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追逐(全)

第八十四章 迟到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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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房间里,顾茉莉和肖君竹端正地并坐在两张客椅上,顾茉莉面无表情地把目光聚焦在面前床单的花纹上,肖君竹也同样盯着前方不停调整着呼吸。

两个人的状态,像是在进行商务谈判。

肖君竹额头上冒着汗,双手紧张地平放在腿上一动不动地坐着,“想问什么?问吧。”

“没什么要问的。”

“那我来讲。”肖君竹抓了抓腿上的裤子,“我到昨天才忙完,打你电话一直关机,问旦磊他说你和他们分开了。我怕你出事,马上就买了机票过来。

顾茉莉莫名被温暖到,虽说那条短信没有回,却能因为手机关机就直接奔过来。这起码证明,他心里有自己啊。但是,她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不那么急着去回应。

“信息我是真的没有收到。”肖君竹用满是汗水的手,把手机递到顾茉莉面前想要自证清白,见她看也没看,悻悻地收回来又说:“也可能是别人拿我手机用了,顺手删除了吧。”

别人?谁能那么随意玩你手机,还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删你的消息?当然了,这些话顾茉莉都强憋在心里没讲出来,她就想听听,肖君竹到底能编出什么样的花儿来。

原本顾茉莉是想听到更多的解释,可肖君竹就这么简明扼要的几句话,就觉得把问题给说清楚了。然后问:“你手机和护照怎么掉了?”

顾茉莉看他如此云淡风轻的,就想要转移话题,忍不下去了:“那天你和旦磊还有你妹在雷悦店里说的话,我在里屋都听到的。”

顿时,肖君竹更紧张了。

点了支烟,让自己更快恢复平静,说:“我跟央子没什么,她的事都是过去式。我是觉得既然过去,就没有必要再跟你多讲什么了吧?我也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但我跟她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那都是家里一厢情愿的安排。”

然后把家里和央子如何相处得和睦,他又是如何不接受不愿意,外加那天晚上找央子说清楚的经历,原原本本还原说了一遍。

讲完,一副任由你摆布听天由命的样子:“情况就是这样。我不知道讲什么才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但是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想过伤害你,可能就是处理这件事不够妥当吧。”

肖君竹即便是讲软话也显得那么硬气,完全就是 “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顾茉莉从他紧张的语气和满是汗水的额头上,知道他能够这样讲话,已经是他妥协的极限了。他不可能像周文斌对朱迪娜那样,讨好乞求丢了自我。

典型的心中敞亮,不必多讲。

顾茉莉喜欢的肖君竹,也有这点散发出来的魅力。没有误会的时侯,觉得这样的他够男人。一旦有误会,就觉他好烦,怎么就不知道说句软话,哄哄自己呢?

难道他不知道,女人生气的时侯除了想听实话,想听解释,更想停到软话吗?只要把心情哄哄好,心里那个劲儿过去,哪有什么道理是想不明白的?

但肖君竹确实就不知道,除了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该怎么做才能让顾茉莉释怀。只能在做好陈述以后,静待着顾茉莉这个法官,对他做最后的宣判。

不论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只要她做出选择以后能更快乐一点,不再纠结难受和痛苦就行。

“如果没有我,你会和她在一起吗?”许久,顾茉莉问。

“不会。”

“你会去找她说清楚吗?”

“可能会,也可能会再缓缓。”肖君竹这个感情上的榆木疙瘩,也不会顺着顾茉莉讲,依然只说大实话。

“就是如果不是我出现,你可能不会去讲,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走下去。万一哪天合适就一起了,是这个意思吧?”顾茉莉追问。

“不是。”肖君竹急了:“我对她没感觉,我不会和她在一起。”

“可你不讲清楚,父母和身边的亲戚朋友都会以为,你的不拒绝是默认同意啊?”

“他们以为就以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肖君竹觉得关于他和央子的事一开始就跟父母讲清楚的,如果他们非要按照自己意愿继续撮合,那他只能当作视而不见。确确实实是因为顾茉莉的出现他担心被误会,才去主动找央子说个清楚的,否则按他的性格,才不会去管其他人怎么来看待,怎么在背后议论。

最终,顾茉莉在心里选择了相信肖君竹的话。

她在肖君竹每句话每个字里,听到的都是他心底发出来的声音,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只是,她始终过不去那道,这些事情她不是第一时间从肖君竹嘴里听到的坎。

肖君竹没有听到顾茉莉宣判对他的死刑,也并没有奢望法官当庭对自己做出无罪释放的判定,“我知道让你马上舒坦,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在这个问题上我对你有隐瞒。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过程,我会陪着你,让这件事慢慢过去的。”

他能因为她去找央子说清楚,能因为千里迢迢追到泰国来,说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并不低。顾茉莉在心里很努力地说服自己:嗯,他不是有意要瞒自己的。

内心挣扎了一番,想明白以后顾茉莉就释然了,笑着说:“好,我原谅你了。”

这话一出,铁骨铮铮的肖君竹把脸转了过去,再回头时侯眼睛是红红的,什么都没再说一把抱住顾茉莉:“我还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

那瞬间,顾茉莉再是不顺的气,再是过不去的坎,完全都消失了。

她只知道自己在肖君竹的心里有位置,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重到让他落泪。她紧贴着肖君竹的身体,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个人从心而外的颤抖。

像是恨不得把她抱进心里,再也不要离开。

后来,所有压在顾茉莉心里的话,她都说出来了。

“我让你跟我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啊?你知不知道我说那话,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知道,可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我没法去面对你的家人。”

“现在呢?有法面对了吗?”

