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见陈旭的眼神有了怒气,心下也有些慌乱,好在这里是皇宫大殿,陈旭倒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他定了定神,脸色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可陈旭却不想饶过他,双眼含怒的说道:“聚众造反?若不是当地太守草菅人命,让上万壮丁葬身鱼腹,那上万人家何以妻离子散?!若不是朝臣之间贪婪奢腐,导致新修的大坝仅两年便被冲毁,数十万百姓怎会受此洪灾之苦?!若是为官者皆以黎民苍生为重,寻常百姓好好的怎么会反?!”
几句话说完,吴侍郎无言以对,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旭干脆转过身来,对着他也对着满朝文武说道:“如今灾地战事连战连败,各方势力可全都在观望着,就拿灾地那些没起义的百姓们来说,战事胶着一天,皇权的威严便会减弱一分,长此以往,百姓们会做何感想?他们会认为官家战力不过如此,皇权的威严只会更加贬损!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灾地吃不饱饭的灾民比比皆是,若是照此下去,这些百姓走投无路之下都会去投靠义军,那于我们而言岂非更加被动?”
说到这他转回身对康帝深施一礼:“父皇在上,儿臣之所以愿意只身入虎穴,无非也是为了父皇的天威着想,何况这些百姓纵然忤逆,但终究也是父皇的臣民,说到底此事也是灾地为官者有错在先,百姓们乞生无路才会聚众哗变,为今之计,只有派人前往灾地,彰显父皇宽厚仁德,方才可以安抚民心,否则,儿臣担心灾地之事迁延日久,其他州郡也会出现动**!”
康帝听完陷入了沉思,似乎陈旭的话已然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而这时薛浩哲也一步上前躬身奏道:“陛下,臣附议岐王之见!岐王是陛下龙嗣,而今以王爵之身亲赴灾地,更能说明陛下爱民如子之心!”
康帝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似乎,而实际上,还有一些东西始终萦绕在他心里,让他久久不敢应允。
这些东西是什么呢?
别人不知道,姜齐却很明白,于是他也走了出来:“启奏陛下,臣,愿随岐王共赴灾地。”
一句话,仅仅是这一句话,康帝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一股来自心底的放心油然而生,是的,他差的只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完全让他放心的人,一个即便出了皇城,也会帮他看紧陈旭的人!
没办法,现在是特殊时期,是皇权动**又岌岌可危的时期,在这样的时期里,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臣子,而恰恰就是这些宗室藩王们!
舒展开眉头的康帝赞赏的看着陈旭,好像又回到了方才贺兰玉归降的那一刻,随后大手一挥,陈旭、夜落和姜齐便再一次马不停蹄的离开了皇城。
这一次的路程相对塞外而言要近的多,所以三人仅仅数日便赶到了灾地,到了灾地先去会见了宁绍师,这位御史大夫如今已被折磨的焦头烂额,一面要组织物力抗洪救灾,一面还要动用人力彻查堤坝案,关键是自从那位主管查案的刑部尚书来了之后,查案不仅没得到丝毫好转,反而还处处受到掣肘了!
这让宁绍师百感心累,期间也曾怀疑过罗庆双,但苦于一直没找到对方的证据,也只能作罢。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用,哪还有时间再去调查他?
直到看到姜齐的到来,宁绍师终于松了一口气,事实上在姜齐被调走之前,两人不管是赈灾还是查案,配合都相当默契,毕竟两个人都是以百姓为重,办起事来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但是当姜齐告诉他,自己此次来是和岐王一起去劝降后,宁绍师的脸色又沉郁了,最后干脆把袍袖一甩,又回到了自己焦头烂额的差事上。
而陈旭几人则按照先前影卫摸排的情况,很是顺利的找到了义军统帅所在的城池。
“将这个交于你家统帅,就说故人来访!”来到城池前,姜齐随手拿出一块乌黑色的令牌递了过去。
城前的小兵接过来,翻看一圈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最后只扔下一句“等着”便进城去通报了。
可是在他转身的一刻,陈旭却清晰的看到那令牌上篆刻着一个“刃”字!
“这……”陈旭惊讶的看着姜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姜齐只是对他淡淡一笑:“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殿下只需听着就好。”
陈旭不解的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看夜落,却发现夜落也和自己一样,惊讶的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时间不长,里面传来了小兵的声音:“进去吧,直走到城中的帅府便是。”
姜齐微微颔首,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到了城里后所见的一切和陈旭想的有些不大一样,他原本以为这里是灾地,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民生疾苦才对,可进城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百姓人人欢笑,并无城外那种被饿的面黄肌瘦、浑身无力的情况。
姜齐见他疑惑,边走边解释道:“我听进城来打探的影卫说,这个统帅自从入城之后,就洗劫了城里所有的富户,把他们的钱粮全部分给了穷苦百姓,这才使得人人都有饭吃,同时那个统帅还曾承诺,洪灾结束之后把富户们的田地也分给百姓们,让他们全都有地种。”
“怪不得他这么得民心!”陈旭钦佩的点了点头:“其实对百姓们来说,谁当皇帝跟他们并没多大关系,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手里有地种、家里有饭吃,只要能满足这两点,他们谁都不愿去提着脑袋造反。”
夜落苦涩一笑:“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皇帝能满足这两点?掌权者大多都为自己的皇权着想,百姓的疾苦反倒是不管不顾了,可是他们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了百姓,他们这皇帝,又去给谁当?”
“唉……所以说他……”
“好了!”走在前面的姜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这些忧国忧民的话回去再感叹也不迟,眼下还是要以正事为主,你二人谨记我说过的话,进去之后只需听着就好,尤其是你!”
姜齐说着回头看向陈旭:“莫要因激动而妄言,毕竟……人心都是会变的,而我,和他已经二十多年未曾见面了……”