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川的日子，顾茉莉浑浑噩噩地浪费着每天，当初雄心壮志之下的计划，一件也没有完成。二建考试不及格，新工作不到办公月就被干掉。转眼到年底，空缺职位的减少让工作更加难找，顾茉莉决定过完年再好好找工作。
顾华锋和陈兰始终不知道她辞职的事，她每次接到电话都撒谎。不是说在加班就是在出差，至少让在电话里听起来，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元旦节刚过，顾华锋在事先没有提前通知顾茉莉的情况下，直接杀到蓉城来。他并不知道顾茉莉已经搬家，按照原来的地址找过去，发现已经换了租客。这才把打电话过来，带着少有的严厉和怒气凶道：“顾茉莉你搬到哪里去了？赶紧把地址发给我。”
顾茉莉正在图书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捂住话筒放低声音，“爸你来了？我这上班呢。”
事到如今都还在骗自己，顾华锋气炸了：“你上个鬼班，在哪里？我来找你。”
“我……在图书馆。”
“发个定位。”
定位发过去，顾华锋直接回复的语音：“你给我等着，不准乱跑。”
顾茉莉知道辞职的事再瞒不下去，站在图书馆的街边，各种紧张害怕各种忐忑。
毕竟，这是长这么大，顾茉莉自己做出的最大抉择。事先没和家里人商量，事后还侥幸地隐瞒这么长时间。可这事除了周文斌之外，还有谁可能会说到家里人的耳朵里去？
顾茉莉把电话打到周文斌那里，把火转嫁到周文斌的身上，责问：“周文斌，你是不是跟家里人说了我辞职的事？”
“大小姐，这事还需要我去说吗？梁总被双规，几个调查组快把我们设计院的门槛都踏破了。噢对了， 9.27调查组还要来，指不定这几天会通知你回来配合调查。”
“双规？什么时侯的事？”
“就在你辞职不久，这事牵连的范围挺大的。”周文斌隐讳地提醒，“如果调查组找你，你就如实讲就行了，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
“什么叫应该跟我没关系？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好不好。”
“行了我就告诉你一声，我还忙着呢，挂了。”
梁少成的靠山倒台这件事，肖君竹没有在顾茉莉面前提过，她只是从苏奈的嘴里知道旧城改造恢复，从上家公司知道现在的改造方向。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其中会有梁总什么问题，更是一时间想不到，梁总会因为什么问题被双规。
好在，再怎么调查，她都已经辞职了。
十分钟后，顾华锋的车急刹在顾茉莉面前，摇下副驾驶的车窗黑着脸，“上来。”
顾茉莉还是那副乖乖女的模样，坐上副驾驶，本想先开口站主导地跟顾华锋解释。但一看到他摆着校长特有的威严的那张脸，骨子里的胆怯让她不敢多说话，只喊了声：“爸。”
“什么时侯的事？为什么辞职？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为什么瞒着我们？”
顾华锋接连抛出的问题，多得让顾茉莉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一时间混乱得，干脆转移了话提：“爸，听说梁叔叔出事了？”
“出什么事也都没你的事。”顾华锋把车挪到路边，停了下来：“说吧。”
“有三个月了。”顾茉莉低着头，嗫嗫地说：“我怕您不同意也怕您生气，就一直没敢说。”
“我同不同意是我的事，你不说就是你的不对。”顾华锋发完火，也缓和了些：“莉莉，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做什么选择对我撒什么谎，我都不会这么生气。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我现在生气不是因为你辞职这件事本身对不对，是你学会瞒着我们了。”
“爸，对不起。”在事发之前，顾茉莉一直都心存侥幸，当真的面对顾华锋质问时，她没办法再去找其他的理由借口：“我不喜欢那份工作，我一点也不喜欢。稳定是稳定，可我每天都不开心，每天都做不好事情。越是到后面，越是觉得力不从心。”
“这些理由都不重要，爸介意的是你欺骗了我们。”顾华锋转过头，看着又瘦了一大圈的女儿，满眼疼爱地说：“不是我们要反对你什么，你就瞒着我们什么。你讲出来，即便我们不同意你可以坚持，只要有能说服我们的理由，你觉得爸爸会不讲道理吗？”
顾茉莉这段时间压抑着的委屈，忍不住爆发。