“有了。”

“这次回去,就跟大家公布我们俩的关系?”没有哪个女人在幸福的时侯,不想大声对着全世界喊的。

“好。”肖君竹终于可以,很爽快地答应顾茉莉提出来的要求。

在认错这件事上,顾茉莉向来没有什么面子可言。只要意识到自己错了就会跟肖君竹道歉。顾茉莉怎么想都觉得,当时躲在里屋的自己不够磊落。

于是,当场道歉:“对不起啊,我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怎么讲?”

“要不是那天我躲里面不出来问个清楚,暗戳戳地生那么久的气,也就不会来泰国让你担心了。”顾茉莉一脸愧疚地看着肖君竹:“而且,你都没办法去给......”

肖君竹满脸宠溺地打断顾茉莉,他不想要“何佳芯”或者“前女友”的名字,从顾茉莉的嘴里说出来,“我讲过是我的错,我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你的,这样你就不会乱想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肖君竹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解风情的直男,却总是在和顾茉莉相拥在超级私密的空间里时,会给到她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看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都足以把顾茉莉给融化掉那种。然后顾茉莉被他一暖,立即又愧疚得往他怀里钻:“是我瞎想,我以后一定有什么就直接了。”

“不怪你,真的。”

两人完全就变成日式交流,不停道歉都说是自己的错,如此重复到最后直接笑场。顾茉莉往肖君竹怀里再钻了些,肖君竹就紧紧把她抱在一起,笑到两个人颤抖的频率都一样。

从泰国回来后,顾茉莉和雷悦的关系,开始渐行渐远。除了偶尔在朋友圈点个赞,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要约,也没有就泰国发生的事,再进行过多的讨论。

突然之间,这段曾经超亲密的友情,就变淡了。

倒是她和肖君竹的关系,发生了质的飞跃。肖君竹几乎每天都会主动给她发微信,像是日常汇报工作打卡那样,早上是“起床了”,中午是“吃饭了”,晚上是“下班了”。

要是肖君竹不加班,会在临下班前微信上问声顾茉莉晚上想吃什么?如果顾茉莉在家有买菜做饭,他就会“恬不知耻”地过来蹭一顿。如果没买菜,就会来接上她去外面吃。

偶尔临时意外的加班,也学会了事先在微信上跟顾茉莉去讲。甚至会发些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怎么办我又要加班了,不能陪你吃饭,你可要乖乖的啊。”

收到这样的信息,顾茉莉会发个委屈的表情,再配上文字:“好啦,知道啦。”

“你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没有生气。”

“那你吃饭的时侯拍视频给我看,我要看你吃得乖不乖。”

“你是在圈养我?”

“对。”

“快去忙吧,我会好好吃饭哒。”

“嗯嗯。”

此时的肖君竹和顾茉莉,才完全像是正常恋人的样子,日常交流的语言俏皮又幼稚。这是这样轻松的甜蜜,让陷入温柔乡的顾茉莉,直接连工作都不去找了。

天天窝在家里或是买菜做饭,或是收拾房间。她骨子里所有小女人的特质,都被无限放大再放大。恨不得就这么呆着,等爱人忙完工作,为他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顾茉莉享受到了这么多年来,最想要的状态。

肖君竹带着她,去大小餐厅、饭店、苍蝇馆子和路边摊打卡。肖君竹也从一个对吃没多大兴趣和爱好的新人小白,变得能够对每道菜评头论足一番了。当然,体重也一路飙升。

如果可以,顾茉莉恨不得永远都这样,安心在家只有爱情。

旦磊突然打来电话,想约她吃个饭。

接完电话顾茉莉就给肖君竹发信息:“旦磊约吃饭,你去不去?”

“旦磊没跟我讲呀。”

“他跟我说了。”

“跟你讲是你跟讲嘛,他没有单独跟我讲,我们一起去总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啊?”

“我不是跟你讲过,暂时我不想单位里的其他同事,拿我们的私事去议论。”

“旦磊不是你最好的铁哥们么?”

“再说,这事如果旦磊知道,早早跟我妈讲了,也不好。”

“他还是何佳慧的师傅,你是不是担心他知道后告诉何佳慧?”这样直接的话,有分寸的顾茉莉当然不可能讲,生生吞下去换成了另外的抱怨:“但是但是,哪有那么多但是,你要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你看你去不去吧,旦磊不叫我的话,我肯定是不会去的。”

“那你就不能装模作样给旦磊打个电话,问他晚上有什么安排,不就顺便把晚上这顿饭给蹭了吗?”这样机灵的主意顾茉莉也是没办法说出来的,连肖君竹都不主动争取晚上一起吃饭的机会,她干嘛要这么猴急的出主意啊?

顾茉莉想的是,既然你能这么硬气说不去就不去,那我凭什么不能说到做到也不去?于是马上就给旦磊回了电话,“不好意思啊,晚上我爸妈要上蓉城来,我得在家。”

“叫上一起呗。”

“应该还有我爸妈的其他同事一起,改天吧,或者周末来我家。”顾茉莉转了个弯,想着如果把饭局设在她家,她可以理直气壮把肖君竹叫过来,到时候还看他怎么说。

“雷悦是觉得说,和你从泰国回来都还没有聚过。”

“我知道。”

“行吧,周末再约。”

旦磊很清楚好朋友之间,是会从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到彼此独立偶尔交集的。

只是雷悦着急,在知道顾茉莉和苏奈是高中同学的关系后,总想要找个机会和顾茉莉说说清楚。可有些信任丧失,有些事情发生,哪能靠解释就能修复?

