究艺术,谭余保那个‘捉拿农民’就是技巧和艺术的具体体现。”谭思聪开始发言,他人长得帅气,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在茶陵的革命者心目中有很高的威信,所以,他一开口就把乱哄哄的会场给镇住了。
大家半张着嘴,像嗷嗷待育的婴儿,沉浸在他充满**的话语中。
谭思聪继续说:“做群众工作,先得揣摩他们的心理……白区群众,由于历年阶级压迫的积怨,当赤区进村打土豪时,本村人会自觉或半自觉甚至完全不自觉地参与进来。这些人当中,有的我们已经做过工作,有的是主动参加的;也有的虽然做了工作但还是被动参与的;但大多数是抱着发泄私愤和发点‘小洋财’的心理。头一种人,是坚定的革命派,是我们要依靠的对象;后两种是摇摆和怀疑派,是我们要团结的对象,要靠我们去主动争取!我们要趁热打铁,多做这些人的工作,找他们谈心。要让他们明白,其实他们已经用行动宣告了与豪绅以及代表豪绅的那个阶级彻底决裂了,如果他们加入到革命的阵营里来,起来革命,建立苏维埃,就会分到革命的胜利果实——他们梦寐以求的土地!反之,他们将任人宰割,永无翻身之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自觉地投身到革命的队伍中来……”
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散会后,谭余保、李俭珠、谭保连随着那些代表一起,蜂拥而上围住谭思聪,向他问这问那。
“请谭特委讲讲如何在红白交界处渗透,发展组织?”谭余保问。
谭思聪说:“首先要造势,靠近白区的苏区要造大声势,对邻近的白区产生一定影响,让白区的土豪劣绅有些惊慌和恐惧,而让那里的群众心生渴望,盼望我们到那里去开展工作,这样,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谭余保说:“然后,我们就派工作队进驻这个村,摸清情况,培养一个,发展一个,建立秘密支部。”
谭思聪说:“对,新的支部建立后,苏区的老支部,还要手把手地带一阵,一定争取建立一支秘密武装……有了这些基础之后,选准一个时期,红区和这个相邻的白区村一起行动,举行暴动,消灭土豪劣绅的民团武装,成立苏维埃!”
李俭珠问:“那我们这时候就可以给他们发‘红旗子’吧?”
谭思聪说:“还不行,还得给他们一次锻炼的机会。”
谭保连说:“对!让新诞生的苏维埃政府,像我们培养他们一样,向邻近的白区发展,再复制一个红色政权来,就发给他们红旗!”
谭思聪点了点头说:“嗯,就这样!依次推进,赤色区域渐渐扩大,几个村建立政权以后,就连成一片,到这时就可以成立乡苏维埃,再扩大到区……相信不久的将来,茶陵将红成一片……”
“好!说得好!”代表们齐声欢呼着。
回到洮水后,独立营在谭保连和李俭珠的带领下,配合谭家述的县游击大队接连又打了几个漂亮仗,一时间,威震四方。于是和对河的白区自然形成划江而治的格局,洣水河以东为稳固的苏区,洣水河以西虽然让敌人占了,但独立营时不时地渡过河去游击一番,收拾一下民团和义勇队。
不久,茶陵苏区进入全盛时期,舲舫洮水一带划为第八区,谭余保任中共茶陵第八区区委书记兼区苏维埃政府主席,随后调离洮水任中共湘东特委委员兼茶安酃特区区委书记。
李俭珠则离开一独立营,调到县肃反委员会预备队任队长兼政委。预备队的任务是看押捉来的土豪劣绅和反革命分子。因此,激怒了当地的反动势力,县内反革命武装联合进攻苏区,并悬赏捉拿李俭珠。李俭珠率预备队离开茶陵苏区,撤到严塘、龙山一带活动,后转移到江西永新。预备队缩编,李俭珠被组织选派到湘赣边区红军学校学习,编入工人队,任副指导员兼支部书记。红校结业后,上级又送他到省保卫处接受特殊训练,结业后分配到湘赣军区“分兵站”任特派员。
谭保连继续留在独立营当营长,率领所属部队配合红军主力,在八角寨歼灭了敌人一个团。独立营越战越强,越战越勇,舲舫洮水一带的敌人闻风丧胆。县委便决定,将这支部队升级为茶陵县独立团,谭保连担任独立团团长,直接接受县委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