“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你身边，我们除了希望你好，也担心你会受委屈受欺负，甚至是受到伤害。如果你连实话都不跟我们讲，在你出问题的时侯我们该怎么帮你？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时侯，又怎么办？我和你妈妈帮你做的决定，都是我们，总结出来的可以少走弯路的经验。出发点都是希望你好，希望你能事业稳定家庭幸福，不想看到你吃亏。”
“爸，我错了。”顾茉莉低下头，但依然还有不敢表达的反对，“可我真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的，真有那么重要？”顾华锋反问。
“我觉得挺重要的。”顾茉莉很少在顾华锋面前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没有底气也没有自信，但还是坚持着说：“我不喜欢就不会用心，不会用心就总是做不好事情，陷入这样的死循环以后，我感觉每天上班都在行尸走肉。很多时候在单位，我都感到无所适从，我接受不了他们定下的行业规则，我学不会变通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
听到女儿说出这番话，顾华锋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责备，下车点了支烟。
这些年他总是以“他以为”来定义女儿该怎么去生活，他担心孩子走弯路，担心她吃亏受伤，所以事事安排。在他的潜意识中，女儿还是那个刚出襁褓需要他挡风遮雨的孩子。
但此刻，他意识到孩子长大了。
她有她自己的喜欢，有自己的思考，也有自己的坚持。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去问过，她也从没有讲过。让他这些年都以为，女儿顺着他铺好的路往前走，是她也喜欢和接受的，是按照他的想法越走越好的。
抽完一支烟，顾华锋伸手握住车门把手，透过车窗隐约看到顾茉莉一脸胆怯背后，有种不敢言说的固执和坚持。那是他和陈兰这些年来，都疏忽的东西。
拉开车门再上车，他问：“那你说说，你喜欢的是什么？”
“说不上来。”顾茉莉依然低着头。
“就按照你刚才说的，你觉得在什么时侯，你才不算行尸走肉？”
“吃东西和做东西的时侯。”
“呵呵。”顾华锋忍不住笑了，看来刚才自己的反思是多余的，“这个喜好很多人都有，算是哪门子喜欢？你说你不喜欢以前的工作要辞职，我理解也接受。但你总得要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以后要去从事的职业方向是什么吧？在没有弄清楚这个问题前，就冒然仍下你赖以生存的饭碗，这不是任性是什么？不仅是任性，也是不懂事。”
遭到嘲讽和反驳，但又句句是实话，顾茉莉只能沉默。
“我跟你妈妈商量过，跟我回去吧，过完年就开始看书准备，下半年去国考。”
“考公务员？”
“不然还有什么其他选择？你是个女孩子，稳定的工作对你来说太重要了。这份工作是你找男朋友的时侯，能交给对方父母的一张漂亮的名片。”
“不，我不回去。”顾茉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考公务员。”
“你看你。”顾华锋压住性子，继续讲道理：“不喜欢以前的工作，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不回去考公务员，难道留下来继续漂？还是说，你要背上背包去流浪？”
“爸，给我点时间好不好？”顾茉莉近乎哀求着，说：“我会找到方向的，我只是需要时间而已。我不喜欢考公务员，也不想再继续重复以前的工作状态。”
“行啊。”顾华锋爽快地答应，道：“你也可以不用今天跟我回去，过年你要回来吧？把房子什么的都处理下，回来年后就别上来了，待家里专心看书。”
顾茉莉泪奔：“爸。”
在顾华锋的高压之下，顾茉莉只能抓紧时间，去找工作和方向。如果到过年再是像今天这样，拿不出任何可以说服父母的理由，她就只能再次委屈妥协。
不，她不要。
没等过几天，就在顾华锋的车上，顾茉莉就接到调查组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回云川设计院去，有些情况想要找她了解一下。
顾茉莉接完电话，有些慌了，“爸，梁叔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主要是受贿吧。”顾华锋对梁少成的事都知道，但他不想在女儿面前说那么多，只是淡淡地提醒她，说：“问你情况你就说不知道，你本来也都不知道。”
“他们叫我现在回单位，应该就是要问我。”顾茉莉紧张地说。
“没什么，你就如实说就行。”
当年为了把顾茉莉送到云川设计院，顾华锋是托学生去找的梁少成。那学生在之前的许多年，就陆陆续续送了不少红包，所以在顾茉莉工作这件事上，倒是没有花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