爱情也好友情也罢,变了就是变了。

再是想要努力地把它修复回来,也依然只是维持表现的不变。

其实心里,早已经开始在往新的发展,然后终究会因为彼此生活和工作圈子的不同,变得越来越没有那么多的话说,变得越来越没那么亲密,变得越来越生疏。

但是无法否认,曾经是真真切切的好过。是真的把彼此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想要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关系不变。

冷静下来,顾茉莉觉得自己是有点贪心了。

现在和肖君竹的状态,不是在辞职以前日思夜想的吗?在之前的每天,她都会非常知足和满足,可慢慢的,心里就开始失衡了。

恋爱中的小女人,谁不希望把这份甜蜜感染到朋友和周边的人,谁不想任何场合都可以享受对方对自己的宠溺?可肖君竹不止一次说过,现在还没到公布他们关系的时侯。

顾茉莉越来越想问,到底到什么时侯才是时侯?

许多事情,肖君竹确实没办法敞开了跟顾茉莉直接说。他再是学着去改变了些,也没法改变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说得再好不如做得好的想法。

泰国回来这段时间里,他无数次思量过现在何佳芯在他心里的位置。他虽然相信如果何佳芯在天有灵,会理解也会希望他找到幸福,可还是有一点点过不去,偶尔还是有愧。

肖君竹的这些情绪,都需要时间他来消化和平衡。

再加上父母那关也难过,他需要时间让父母先接受他和央子的现实,他再去铺垫好和顾茉莉在一起这事。他不想看到固执的父母为难顾茉莉,让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在做好这一切准备工作前,他宁愿承受顾茉莉对他的不满。

但是往往,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半下午三点,肖君竹突然接到肖母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肖母,说话声音都在发抖:“君竹,你快回来。”

“妈,你怎么了?”

“先别问,回来再说。”

肖母向来不会在肖君竹工作时间,去打扰和干涉他。第一次接到这样的电话,肖君竹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径直就往家里赶。一路上都在给人打电话,旁敲侧击地打听,是不是还有梁少成利益集团的人没落网,在外面活动。

这是梁少成被双规以后,肖君竹最担心的问题。

不管是鱼贯村的项目,还是现在的旧城改造,这其中牵连的并不只有梁少成。如若不是他这些年,把所有完整的证据链找出来,9.27事故最终压根和梁少成联系不上。

肖君竹忐忑不安地赶回家,只见肖母坐在内堂老式木椅上,手拿着何佳芯的遗像。见肖君竹进来,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盯得肖君竹心里发毛。

“妈,你这是干嘛?”

肖母依然不吭声,还是那么看着。

老式木质结构的内堂屋,光线暗淡,充分吸收了底气有很自然的清凉感。跑得满头是汗的肖君竹顿时冷静下来,走上前想取遗像:“妈,你是不是想佳芯了。”

肖母的手紧握着遗像木质边框,纵然肖君竹凑近,眼神也是直盯着他的眼睛。

僵持了一会儿,肖母终于幽幽地开口:“君竹,你变心了?”那声音不是肖母本有的,是她刻意模仿何佳芯的口吻,有那么几分相似却又不像。

肖君竹怔住往后退了一步,心中了然母亲闹这出是为了那般。浅笑着像哄小孩似的把手盖在母亲的手上:“妈,我们先把它放好再说好不好?你要不放下来,我也不跟你聊了。”

见母亲终于松手,肖君竹赶紧把相框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挂回到墙上。在母亲问话之前坦然道:“妈,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也会跟你讲的。”

“我不是变心,我和谁在一起,都没法抹灭我和佳芯的过去,我只是坦然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这些年,该为她和家人伸的冤我已经伸了,往后还有许多年,我们都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是不是?这也是每次佳芯出现在梦里,跟我说得最多的话。”

“妈,佳芯会理解的。”

肖母“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佳芯理解?那你把她叫出来问问?”

“别这样,妈。”肖君竹扶着母亲道:“你以前跟佳芯说过,你和爸会走到我们前面,所以到最后,日子好也好坏也罢,总归是我们两人过。但是佳芯意外先走一步,这是我们都没想过的意外,可不能因为这样的意外,就让我以后的日子,再也不过了吧?”

“谁让你不过了?我说不让过了吗?”肖母甩开肖君竹的手,忽然间就没了刚才阴森森的样子,嘴唇快速张合:“可你也不能随便找个人瞎过啊?你也不好好想想,佳芯走了,伤心伤心的是你一个人吗?我和你爸在你出门那两年,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不给你添堵,我们才强忍着不经常和你联系。你又知不知道,你不在家不管我们死活的日子,又是谁谁来替代了佳芯,给我们老两口安慰,让我们慢慢回到之前的宽心?”

“是央子!不是在外面的小妖精!”

肖君竹确定,母亲是知道了他和顾茉莉的事。

这事他也没有想要瞒,只是清楚母亲的脾气,要她短时间内接受不可能,初期保不齐会闹点幺蛾子。他不愿意看到顾茉莉受委屈,想缓到两人感情更好、更稳定的时侯,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时能更好地安慰到她,不让她承受来自于自己家庭太大的压力和委屈。

只是没有想到,肖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知道了,反应还如此激烈。

婆媳落水该救谁这个难题,肖君竹以前没想过会发生在他身上。他把何佳芯带回家,母亲看到的第一眼,满眼透出的都是喜欢。之后完全把何佳芯当做女儿,甚至好多时侯都指责肖君竹,让他别成天扑在工作上要多陪何佳芯。

在同学同事每次抱怨熄妇和老妈的时侯,唯有肖君竹可以开怀,有人问起婆媳掉到河里该先救谁时,肖君竹就掩饰不住幸福:“我妈和佳芯都说了,她们都会游泳,不用我救!”

顾茉莉和何佳芯性格不同,在肖母那的印象也有很大差别,所以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肖君竹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减少意外,让事情往好的结果发展。

面对状况,肖君竹并没有见风使舵,语气稍带点强硬:“妈,我理解你说的话,但是不论什么情况,都不应该这样诋毁别人吧?这可是你和爸教的。”

“什么叫诋毁?不是小妖精,能把佳芯从你心里给赶走?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都有男人身上的臭毛病,那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何况你只是个凡人。你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等新鲜劲儿过去,你就能知道,谁才是能跟你过日子的。”

“妈,我清楚自己选择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行啊,那你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是佳芯那样大方得体惹人爱,还是央子那样贤惠温柔惹人疼?不就是小地方出来的弯脚杆(对外地人不好的称呼)嘛?”

肖母眼见肖君竹的眉头皱了又皱,连忙说:“不是我瞧不起外地人,你个人看,前段时间听说我们要拆迁,那些娶不到老婆的人,就连街头那个傻子老叔,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你事业有成,我们家里也给你撑得起,鬼晓得那丫头是图你个啥?”

“茉莉不是那种人,她……”

“好嘛好嘛,就算她不是那种人,但她也不是跟你过日子人。就算你认,我们老肖家不会认!”肖母这次态度坚决,且一句话把肖君竹的嘴给堵死:“你要知道我跟你爸都是有传家手艺的人,你不喜欢学不逼你,但总得找个靠谱的人回来,给传承下去吧?”

肖君竹从小就被肖母逼着拿针线,教他什么是晕针、铺针、滚针……也被父亲逼着。在他点豆腐的时侯站在旁边观摩。

他们对肖君竹并太多期望,就希望他上完大学,边帮小店边学蜀绣。

在他们严重落后于现代文明的生活习惯里,对钱的需求并没有太过强烈,小店能够养家糊口,工资能够养儿育女。住在世世代代留下来的老房子里,也没有任何买房的压力。

可肖君竹既不愿意学点豆花,也不愿意一个大男人去拿绣花针。

所以他学习很努力,就想以后越读越远,父母总不至于拿绳索把他绑回来吧?好在,大学就和何佳芯在一起,巧的是何佳芯的妈妈是羌绣绣娘,她从小耳闻目染也有基础。

这下肖家手艺后继有人,父母再没逼过他。

综合各方面,肖家挑选儿媳的条件简直是苛刻,不仅各方面都有优秀,还得跟何佳芯去做比较。这么对比之下,顾华锋对女婿的要求,简直是一个父亲最基本最正常的了。

曾经,肖君竹也在这件事上为难过。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那个,除了自己喜欢,还能像何佳芯那样让父母喜欢的女孩。但他和顾茉莉在一起后,他似乎只在意他喜欢,很少去想过家里这些问题。

所以现在面对母亲,他也不以为然:“妈,完美的人命都不长,我再找个佳芯那样的回来,万一…….”

肖母指了指里屋:“外婆这个月在我们家住,你先去问问她。你搞清楚,要不是因为你婆这手艺不来城里讨生活,我就没法认识你爸,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你。”

肖母共有八个兄妹,肖君竹外婆轮流在每个子女家呆一个月,虽已96岁高龄,但是耳不鸣眼不花精神特好,说话做事依然很有魄力。

她提的任何要求,每个晚辈都会尽力去达成,生怕老人家吃自己家公饭的时侯,被气出个三长两短,那会成为其他七个子女眼中的罪人。

肖君竹天生内向不爱讲话,跟外婆沟通也不多,但他为这件事,还是很努力地想要去和外婆沟通。想着一天不行就两天,外婆也不是老糊涂的人,总是慢慢能理解他。

趁机,肖母拿上肖君竹的手机,就出了门。

她要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顾茉莉那小丫头,主动打退堂鼓。在她看来,这世界上只有撮合不了的良人,就没有拆不散的姻缘。

顾茉莉还在为旦磊请吃饭那事,摆着小女人的傲娇生着肖君竹的气。肖母顺着找到了顾茉莉家里来,敲门的时侯,她还以为是肖君竹。

“家里没人,别敲了。”

“你好,我是肖君竹的妈妈。”

屋外冒然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吓顾茉莉一跳。极不情愿地起身打开门,脸上略带着尴尬,还是努力让自己温婉和甜美:“阿姨。”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肖母面无表情也不客气地走进客厅,径直朝着沙发那边走着小声道:“我当是谁,让他能把央子那么好的女孩,给放弃了呢。”

“阿姨,您先坐,我给您倒水。”

“你不用忙活,坐过来,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肖母轻拍了下身边,反客为主。

即便肖母说话时面色不狠,顾茉莉也知道她今天是来者不善,拘泥地坐过去,垂着头在心里强势坐着斗争。按照以往惯例,肖母肯定会问她工作的事,该怎么回答?

肖母先是往家里四周打量了一圈,说:“家里收拾得还算不错,合租的吧?”

“嗯,跟两个朋友。”

“房租多少?”

“我……”顾茉莉很想虚张声势下,可回头看了眼自己住的那间最小的房,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我住的那间房,是650。”

“还挺便宜,比君竹现在买那套房的物管费还便宜。”肖母面带微笑却又没有特别炫耀地地说:“君竹上个月刚在三环定了套180平米的跃层,物管费就小1000了。”

上月和肖君竹正是最好的时段,可他买房这件事只字没在顾茉莉面前提过。现在从肖母嘴里知道,顾茉莉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毕竟还是没真的到亲密无间的程度,涉及到金钱这个问题的时侯,还是会有疏远的距离。但她也无话可说,只能面露尴尬地笑笑。

“对了,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成安理工。”

“噢,没听说过。”肖母看似无意地,说:“当时君竹高考的时侯,他在家研究的都是211以上的院校,没注意那种档次的。”

肖君竹的优秀就是她很难逾越的坎,肖母一句话就戳中她的敏感自卑,让她的神情极其不自然,说话也更加没有了底气:“就在三环路边上。”

“难怪。”肖母皮笑肉不笑地问:“听说,你因为在工作不够出色,离开单位了?”

顾茉莉更是无地自容,声音小得像蚊子:“我不是很喜欢那份工作,准备换个方向。”

“嗯,年轻人有志向。”肖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茉莉,感觉前面的问话已经让她占据上风,趁胜追击道:“阿姨说话直接,你也别生气。不管从哪方面看,你和我们家君竹都不是一路的人。你还有更宽阔的天空,但是我们家君竹呢,他的作为都在单位上了。”

看似是在抬高顾茉莉的话,一听就知道包涵各种贬低。

顾茉莉不想一直这么被打压,她也有自尊。可在肖母面前,她连表面工作都做不出来,就像是上来就直接被拔光,说话的气势也变得委屈:“阿姨,这是我和他的事,如果他不愿意和我一起,他会告诉我的。”

肖母的耐性最终被耗光,不再如刚才那般含沙射影,更是直接地说:“以阿姨的角度来看,你就年纪比君竹小一些,但是时间过得很快的,你很快就会老去。我担心,等那时候君竹想明白,你不适合跟他过日子,你再恢复单身去找男朋友,选择面难免会变小。”

“阿姨,我知道你的意思。”顾茉莉鼓足所有勇气,多少挺直了腰背,说:“我是现在没有买房,但只是现在而已。我会靠我自己的努力,不会在物质上靠着他的。”

“既然你这么坦诚,那我也就再说句实话。我们家的情况你是了解的,你再是努力不靠他,但也不是我们肖家要找的儿媳妇类型。你还年轻,还能找更好的,何必在这棵树上吊死?而且他和央子的事,过年时我们两家人都商量定好的。你现在这样,有失道德。”

“我跟你说这些也都是为你好,你这个年纪的女娃娃认不清楚幻想和现实,喜欢做梦喜欢不劳而获,这个我都理解。我的儿我了解,单身久了控制不住,都是一时糊涂。”

“行了,今天我就跟你说这么多。”

顾茉莉咬紧了下唇,委屈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她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都是父母拿出去在外面炫耀的资本。可现在,在肖母的嘴里一对比贬低,她就是各方面都配不上肖君竹,一无是处。

眼看着肖母战胜后骄傲离去,强撑着把她送到门口,像个手下败将就地蹲下,宛如从天堂到地狱。心不停往下坠落,坠落到那个深无尽头的黑洞。

而后,人和心彻底空了。

辞职的决定,顾茉莉是凭心为爱去做的,她以为她所爱的就是深信的,不论做什么都值得,可这一秒她才发现,她所有的决定都显得那么可笑。

顾茉莉慢慢回过神冷静下来,回味着肖母说的每句话,虽然扎心却句句属实。暗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感,突然间全部涌出来——她,凭什么去配肖君竹?

被打击后的顾茉莉,关了手机闭门在家。

这段时间过得太幸福,让她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没有沉下心来思考过以后该做什么,也没有为自己的未来做一份规划,甚至还出现了不去工作这么荒唐的想法。

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挣钱养家这样的话,仅仅是爱得最美好的时侯的幻想。回到现实中,回到父母的思维里,他们对儿媳妇选择的标准,就是肖母那般现实。

你是什么学历?你有多少房子车子?你和我儿子是不是势均力敌?

他们才不管你有多纯真善良,有多爱他儿子。毕竟那些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唯独物质和工作,才能快速跟他们证明实力和能力。

除此之外,说得再多都是诡辩。

城市的每个角落,每分每秒都有相爱的人分开,都有和爱走散的人。

顾茉莉不过是其中之一。

没有人能对她此刻的心情感同深受,她所有悲伤绝望,都在体内酝酿发酵。

让她抓狂得,近乎崩溃。

关上手机闭门三天,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个点:

纵然她在父母心中万般骄傲,在和肖君竹这段感情里,她始终是仰视他的那方。在她还不够好的时侯,遇到完美得几乎挑不出毛病的肖君竹,就算是都爱,往后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肖母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她配不上。

是,她确实配不上。

工作上,她靠着梁少成走的后门,才勉强进入云川设计院,频繁出错还经常感到力不从心。而肖君竹却是那个,院长亲自高薪聘请的总工程师、苦心栽培的得力干将。

生活上,她除了会吃、会做,其他哪方面都不出色。前段时间出那么大的事,她也只能用最笨的辞职方式,来稍微保全下肖君竹,这已经是她可以为肖君竹付出的所有了。

如果下次呢,下次的下次呢?她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尤其是现在,她连那份在家长面前,拿得出手的工作都丢了。就算可以无视肖母说的那些话。终究到最后,爱情还是要面对现实,该来的所有问题和矛盾,都要去面对。

她对薛靖离开蓉城那天,说的那些话都记忆犹新。他和雷悦之间那份自认为牢靠得无坚不摧的爱情,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如果薛靖妈妈没有那些要求,如果薛靖是本地人,如果薛靖像旦磊那样成熟一点,如果薛靖再有能力一些……

这些,都是别人的教训,顾茉莉谨记。

她现在连父母都不敢面对,哪来的勇气去面对肖君竹父母?肖母的话说到那个份上,难道要她再放下自尊可怜巴巴去乞求?她知道,通常可怜去乞求的结果,要么是别人狠心再踩上一脚,要么就是打发叫花子似的随便扔点同情话给你。

再爱,顾茉莉也不要那么卑微。

离开云川设计院,不过是在那条路走不通的时侯,选择转了个弯。继续往前走,她就不相信前面的路不宽。就算再碰壁,可决定是她做的,任何结果都得要去承担。

房东不知道什么时侯塞了张纸条:“小顾,你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家,看到纸条记得给我回电话,我有要紧事找你。”

顾茉莉想了下,上上个月才交了半年房租,房东找自己能有什么要紧事?揉了纸条洗漱上床,又将这些天想的问题,反反复复过滤了一遍,开始有了方向。

第二天,顾茉莉的状态稍微好了些,开机给房东打电话,“张姨,您找过?”

“是啊小顾,张姨这有个紧急情况,想跟你商量商量。”

“您说。”

“你在家吧?在家我来找你。”

十分钟后,住在隔壁小区的张姨敲开了顾茉莉门:“我儿子毕业在北京工作,准备在北京买房,我打算卖了蓉城的两套房,勉强能给他凑个首付,所以我这房……准备卖了。”

“但是张姨,我房租是交了半年的呀?”

“这个我知道,说实话这房子租你,我还挺满意。”张姨看了一圈道:“你看这屋子被你拾掇得,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怎么讲来着……小清新!就凭着这,不定还能卖高点价格呢。这样,我先让中介带人来看房,买家要是自住我就给你违约金,要是还租呢你就继续住。”

那时候,顾茉莉有些难受。

如果她还没辞职,大概可以跟父母借一笔钱,想办法把房买下来,稳定工作能带给她的是后续还贷无压力。这样,她就不会有可能,搬离这套住出感情的房子了。

经济上的窘迫,是可以打败所有骄傲的。

登录微信,顾茉莉收到肖君竹发好几大段:

2018年12月13日 22:06

“我都知道了。我妈妈说的话和做的事,我没办法去阻止她,也不好妄加评判对和错。但她站在她角度讲的那些话,并不是我的真实想法,你不要因此有任何负担。”

2018年12月14日 16:33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问清楚了,跟央子跟我妈妈说的话有关。几句话说不清楚,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就会理解她了。”

2018年12月14日 23:19

“手机还是关机。也许,你需要时间冷静吧。父母这关,确实是没法去回避的,我不能全然主观站在我和你这边,我必须要客观处理整件事。我还是希望等你冷静完,我们可以再好好沟通,商讨出一个最合适的办法,去面对这些问题。”

2018年12月15日 05:58

“很少失眠的我这几天都很难睡好,脑子里总是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度过的快乐的时光。我越来越肯定以及确定,你是我心灵想要找的归属。除非我们不再相爱了,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我都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来面对和解决。”

2018年12月16日 02:11

“佳慧辞职了,早上我送她回北京,把她安顿好再处理点工作上的事情,下周三左右回来。这些天我先不再打扰你,等我回来再来家里找你,不论如何我不希望你以自我为中心的感情用事,凡事都应该和我商量。即便是,你不想再爱下去。”

“我比你年长几岁,经历的事情相对比你更多一些。不管我们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还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关系,方方面面我都可以给提提供建议和帮助。你有任何想不明白的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帮你排解疑惑。”

“你不用为了回避和我联系,就保持手机关机的状态,我不是你手机里的全世界。你父母和其他朋友会找你,他们找不到你会着急。另外,最近其他应该也有事情要联系你,通知你回来单位配合了解一些情况。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妈妈的唐突,就彻底变了个人,把自己尘封起来与世隔绝。我只要看到你开开心心的,才放心。”

消息一条条的看下来,顾茉莉早已哭得不成人样。可她也看到肖君竹的言语之间,并没有完全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和安慰,感动肖君竹难得打那么多字的同事,并没有完全被他说服和感动。说到底,他不是那个能无条件给自己提供避风港的人。

顾茉莉清楚,她爱上肖君竹的时侯他是一块铁,现在她没办法恨铁不成钢。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她自身存在的问题,肖母说的那些话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如果她不改变现状,还是如以前那般,简单地去享受两个人在一起的甜蜜。越是往后问题依然会存在,甚至有可能,会和肖君竹有争执,会情不自禁地恨铁不成钢。

她不要!

哪怕现在不要那份甜蜜,她也不要在日后相处的过程中,看到肖君竹身上的光环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普通人。不要像薛靖和雷悦那样,在现实里一点点消磨掉爱的能力,最后即便还是相爱着,却再也爱不起来。

只有她走出现在糟糕的状态,变得再好一些,不说和肖君竹势均力敌,至少不是现在这样被肖母肆意批判,还没有理由反驳的时侯。她才有资格重新站在肖君竹面前,有底气的去讲出 “我爱你”。也才有资格去接受,肖君竹返给她的真心和所有甜蜜。

爱是永恒,不是烟花璀璨。

顾茉莉想了很多回复肖君竹的话,最后删得只剩五个字:“给我点时间。”

做好了决定,顾茉莉依然难以平静。

这大概是她除辞职之外,做出的第二大抉择了。

一时间,有些反复和不确定,不知道肖君竹到底会不会给她时间,不知道真的等她变得更好的那个时侯,肖君竹还在不在等她。会不会这次暂时的平静,就是俩人的结局?

心里堵了太多东西,顾茉莉只想去万芳那里坐坐。

见到万芳,顾茉莉顿时就觉得经历的这些都不算事。万芳身上的那些故事,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比她传奇百倍。她都还好好的,在继续生活的精彩,自己怎么就不能?

“哎,薛靖回了老家这事,你知道的吧?”万芳她终于还是辗转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薛靖离开蓉城这件事,见到顾茉莉就忍不住先问起:““现在雷悦是不是又找了个男朋友?”

“是啊,我就不是很理解雷悦,这感情来来去去的也太快了吧?”

“这人和人的感情,还真的就跟打牌一样。即便起手听牌,但免不了你要和的牌,被别人给捏在手上。和不了怎么办?有什么办法,推到重新摸十三张,忘了上一局重新开始。别说,有时候看着起牌不像能和牌的样子,可你耐不住别人都给你送牌啊?说不定比别人和得更早,甚至连续杠两张牌,还杠上花这种好事都会有。”万芳煞有其事地拿牌经讲道理。

顾茉莉听得云里雾里:“我不会打牌。”

“不会归不会,但是道理你要懂嘛?其实这麻将桌上,真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品性。你看我们谁不是闲着没事儿就往麻将桌上凑,但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在贪玩?不,那是人和人之间的博弈和较量。麻将打得好,过得自然不会差?当然,那种不务正业以赌为生的人不算。”

“我没想到过雷悦会那么快和旦磊一起,也不知道薛靖有天反悔回来,会不会难过。”

“反不反悔我不知道,难过是肯定的。可有什么办法?牌都推机子里洗了一圈,没和就是没和,他不能连这点现实都认不清楚。”万芳把茶杯推到顾茉莉面前,“你尝下这个,我自己刚调的花茶。要是大家反馈都不错的话,我就准备让工厂批量生产了,回头找个微商总代理在朋友圈帮我卖。你要有兴趣,闲着没事也可以卖,我给你肯定都是出厂价。”

“我的微信里,就100个人。”顾茉莉有些不好意思。

“拜托,这是人脉经济的时代,你微信里没一千个人怎么活?没事多加点好友,万一哪天混不下去了随便卖卖产品,也不至于饿着东奔西跑去找工作嘛。”师姐说到生意经,就满脸得意,“对了,我又看中了个地方,准备盘下来再新开一个什么店。”

“又找了地方?”顾茉莉忍不住佩服,师姐这短短几年四处找地盘,接二连三开各种咖啡厅餐厅酒屋茶室,但凡跟吃喝有关的行业几乎都有涉足。

“就在你们以前那单位附近不算远,那有个公园你知道么?”

“嗯,知道。”

“公园顶上有个假山,不是开了个露天茶室吗?就是玻璃屋的那种,你看见过吧?”

“嗯。”

“你不觉得那地方特别有意思?开那种露天茶室是真浪费,刚好老板要转让,我还在跟他接洽中,等拿下来再好好想想开个什么店。”

对万芳生意上的事,顾茉莉没法给到建议。从薛靖和雷悦的八卦把话题打开后,她才把肖母到她家来找她的始末,给万芳说了一遍。

“对,就该是这么去做。”万芳听完差点就拍手叫好了:“还是拿麻将来打比方,像你这种新手完全不会打的,又很想打怎么办?遇到合适的,就要上桌嘛对不对?”

“嗯。”

“问题是,人家打50的,你身上就带了200块钱,你敢不敢因为自己是棒棒手就坐上去开打?肯定不行,你首先得保证包里有钱,够你输的本钱才行。”

“棒棒手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成新手光环,很多新手前几次打手气都会很好,乱打乱赢都可能。但问题是你不能每次都带光环,对不对?总得要带够钱的前提下,先把技术练好嘛?”

“差不多,我也是这个意思。”

“你这想法绝对正确,我支持你。”万芳赞赏地说:“不管你们两个人,是谁在这个过程中熬不下去,那就说明你们的感情,还真没有到坚不可摧的地步。”

吃下万芳的定心丸,顾茉莉更是坚持得义无反顾。

顾茉莉关手机的三天里,肖君竹过得也是昏天暗地。

肖母直接把他推到位高权重,还不敢乱说话的外婆面前,他根本不敢马上就提顾茉莉的名字。外婆近一年断断续续来他们家住,已经接受央子就是外孙媳妇的事实。

96岁高龄的老人,接受能力是有限的。

好不容易才从何佳芯跳跃到央子,现在要是冒然再出来个顾茉莉,她能随手拎起拐杖就给肖君竹敲过去。只有家风沉沦,才会让孙子朝三暮四。

所以,肖君竹在外婆面前,一句话都没有提。

不是不提,是时侯未到。

肖母也不善撒谎,从顾茉莉家回来,就向肖君竹坦白了这件事。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得过份,当着肖伯的面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这事,我去替你当了恶人。从今以后,我们家的门她可以随便进,但不可能是以儿媳妇的身份进来。”

从来在家里发过脾气的肖君竹,当即起身大声说:“妈,这件事你做得过份了。”

“三角关系中总要有人受伤,她还年轻……”

“央子呢?”

“这事跟样子可没关系。”肖母的声音突然变小:“你别以为是央子跟我说了什么。”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这么着急?”

“君竹,你不准去找央子,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单位上还有事,我先走了。”

肖君竹再是生气,也尽可能地控制着,不跟肖母吵起来闹得难堪。他心里有数,这件事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被母亲道,还能这么擅自做主就去找顾茉莉。

对爱的人可以宽容,对不爱的人绝度不留情。

连夜,肖君竹赶到央子家。

睡眼惺忪地央子,看到肖君竹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外,一脸惶恐:“有事?进来说吧。”

“不用,几句话我说完就走。”肖君竹大概也是被气晕了头,才会这么连夜跑过来质问央子,且没有给她留一点面子:“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能听懂话的懂事的女人,我为什么半夜来找你,你心情应该很清楚。我现在不需要你马上给我说什么,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组织语言,明天给我电话,告诉我在今天下午以前,你跟我家里人都说了什么。”

“君竹……”央子低下头,试图诡辩:“你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再装蒜。”肖君竹横眉冷对,眼神直勾勾地杀向央子:“你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唯独就只有一点,你不能伤害我爱的人。”

“爱?”央子抬起头来,眼眶发红了:“你说,你爱那个谁?”

“跟你没关系。”

“我跟你的家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非常融洽和谐。你告诉我,我是什么地方比不上那谁?为什么你可以对我的伤心充耳不闻,但对她就如此上心?”

“该说清楚的话我都说了,我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些。”

“你非要这么绝情?”

“话我只说一遍,希望明天能等到你的电话。”说完,肖君竹转身下楼。

“君竹——”楼梯间,传来央子撕心裂肺地呐喊。

肖君竹听到的,但他的心听不见。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顾茉莉在面对母亲责问时无助的样子。他径直冲到顾茉莉家,抬手准备敲门的时侯,理智让他停了下来。敲开门,他该怎么去安慰,该怎么去解释?

母亲站在她的角度自然没错,但他现在除了强势对抗,根本没办法去做通她的工作。如果待会儿他把顾茉莉抱在怀里,她再用期盼的眼神看他,他会不会冲动做出什么承诺?

万一,做不到呢?

肖君竹在关键的时刻,放下敲门的事,在门外抽了几支烟后,还是决定先离开。等明天央子告诉他怎么回事,等他把这一切都处理好,他带着解决好的结果,再来。

不出意外的,央子在第二天给他打电话,就原话告诉了他实情。在央子看来,肖君竹那带着恨意的冷漠的一眼,就已经算是对她彻底宣判死刑。

她不敢,再有任何隐瞒。

之前肖君竹车祸时,魏延受命在医院尽职尽责照顾。这在肖母看来,魏延比在医院吵架时咄咄逼人的顾茉莉,自然更是乖巧懂事。之后好几次魏延去店里吃豆花,都跟肖母熟络得像自家人似的,一来二去,没生到女儿的肖母,对这个有礼貌的丫头很是喜欢。

那时候的魏延,对肖君竹也是心生崇拜,只是她后来发现肖君竹钢铁般的内心,自己无法融入,选择了主动放弃。再之后,肖母把央子介绍给她,她发现央子和肖君竹是真搭。于是往后叫央子嫂子,也叫得特别顺口,没事儿跟闺蜜聚会也喜欢去央子的店。

自然,单位里好些事情,央子都能通过魏延知道。

魏延天生具备各种八卦能力,也总是能各种“机缘巧合”,拍到别人没注意的画面。比如上次顾茉莉和向程在电影院,比如拍到肖君竹和顾茉莉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她把照片发给央子也没什么目的,单纯就只是一颗八卦的心,原来肖君竹也是朝三暮四的人。

在肖君竹面前,央子总是那副他说什么都同意和理解、唯唯诺诺的贤惠小女人模样。即便肖君竹把话说明要结束,她也显示出女人无止境的大度要求等待,而面对肖君竹的一再坚持,她虽心有不甘却又无法再讲什么。

央子的执念,是想找个跟前夫同样优秀的人,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出现在她身边的,唯独只有肖君竹能达到此条件。所以她可以忍受肖君竹不爱,也可以无怨无悔等待。

当她看到照片的时侯,从肖君竹看顾茉莉的眼里,看到曾经前夫看自己的那种光。那样的光,是她多年等待所渴求的,她无法眼看着,该是给她的光耀着别人。

不论央子说得多么煽情多么真切,肖君竹都只有冷言冷语,“你都跟我妈说了什么?”

“我把你这段时间在单位的事,都跟阿姨说了。阿姨问我,是不是因为跟她在一起,才发生的这件事,我就说是的。阿姨听到以后,就特别生气。”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事情都过去了,希望你摆正位置。”

肖君竹知道,肖母信任的是魏延和央子。她已经相信了她们说的事实,任肖君竹说得再多,短时间之类都无法扭转她的想法。所以现在他要做的,是先解决好和顾茉莉的问题。

只要顾茉莉愿意放下包袱,和他一同来商量,他就无惧未来。

接连三天的辗转反侧,等来的却只有那么五个字。肖君竹极力控制着自己,想去顾茉莉家找她的冲动,捏紧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墙上,发泄着心里的压抑。

清晨红着眼睛出现在何佳慧楼下,把她给吓坏了:“哥,你怎么了?”

“昨晚加班,没怎么睡。”

“要不你回家睡觉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去机场,自己去的。”

“不行,我必须把你亲手交给他,才放心。”肖君竹强打起精神,“东西都收拾好了?”

“昨天都收拾好了,听了子昂的话大部分都发的快递,随身带的东西很少。”何佳慧抑制不住要和男朋友见面的激动,说:“哥,你别担心我,相信子昂会把我照顾得很好的。”

“我知道。”

肖君竹也是这段时间,和顾茉莉日益深陷,才越来越能体会到何佳慧日常在自己面前总说想朱子昂的那些话。在调查他把何佳慧送进设计院这件事的时侯,何佳慧再次提起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想要回北京和朱子昂一起。

最后,肖君竹还是决定放手。

妹子大了,总是要她自己去过她想过的生活,去经历她该经历的事情。不管她最终和朱子昂能不能走到一起,他都没办法一辈子把她拽在手里。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的钱和何佳芯之前存下的所有钱,都交到何佳慧手里。至少可以让她在北京的生活,不用过得那么拮据,甚至可以在稍微远点的地方首付一套蜗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